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剩勇
- 秦時事
- 呱呱頭
- 2031字
- 2021-01-07 19:50:04
《史記·商君列傳》:“道不拾遺,山無盜賊。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鄉邑大治。”
......
半個時辰后。
牛車駛出平整的馳道,進入坑坑洼洼的鄉路,車輪攆過曲折不平的鄉間泥濘小道,顛車的同時,還發出一些刺耳的聲響,讓人遭受兩倍的折磨。
幸好沒過多久,也就抵達了章氏的家族祖地——東岐鄉,富谷里。
此時天上早已銀河點綴,從富谷里外往里面望去,依稀幾處火光閃爍,幻滅不定。
牛車行至里門口處,便停了下來,章淳和章平二人下車,吩咐田道:“田,快去歇息吧,明日還需早些去往郡中。”
章淳的居所不在富谷里中,這里只是他宗祀所在,今日前來,也只為了告慰父靈。
“唯?!?
田應答后,把牛車安置妥當,便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宗祀中的火光還在閃爍,上面的木牌林立,刻有一位位有功先祖的名。
章淳順著光芒望進祀中,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去祭拜一下先祖吧?!?
“善。”
二人入宗祀中,跪于蒲團上默然許久后,各自告別歇息去了。
......
及早。
天色還未明亮。
薄霧便從山中飄出,把空中的初陽遮蔽住后,濕冷的水汽開始肆虐鄉間,最后凝結成水珠,沾染了整個富谷里的山枝瓦礫。
章淳一行悄悄地離開了,正如他們悄悄地來一般,不作任何驚擾,趁著晨霧未消,鄉眾未覺,便匆匆走了。
...
回到郡治南鄭縣城。
二人無話,分別后,章淳便徑直回到了家中。
還未踏入自家門庭,章淳就聽到庭院里激烈的打斗聲。
他臉色一變,快速沖到院中,見有兩身高八尺的猛漢赤坦上身,汗流浹背,喘息不止,之后又拳風呼嘯,爾來我往,絲毫不做掩飾。
果真是這兩憨貨!
章淳暗罵一聲,卻抑制不住怒火攻心,大聲訓斥道:
“律禁私斗!你們二人是想被人檢舉告發嗎?”
二人聽聞動靜,覺得此種音色是如此熟悉,隨后反應過來之時,便是臉色驟變,連忙停下拳腳,訕訕回道:
“大兄。”
“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兄長嗎,話都說了多少遍了?還想怎么樣?要我求你們不成?”
長兄如父,父嚴如山,二人畏怯,不敢應答。
“猛,你父多次言說不可私斗,還故意為之,回去待叔父責罰!”
章猛是郡治賊曹掾章陵之子,章淳雖年長兩歲,也不好過多訓斥。
“唯!”
章猛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章邯一眼,便穿上上衣,飄然離去。
見章猛走了,章淳正準備說教章邯一番,好讓他長長記性,不再犯律,然而還沒開始說教,就聽見幼妹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大兄勿惱,二位兄長也只是本性如此而已。況且這四周居住的都是吾等親族,沒人會為了一些小利告發仲兄,族兄的。”
章淳家有仲弟和幼妹,因是官府鼓勵多生育子女,嚴令禁止民間私下溺嬰,父母擅自殺害健康的嬰兒,懲罰更是嚴重,如經過查實,秦律有言:擅自殺子,黥為城旦舂。
而且現下也沒有有效的避孕措施,所以只要父輩生育能力正常,每家每戶子女甚多才是常態。
章復有五個子女,大子淳,仲子邯,季子和三女早夭,無名,幼女小名似男,正名憐。
章憐性格直率,不拘小格,從屋內款款而出,但見大兄面色發青,心中直道不妙。
“哈!這里也有你教訓我的地方?”
章淳嘴角微勾,輕笑一聲,只是有些冷。
“似男不敢?!?
“你比你仲兄都敢。”
“不敢?!?
“你敢——!”
小女子被逼得委屈不已,目中含怨,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掉。
“退下!”
章憐沒有應答,捂著哭臉跑走了。
閑雜之人被逼走了,章淳面對章邯,板著一張臭臉,問道:“商君約法之事可知?”
章邯瞥過臉,不屑地說道:“不敢不知。”
章淳心里在為這固執而好斗的仲弟嘆惋,他于表面上,則硬聲說道:
“商君有言:‘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憬裉煨《?,因有章氏護佑,無人管你,便不想悔改;將來你出外與人死斗,禍及家人,再哭訴后悔嗎?”
“大兄何必危言聳聽!邯又不是沒有分寸,怎會與人死斗?”
章邯聲調有些放緩,強辯道。
“以你魯莽的性格,揮拳出去,自要心中暢爽,否則怎么會點到為止?”
“點到為止還叫打斗?”
“哼——!”
章淳躊躇片刻,決然說道:
“既如此,家中管不住你,你明日去學室學律?!?
章邯一聽如此,苦著一張臉,放下倔強說道:“大兄,邯對律法一字都看不進去?!?
“族內兵書看不下去,律法也學不進去,說吧,你想干么?想上戰場為一兵卒,短兵相接,拼死斗狠嗎?”
章邯被問的啞口無言,良久,他低下頭,眼中一閃精光,幽幽冒出一句:“邯聽聞大兄要外放縣中為丞,不可帶上邯么?私勇于身,為一縣卒亦可。”
“哦?”
章平昨日和自己在一起,不可能泄露消息,不明原由的章淳雙眼瞪大,十分吃驚。
“從何處知曉的?”
“郡治功曹文書擬定了之后,功曹中就沒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章淳沉默少許,細細想來也對,郡治中人情復雜,只要不違律,這種已經安排好的事情被泄露也屬正常。
但他萬萬沒想到,章邯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他轉念一想:“常言道:非親族、鄉黨,無以信。此次入旬陽,必要參加伐魏,先帶邯去積累公績,總好過在家中無所事事,還留有余力私斗強?!?
“罷了罷了!”
章淳做嘆氣姿態,提腳便向后院走去,拜見母親陳氏。
而章邯身為仲弟,朝夕相處之下,怎么能不了解其兄長的性格呢?
自是大喜過望,手舞足蹈,只是委屈了那可憐巴巴的淚女。
......
PS:黥(qíng),刺墨于臉上;城旦舂(chōng):男犯為城旦,從事筑城的勞役;女犯為舂,從事舂米的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