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國

南方的嚴冬其實是從1月開始的。上海的冬天和長沙的冬天一樣冷，天灰蒙蒙，風冷颼颼。我右手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左手還提著一個大挎包，只身來到了上海虹橋機場。

托運行李、領登機牌處密密麻麻地排滿了人，三五成群，歡聲笑語。我木然地站在后排，想著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輪到我。我前面站著一位看似50歲的男人，兩手空空，只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正伸長脖子朝前看?？此袷且粋€人出行，我便湊上前去問他：“同志，你坐什么航班？去哪里？”他笑著回答我說：“我系意餅仁?！保ā拔沂侨毡救恕钡陌l音。）我正想再與他搭訕，耳邊忽然飄來一陣清脆的女聲：“現在播放1989年元旦社論——《同心同德艱苦奮斗》。1989年來到了！剛剛過去的1988年是難忘的……”這是什么地方的有線廣播在播送“新年獻詞”。聽著聽著，我聽走了神，耳邊響起的竟是凄涼的女童聲：“媽媽，你去哪里？我也要去！”這是兩天前我離開長沙火車站時女兒的哭叫聲。不滿5歲的女兒是用這種聲音給我送行的。給我送行的還有好多好多人，有我的父母、兄弟、親友，還有我工作單位的領導、同事。他們面帶笑容，揮手跟我告別。最讓我難忘的，是他們那種充滿期待的眼神。

等我回過神來，耳邊還是那清脆的女聲：“歷史不會被割斷。1989年是1988年的繼續，正面的、反面的、積極的、消極的、歡快的、沉重的東西，都不可避免地會繼續?！辉獜褪肌⑷f象更新’，畢竟只是良好的祝愿。我們要通過團結一致的奮斗，發展正面的、積極的、歡快的東西，使它們的比重越來越大；克服反面的、消極的、沉重的東西，使它們的比重逐漸降低。1989年一定會勝過1988年……”這是1989年1月5日，我捏著嶄新的護照，聽著“新年獻詞”，在上海虹橋機場排著隊，等著拿登機牌后第一次跨出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