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二人回頭看時,見一個女子朝這邊跑來。詹鼠見了那女子,很是面善,只是記不清楚在哪里見過,猛的記起:好象是那日從惡狗大太子爺手里救下的女孩!她怎么到這里來了?那女子到得跟前紅著臉,結巴著:“……恩人……恩人,你,你再救救我吧!那……那、惡……惡狗挨了打,把、把怒氣全潑在我、我身上。打聽到了我的住址,又叫人捉了我,我母親本來就病的不得了了,氣死了。我只好假意說,嫁給你我是高興的不得了的,成了縣太爺的兒媳哪個不喜?巴不得的!只是我家里只我一個人,等三天我埋了我母親,你抬花轎娶我吧!那惡狗當時嘿嘿一笑,應了:看你嫦娥能跑哪里去了?當天夜里,我跟我的一個近門的姑媽,偷偷把母親埋了……后來,一路打聽背褡褳的高個子,才曉得你就是詹……詹……一路打聽來了……我要是回去了,不被他們整死,也是會整得半死的……”山娃子朝詹鼠偷偷一笑:“鼠哥,看女孩子怪可憐的,就讓她和我們一起吧,到你家再說。上次你救她,我就聽說過,她母親病危,她是上街給她母親抓藥的……”詹鼠問道:“你家里還有什么人?”那姑娘搖了搖腦殼。詹鼠又問:“一個人也沒有?”那姑娘又搖了搖腦殼,眼淚也隨著簌簌落下……詹鼠上次偶然撞見救下了,也冇細看,幾乎忘了她的相貌,這次一瞧,好美,怪不得那“太子爺”叫她嫦娥!他心里頭說道:在這樣混亂的世道,象她這樣的女孩兒怎么能夠存身,真真的好遭孽呀!就點了點腦殼。那姑娘喜了,扯起前襟揩揩眼淚,對詹鼠說:“恩人,苦人們把你說神了!”
從馬坪港經蜂山到紅毛山不遠二十余里,兩頓飯的工夫就到了。他一眼瞧見他家兩間茅屋旁邊又蓋了間小茅房。他心里頭說:父親,辛苦你了!快步朝家里頭趕去……父母見他回家,大喜。母親說道:“你救下的那個姑娘劉翠花,她母女倆來了!”詹鼠一怔,猛記起了,怪不得劉翠花要跟他走,他高低不愿,劉翠花問他家地址,原來是這樣!又記起,山娃子找到他,說父母急著等他快回,問他么事,他笑而不答,只說不太要緊,又跟著彎了不少路,邊走邊游說;又記起了,剛才碰上這個女孩子,山娃子朝他偷偷發笑,原來是這樣!父親見他身后又跟回個女孩子,面帶怒色:“千囑咐萬囑咐,為人要規矩……”詹鼠曉得父親見他領回個女孩子才不高興的,忙道:“我不認得她,碰巧碰上的!”那女孩子對詹伯伯詹媽媽很禮貌的打個招呼后,忙細聲細氣的辯道:“我們早就相識。”母親一把把詹鼠拉進另一間屋,輕聲說道:“那劉姑娘人長得不錯!仙女一個樣子的,四里八鄉沒有人不說她美的,說話又小氣,一進門就叫我們爹媽,不叫爹媽不張口,做事又精又能干。現在同她母親上山找野味去了……可你偏偏又領回一個,哎……”詹鼠大笑:“媽,你想那去了,我真真的不認得她,有人想害她,她偷偷躲出來,只說是上我家躲幾天的!她的名字叫么事我還不曉得……”詹媽媽放下心了!他的話還冇說完,那女孩一下沖進屋里頭,捂住臉,又細聲細氣說:“媽,他誆你哩,他曉得我叫李娥,我們早就好過了!”說著,故意把詹鼠的肩膀頭一拍,“你看你,連媽你都哄!”說著,紅著臉扭向一邊,輕輕的吃吃的笑著。詹媽媽一時不曉那個說的真,那個說的假。詹鼠覺得問題嚴重了,必須盡快把她們叫在一起,攤牌,作個了斷……
晚上,詹鼠把她們全叫在一起,說道:“劉姑娘、李姑娘,你們都長的仙女一個樣子,又精明能干,不愁找不到個好人家,此其一;其二,我四海為家,漂游不定,隨時都會丟掉性命;其三,我與你們都不相識,只是盡了我做人的本分,救了你們。”劉、李二位姑娘正打算搶著答話,忽聽門外一個少女嬌著聲直率的叫道:“詹神……”
當下,詹鼠他們大吃一驚,詹鼠出門一看:“壽小玉!”他差點叫出了聲。心里頭暗暗叫著苦:又一個鬼了!那兩個鬼還不曉得怎么個打發呢!壽小玉說,她在劉家畈實在站不住,王獨眼雖是再不敢不準從他田溝里過水,卻總是找她的茬,縣里頭那個“錢官”為王獨眼撐腰,放出話來,要拿她壽小玉坐牢。說她壽小玉咆哮了公堂,罵縣太爺是昏官,要砸公堂里頭“為民做主”的牌子。母親怕得象篩糠一樣,成天戰戰兢兢的,父親成天嘆氣,求著菩薩、神仙,說只有菩薩、神仙才能幫忙。他家的親戚們說,只有找詹鼠詹先生,苦人們都叫他詹神。父母說,你去找吧,找住了你就嫁給他,這樣才能保住你……可哪兒去找呢?七問八找,問住了鮮香樓的老板,他告訴了地址,就一路問來。被問的人都說,你問的“詹神”哪,好多逃荒的人告訴我,他們就是詹神勸他們回家的,好多苦人還告訴我,說就是詹神叫他們不要去借驢滾子債,給他們指生路的……詹鼠聽了,狠命的搖著腦殼,長嘆一聲:“鬼呀,我現在連自己都冇法交待,還能保護哪個喲!”詹媽媽把小玉讓進屋來,索性向三位姑娘攤了牌。劉翠花搶先說,王獨眼搶了我兩次,雖被詹大哥兩次救了,王獨眼還是冇死心的……再說,我來詹家住了一個多月了,有事冇事,外人眼里成了詹家的人了。還有,詹大哥哥做的菜我嘗過。曉得是他慢慢的一點點從天物里頭摳出來的,我也能幫詹大哥哥去摳,就是跟詹大哥哥當丫環,我也是不會離開的……李娥說,縣太爺的“太子爺”挨了詹大哥哥的打,又讓詹大哥哥出了洋相丟了總人,他會放過我么……再說,我跟詹大哥哥這一路,也學會了摳寶物的不少法子,我情愿當詹大哥哥的丫頭子,一生不后悔,這一路,我跟著詹大哥一起,人人都瞧我是詹大哥哥的人了……壽小玉說,我一路問詹神,人們一方面告訴我,詹大哥哥的家,一方面笑我:這就是詹神的屋人……再說,我是受父母之命來的,父母說,只有詹神才能保住我人,找住了你家就嫁給他……你瞧,我這肚子快出懷了……說著,學著王山魁的女兒,在客人面前挺肚子、扭腰的樣子,也挺著肚子扭了幾扭!……還有,我也能學會從天物里頭摳寶……詹鼠苦笑著說:“我當初真不該救你們……我只是盡了我做人的本分……”他又指著壽小玉,“我……我真的冇碰過你……”三個姑娘搶著說,救不救是另外回事,這全靠緣分!詹鼠道:“你們都說回去站不住腳,那好,你們都不用回去了……”三個姑娘大喜,急急道:“詹哥,你真好……”詹鼠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聽我說完。你們不用回去,我有好多朋友,他們都很能干,完全能夠保護你,我給你們介紹好的,隨你們自個去挑……”詹鼠的話冇說完,三個姑娘紅了臉,搶著說道:你的話我相信,你的朋友很能干,也能保護我,……這是緣分,你當我們是貓兒狗兒,想換就換,想送人就送人……詹鼠被嗆得冇話說,陳安貴夫婦倆,原來以為兒子不規矩,現在明白了,不怪兒子了,卻也覺非常難判,冇主意了!山娃子坐在一邊,偷偷笑著,等著瞧熱鬧!劉翠花說道:“我來了一個多月了,我不是嫁不出去,要講名聲,要了性命我也是不會離去了,我就跟詹大哥當丫頭,服侍詹大哥一輩子……”李娥道:“我給劉姐姐當丫頭,服侍劉姐姐一輩子!”壽小玉道:“我給二位姐姐當丫頭,服侍二位姐姐一輩子!”
山娃子見此情景,拍著巴掌大笑:“鼠哥,下次再多救幾位姑娘,多娶幾位嫂嫂回來!”詹鼠搖著腦殼哎了一聲:“當初哪曾想到這些……苦人們想活命真難哪!”心里頭又道:只能靠神,我要是神該多好!
這邊的戲剛剛唱完,人還冇散場,猛聽得門外傳來撕肝裂肺的哭叫聲,眾人急急的奔門瞧去,只見近處山上站了不少人,一個婦女在地上滾著、哭著、叫著。只聽得人們七嘴八舌:“嘖、嘖,遭孽,這孩子活不了了……”“好慘哪!這孩子叫狗賤,他爹過早的走了,一個獨兒子,這么小……”“這孩子活不了,這女人也活不長了……”詹鼠攏去,分開眾人,見一個五、六歲的男伢躺在地,全身不住的抽搐著、顫抖著,看上去好象冇了腦殼。詹鼠大驚,細細一瞧,原來半個腦殼縮在頸子里頭了,在外面的半頭腦殼滿是泥土。詹鼠一打聽,原來這孩子家里斷了幾天糧食了,孩子餓極了,爬上樹捋葉子吃,不小心一頭栽下地來,腦殼筑進頸子里頭了……眾人見詹鼠到來,急急的搶著說道:“詹先生,詹神仙,想想法子吧,這女人好苦,這孩子好慘,看不下去了……”詹鼠上前抱起孩子,急急來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兩腿把孩子的肩膀一夾,雙手緊抱住孩子露在外面的腦殼頂,猛力的往上一扯……孩子的眼睛、鼻子、嘴巴一下子露出了,“哇”的一聲哭出聲音了。孩子的媽媽大喜,一把摟住兒子哭叫著:“兒呀!乖呀,我的心肝呀!”忽的象做夢做醒了,按下兒子:“來,狗賤,快認爹……家里窮得屁都打不響了,冇得么事還情!”人群里頭哄的一聲:“救活了這一家,好、好……詹……詹……神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