第94章 出征
- 雙子命運織錦
- 九段鐵木
- 5460字
- 2021-04-07 09:39:50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錢伯斯今天起了個大早。鑒于昨夜的歡宴在和諧的氛圍中落幕,他覺得游航這小子開竅了,識時務,知恩圖報,不枉費自己一番拉攏與栽培。
7點整,在家吃了精致的一餐,錢伯斯坐上他的豪華馬車前往天選閣。路上,他透過玻璃看著那些即將為自己建設財富帝國的人們,臉上露出檸檬鯊一般的微笑。
游航昨夜基本沒有休息,心里一直在為與錢伯斯達成的協(xié)議擔憂,也為難民乃至天選者社會的未來擔憂。他已經(jīng)與錢伯斯展開了一場面對面的博弈,但他完全沒有信心可以戰(zhàn)勝這個狡猾的對手,而且更加不確定自己天真的腦瓜里想出的方案是否可行,會不會為大眾所接受。
“人民嘛,總是弱小、盲從,還容易滿足。你不要對他們有太高的期待,更不要因此而讓他們?nèi)プ鍪裁刺刑魬?zhàn)性的事情。”這句錢伯斯于席間勸說他的話不斷地冒出來,使他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漩渦。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特別蠢,而錢伯斯在席上對二人提出的方案的對比分析很有道理。畢竟,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跨過黑倫河的一條支流往東是一片靠近海岸的荒蠻之地,到處是齊腰荒草,陰森的雨林和吞噬生命的沼澤,蛇蟲猛獸出沒其間,根本沒有人想要到那里居住。而事實上也正因為如此,那里雖然廣闊,但是除了一個向恩諭供應海產(chǎn)的漁村外就再也沒有人煙。所以想要在海岸地區(qū)安置難民的想法是完全不現(xiàn)實的,他怎么能夠因為吃了一片龍蝦就自認為得到了啟示?這太可笑了。難民們肯定會選擇有穩(wěn)定收入的工作,更會選擇在有安全和生活保障的地方容身。
“那么人們除了被錢伯斯擺弄于股掌之間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嗎?他們真的不愿意去冒險開拓嗎?”游航最后圍繞這兩個問題反復考量并且索性跑到院子里踱步。他思考得太認真了,甚至沒有意識到這種憂慮已經(jīng)蓋過了對林可的擔憂……
7點12分,他出門了,向天選閣進發(fā),竟然忘了還有吃早飯這回事。
馬車又在路上穿行起來,游航從車里看到街道兩邊有很多難民橫臥著沒起,便終于有勇氣直視他們。可是當他拐過一個街角,又看到施粥的馬車被混亂擁擠的人群包圍,愧疚與不安就立刻又開始折磨他了。
是的。在他看來,這些和自己一樣的人類,放棄了一切尊嚴與美,互相推搡爭搶,無視外圍那些同樣饑餓的老弱婦孺,就僅僅是為了那么一碗稀得像水一樣的東西。而這都是此刻這個坐在馬車里的人的錯。恩諭的情況已經(jīng)刻不容緩,今天他一定要讓這個問題開始解決!
就這樣,決心、脾氣或者任何充滿激情的東西在他的腦子里打轉,使他的代謝水平上升。沒過一會兒,饑餓的感覺就襲上來了。剛巧在這時他聞到一股香味,是街邊的小店新鮮出爐的餡兒餅。“多想買一張啊!待會兒還有很多耗費精力體力的事情要做呢。”他自言自語說,然后又探頭看了一眼窗外,在旁人看來就好像做賊一樣。
不錯,他看到那味道的確也吸引了周圍的難民。可是他們既沒有錢買,也不敢當街做任何出格的事,因為已經(jīng)有很多采取過不良行為的人被抓走了。“啊……這……”游航沉吟,然后想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稍微能夠接受的吃早飯的辦法。于是他立刻讓車停下,來到店里說:“老板,這些錢可以買多少餅?”然后把自己的錢從袋子里抖落出來,碼在柜臺上,其中大多數(shù)是哈桑圣城銀行鑄造的銅幣和銀幣,還有幾張錢伯斯大通銀行發(fā)行的金元紙幣。
老板一看說:“哎喲,游先生您要是自己吃,我哪還能要您錢吶?那不是折煞小人嗎?可您要花這么多……這是……”
“你就說能買多少?”
老板立馬回答:“三天以內(nèi)小店全部產(chǎn)品都被您包圓了。”
“好,您現(xiàn)在就做,三天之內(nèi)除了休息的時間,請您一直做。做好一批就給外面的難民發(fā)一批,我只要一張。拜托了。”
店家其實每天都會給難民們發(fā)一些,看到游航有這份心自然也很感動,于是連聲答應:“沒問題,游先生,您是好人。”
“不,我不是。”游航搖頭說,然后端著一托盤餡兒餅朝門口走去。
老板立刻和伙計跟上,三人一起為難民發(fā)放食物。難民們一開始都蜂擁而上,但從老板口中得知是游航在此以后,一個個竟不敢爭搶,變得井然有序起來。他們中一些人向游航道謝,游航愧不敢當。
臨走的時候,游航登上馬車,突然又沒頭沒腦地沖在場的人喊道:“記住我的忠告!到海邊去!到海邊去!”
眾人無不茫然,但游航已經(jīng)坐車離開。
到達天選閣的時候,人差不多已經(jīng)齊了。錢伯斯等得有點不耐煩,在席位上抽起了香煙。當看到游航進入大廳,他連忙起身過去與他握手,而后迫不及待地宣布他與游航已經(jīng)有了解決難民問題的一攬子計劃。
接著,錢伯斯站上演講臺,開始大肆鼓吹他的礦業(yè)開發(fā)方案并且順道把游航的設想也給三言兩語地帶過了。游航明白錢伯斯可能不想凸出開發(fā)沿海地區(qū)的方案,所以刻意要把它變得好像是礦業(yè)開發(fā)以外的一個附帶選項。這心眼兒可真是夠多的。不過既然兩人早已商定好難民問題解決方案的陳述交由錢伯斯負責,那游航也只好在一旁時不時點頭表示同意。
隨后,大會表決通過了錢?游提案,并且議定計劃所需經(jīng)費的一小部分來自財政撥款,大部分則依靠“戰(zhàn)爭債券”籌集。
此事就這么定了,但效果尚未可知。誰都不知道未來這項提案將對游航與錢伯斯的關系造成何種影響。而根據(jù)會議達成的資金分配規(guī)則,游航與錢伯斯兩個并行方案將依照吸引的難民數(shù)量按比例分享資金。
當然,錢伯斯認為他贏定了。他和天選閣里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游航的方案可行。
可是游航的觀點和大家不同,他還抱有一絲期待。因為在錢伯斯的血汗工廠里沒有未來,而海岸地帶有濕潤的氣候和豐富的資源,不論是農(nóng)耕還是發(fā)展?jié)O業(yè)都是上好的選擇。過去少有人涉足那里只是因為第四族群處于從屬地位,他們只能按照游牧部落的喜好遷移,跟隨別人的腳步定居。可現(xiàn)在不同了,有政策的鼓勵,哪怕最開始只有少數(shù)人去了海邊,但他們的成功會讓后來者心馳神往。
后來的事實似乎印證了游航的觀點,不過出乎游航意料的是他的安置策略最終與難民潮發(fā)生了奇異的反應,開啟了天選者民族融合的閘門……
當然此時還是暫且擱置這些后話,讓目光回到眼前。
難民問題的解決方案敲定后,上午剩下的時間都圍繞軍事問題展開討論。游航再次成為主角。他先是陳述了自己的作戰(zhàn)方案,然后利用昨夜已經(jīng)打好的腹稿慷慨陳詞,把《至暗時刻》里的丘吉爾模仿的惟妙惟肖。最終他成功地帶動了會場的氣氛,宣布了一個大家期待已久的消息——在三天之內(nèi)發(fā)動一場大規(guī)模反擊。
會場上隨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堅信在恩諭的保衛(wèi)者帶領下勝利必然屬于天選者。
當然,錢伯斯盡管昨晚已經(jīng)同意了游航的出征計劃,但仍對此有些自己的盤算。他不想讓游航獨自帶兵出征,因為這小子在軍事上的威望已經(jīng)太高了。自己好不容易確立下來的對常備軍的控制有可能在游航率軍遠離恩諭后被打破,那樣他就成了為別人做嫁衣了。于是他想到了一個點子,那就是成立一個由四大族群的代表組成的軍事行動協(xié)調(diào)小組。這個小組名義上是協(xié)助游航處理作戰(zhàn)行動中遇到的問題,可是所有的戰(zhàn)役計劃都必須有小組成員參與制定并通過。
游航一聽就知道錢伯斯這個臨時冒出來的主意針對的是自己,可是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表示同意,那么他也不好再說什么。
會議結束后,出征的預先號令和給各部隊的第一階段作戰(zhàn)指示以最快的速度向常備軍和阿拉伯人的部隊下達。其中給常備軍的指示是一團二團于3月8日凌晨出發(fā),前出至圣雄關外正面阻擊敵人。而阿拉伯人的騎兵則乘坐火車沿剛剛修通的鐵路向北繞過銅錢關,而后南下切斷健銳營與后方的聯(lián)系。最后,如果上述目標能夠達成,游航就會下令由兩軍合力將劉謹所部全數(shù)殲滅。
游航知道這個計劃將是一次對他與錢伯斯的改革以及天選者社會的考驗。他們將第一次嘗試在野戰(zhàn)中主動殲滅亡者的整建制部隊。“我們能做到嗎?”他不禁這樣問自己,而且在回去的路上也一遍一遍地這樣問自己。說實話,雖然他對健銳營的戰(zhàn)斗力并不看好,可是劉謹這個人行事謹慎,鬼主意特別多,還經(jīng)常不按套路出牌,所以要拿下他恐怕絕非易事。
就這樣想著想著,馬車快到汗王府了。游航一想出征前還是該去看看師父和夏甲,跟他們道個別,于是決定不在家吃午飯,轉而去了河谷區(qū)的師父家。
再次來到那個熟悉的巷口,好多老鄰居都還認識。陸記烤鴨店的老板出來給難民們發(fā)鴨屁股,正好看到游航,便大聲向他打招呼。
難民們一聽是游航,全都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游航被眾人盯著,竟不敢邁步。好在這時有人歡天喜地地沿著街道邊跑邊喊:“好消息,好消息!天選者大軍三日內(nèi)全線反擊!恩諭保衛(wèi)者,游航總司令親自率軍出戰(zhàn)!好消息,好消息……”
“好!”“好哇!”“司令大人旗開得勝!”……一時間周圍的居民和難民全都歡呼起來,有的還簇擁到游航身邊向他表示祝愿和感謝。游航感到自己肩上壓著沉甸甸的擔子,扛著無數(shù)人的希望,但也因此而享有了無上的榮譽和由衷的快樂。媽媽好像又離自己更近了,甚至鼻子又聞到了家里做的泉州蘿卜飯的清香。
等等,那香味兒是真的!游航突然發(fā)覺,然后更加貪婪地吸收它們。順著這股味道,他一邊與大家互動,一邊往巷子里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齊劍門,也就是師父家門口。
夏甲正好開門從里邊出來,手里端著一大鍋熱騰騰的蘿卜飯,那味道就是從這里邊散發(fā)出來的。
“哎呀!老弟你怎么來了!”夏甲面帶喜色地大聲說,同時腦袋側著好像刻意要讓院子里聽見。
“啊,是啊,我來看看你和師父。”游航說,然后很自然地就要往院子里走。
夏甲故意左擋右擋地說:“你還沒吃午飯吧?正好,姐做了這個。你的家鄉(xiāng)菜。來嘗口。”說著就舀了一勺飯送到游航嘴邊。
游航確實很想吃,因為這味道不僅很像媽媽,還像林可。他嘗了一口,然后立刻感受到了那種精致細微的一致,和林可做的怎么那么像啊?她不會就在這兒吧?
“姐,我問你個問題。這飯是你做的嗎?”游航突然非常急切地問。
夏甲點點頭。
“那你是跟誰學的?”
夏甲想了想,該怎么回答呢?說沒有人?說自己本來就會?這樣游航未免也太失望了。自己雖然答應了林可不告訴游航,而且也和林可成了好姐妹,可游航畢竟也是自己的弟呀!當姐的,哪有不幫自己弟弟的?于是她說:“老弟你是不知道啊,前些天這附近來了個漂亮女孩子,菜燒得可好了。我就跟她學的。”
游航聽后兩眼冒光,忙說:“那她現(xiàn)在在哪兒?”
夏甲搖搖頭,撒謊說:“她給人做零活,經(jīng)常到處走,好幾天沒看見了。”
游航一聽轉身就跑,邊跑還邊對姐姐喊道:“她要是再回來把她留住,然后通知我!”
“誒,你不看師父啦?”
“我一會兒就回來!”游航又回頭喊道,然后就跑到巷口開始發(fā)瘋似的呼喊林可名字。大街小巷,樓上樓下的人都看著他。他毫不顧忌,只顧呼喊和道歉。
夏甲回到院子里,發(fā)現(xiàn)站在這兒也能聽見游航的聲音,于是暗笑著忙自己的去了。
林可這時就躲在柴火堆后面流淚,或許面對游航對她的感情她還是有所感動的,但這不夠讓他們重逢。一分鐘后,她想到游航還會回來,便偷偷跑出去一直躲到游航離開。
游航?jīng)]有找到林可,但得知她可能還在恩諭便心安了很多,就像當初得知秦曉瑜沒有被怪人抓走一樣。現(xiàn)在他有更多的決心要保住恩諭了,因為這里有太多對他來說重要的人……
8號凌晨4點,游航帶著兩個步兵團開拔了。為了避免驚擾平民,步兵團的士兵們按要求不點火把,不準喧嘩,所有的馬匹都用棉布包裹住馬蹄。可是當軍營的大門打開,他們發(fā)現(xiàn)早已有人迎候在那里。難民和市民們匯聚在街道兩邊,用手舉著油燈、燈籠之類的東西,把路照得亮亮的。有的孩子在大人的懷里打哈欠,可能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游航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旗手手持象征天選者四大族群的紅、白、青、黃四色條紋旗,接著是兩個騎兵連,然后是步兵,輜重和工勤人員殿后,錢伯斯的小組也在其中。
不知是因為游航的低調(diào)還是別的原因,出征的氛圍并不熱烈,而是像暮色般復雜深沉。沿街送行的人連綿不絕,好像路有多遠他們就能送多遠。大家或沉默不語或輕聲細語,互相傳遞敬意、嚴肅和期許。有些人準備了食品獻給出征的將士們,可是游航在出發(fā)前已經(jīng)嚴令不準拿平民的任何東西。年輕的戰(zhàn)士因此只能用略帶歉意和青澀的微笑回應民眾的善意,而在送行的人群中可能就有他們的父母、愛人、兄弟姐妹。
忽然,一個剛會吐出幾個詞的嬰孩在母親的懷里喊著:“爸爸,爸爸……”那聲音穿透力極強,在每一個人心里回蕩,有的戰(zhàn)士流下了熱淚。
幾小時前才剛跟妻子和兒子告別,孩子的聲音大概也戳中了游航的心窩,他下令:“加快速度。”
部隊小跑起來,正好經(jīng)過齊老鬼家巷口。在街角的某個地方,林可手提著食盒悄悄目送著游航離開。她心里淚如雨下,知道戰(zhàn)爭有著無法想象的兇險,但愿他能平安歸來。當然,她也知道自己與游航現(xiàn)在有著天壤之別,人海茫茫,他們也許終生不會有再見的一天,但她還是決定守望,就像葵花一生都在遠遠地守望著太陽。如果花也有感情,那太陽就一定被祝福著……
天稍稍見亮的時候,游航帶著部隊出了恩諭的西門。伊薩姆帶著他僅有的六輛戰(zhàn)車前來為同伴送行。他們趕不上這場首戰(zhàn)了,只能分列在路的兩邊敬禮。
游航從伊薩姆眼前經(jīng)過,兩人交換了目光。然后游航總算親眼打量了一番他親自參與設計的車子。
袖劍Ⅰ型是伊薩姆和眾多工匠的杰作,由哈桑機械和錢伯斯工業(yè)公司聯(lián)合出品。其車體短小且盡可能做得輕量化,很多地方都只有一層薄鐵作為防護,但是在正面和尾部的燃料箱則有加厚的鋼板保護。它的底盤安裝了窄履帶和四對負重輪,采用先進的扭桿懸掛系統(tǒng),限位和減震齊全。主動輪和發(fā)動機前置,從而簡化了傳動機構。而發(fā)動機使用乙醇作為燃料,舍棄了笨重的鍋爐,更是全車技術上的突破。雖然這樣做動力不夠強勁,但全車總重較小算是一種彌補。該車成員三人,駕駛員位于發(fā)動機后部的駕駛室,車長兼機槍手位于炮塔右側,負責射擊和指揮,機槍副射手位于左側,負責供彈和轉動炮塔。車載武器是以PKT機槍為原型改造而來的,名叫火蝎子。
看到這些實物,游航更加放心了。只要有它們在,此戰(zhàn)就算敗了,敵人也休想奪取恩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