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芹在學(xué)校里見過胡廣之不少次，在余豆豆出現(xiàn)之前，胡廣之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知道是中二病還是從小就那樣。

直到余豆豆來到學(xué)校，胡廣之的表情才生動(dòng)起來，不過也只是對著余豆豆。

對于這種情況，余豆豆曾對好奇的人解釋過。

“小胡不是從小就這樣的，他是因?yàn)樵诩覜]人說話，所以在學(xué)校也不想說話。你們別看他現(xiàn)在這樣，他小時(shí)候可活潑了！”

“你怎么知道？你們小時(shí)候就認(rèn)識了嗎？”

“呃……可以這么說。”

余豆豆是特別的，她是唯一一個(gè)主動(dòng)接近胡廣之，并且留在他身邊這么久的人。不是沒有女生對他產(chǎn)生過好奇，但大都過了一周新鮮勁兒，就開始覺得胡廣之無趣，再之后，就從他身邊消失了。

只有余豆豆是特別的。

胡廣之拎著一堆衣服袋子，聽著余豆豆在身邊叨咕叨咕，悲傷的心情被安慰了許多，第一次覺得，只要有這樣一個(gè)人陪在身邊，就足夠了。

胡廣之把余豆豆送回家，空著手往自己家走去，他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比平時(shí)重了許多的門，獨(dú)自面對門后未知的一切。

屋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過的昏暗天光，空氣冷冷冰冰，如至冰窖。

胡媽仍舊坐在沙發(fā)上，只不過對面的酒換了一瓶，胡爸喘著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拖著行李箱從樓上下來，走到樓梯拐角處時(shí)，他看到站在門口的胡廣之，于是他停下手中的動(dòng)作，尷尬地站在原地，沖他笑了一下。

空氣都凝滯了。

還是沙發(fā)上的胡媽先開口，打破了屋內(nèi)的寂靜：“小胡，過來。”

胡廣之走向沙發(fā)，快走到時(shí)，被胡媽一下子拉到身邊，抱在了懷里。

胡媽無聲地埋在胡廣之的衣服上哭泣，眼淚一滴一滴，春雨般細(xì)膩，冬雨般寒冷。浸濕的布料黏在胡廣之的皮膚上，他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卻不想在這時(shí)顯得軟弱，于是看向天花板，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最讓孩子崩潰的，其實(shí)是所仰仗的大人的崩潰。

“小胡，對不起，媽媽不能給你一個(gè)完整的家庭了。”

“小胡，是爸爸對不起你。”胡爸上前。

“小胡，我們要離婚了。”胡媽抬頭，眼睛通紅地看著胡廣之。

“小胡，跟著媽媽吧。”

“好。”

年近四十的女人繼續(xù)哭泣，本該陪伴她一輩子的男人站在一邊，手里拎著行李箱，沉默不言……

余家飯桌上，余媽給余豆豆盛著飯，她拿著飯勺，在滿滿一碗的米飯上又加了一勺，對正在埋頭干飯的余爸說：“聽說胡家那兩口子鬧離婚呢。”

余爸抬頭：“是胡廣之爸媽嗎？”

“對，小胡那孩子也是可憐，才十幾歲，初中都還沒畢業(yè)呢，就碰到這種事。”

余豆豆一聽胡廣之的名字就精神，問道：“什么是離婚？”

“離婚就是，爸爸媽媽不在一起了。”余爸解釋道。

“要分開？”

“對。就是不知道小胡會(huì)跟誰？”

“什么意思？”

“兩個(gè)人離婚，孩子只有一個(gè)，沒辦法自己生存，肯定要跟著一個(gè)大人的。”余爸伸出兩根手指，一個(gè)是胡媽，一個(gè)是胡爸：“小胡如果跟著媽媽，就是跟著媽媽生活，反之……”

“就是跟著爸爸生活！”余豆豆接道。

余爸摸摸余豆豆的腦瓜：“真聰明！”

余媽白了余爸一眼：“你就慣著她吧，看看她期末考那成績。”

“嘿嘿嘿。”余豆豆賠笑，突然福至心靈：“也就是說，小胡可能會(huì)搬走？”

她臉色一變，“騰”地起身，跑出了余家。余媽在身后端著飯，大喊：“吃完飯?jiān)俪鋈グ。　?

余豆豆跑到胡廣之家樓下，大喊胡廣之的名字，與往常不同，胡廣之很快就從房子里走了出來。

余豆豆看到胡廣之走出來，松了口氣。

她對著走到身前的胡廣之說：“我還以為你搬走了呢。”

“沒有。”

“我媽說你爸媽離婚了。”

懂點(diǎn)人情世故的孩子都知道，對于別人的傷心事要避而不談，余豆豆卻上來就直擊要害。

胡廣之點(diǎn)點(diǎn)頭：“對。”

“你怎么不和我說？”

“不是什么大事。”

“原來如此！”余豆豆恍然大悟狀，接著問：“那你會(huì)搬走嗎？”

“不會(huì)，我跟著我媽。”

“太好了！”

心事已除的余豆豆放下心來，快快樂樂要往家走，身后胡廣之叫住她。

“豆豆。”

余豆豆停住，轉(zhuǎn)身。

“再陪我一會(huì)兒吧。”

“好啊！”女孩眼睛彎彎，一排牙齒整齊閃亮，胡廣之被女孩治愈的笑容感染到，跟著笑了起來。

余豆豆和胡廣之坐在小區(qū)里的長椅上，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說話的地方。

余豆豆雙手撐在身側(cè)，仰頭看著天空，腳尖劃拉著地面，胡廣之學(xué)著她的動(dòng)作，也抬頭看天。

空氣輕緩帶著青草香，彎鉤月亮倒掛在天空一角，星星不少，天氣不錯(cuò)。

“小胡，你說，如果有來生，你想變成什么樣的人？”

“我沒有想過這個(gè)問題，你呢？”

“我想變成……”余豆豆說到一半停住，搖了搖頭：“算了。”

“可是真的會(huì)有來生嗎？”

“會(huì)的。”余豆豆肯定道。

“那如果有來生，你還會(huì)陪在我身邊嗎？”

胡廣之轉(zhuǎn)頭看著余豆豆，眼神認(rèn)真，余豆豆也轉(zhuǎn)過頭，猝不及防地和胡廣之四目相對，她眨眨眼，卻并沒躲開。

“來生我就不能再陪著你了，”余豆豆看著胡廣之，又像是在對著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說：“但是我不后悔。”

胡廣之皺皺眉頭，不懂余豆豆說的是什么意思。

正要追問，就聽到一聲響亮的聲音，兩人一起看向余豆豆的肚子，再對視一眼，都笑了。

“你沒吃飯？”胡廣之問道。

“嗯，你吃了嗎？”

“沒有。”

余豆豆拍手：“我家剛開飯，去我家吃吧！”

胡廣之怔愣一下，就被余豆豆拉著手站起身，往余家走去。

他回頭看了眼自己家黑暗的窗口，毫不猶豫地跟著余豆豆走向燈火通明的余家。

女孩小手溫涼，一直牽著胡廣之進(jìn)了余家。

“爸！媽！我回來啦！”

余爸抬頭，余媽也回頭看，視線落到了兩人牽著的手上。

余爸咳嗽一聲，胡廣之才如夢初醒般，將自己的手從余豆豆手里抽出。

余媽站起來招呼：“小胡吃飯了嗎？”

“媽，他還沒吃呢，我?guī)麃碓奂也滹垺！?

胡廣之點(diǎn)點(diǎn)頭：“阿姨好。”

余媽也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往廚房走去：“正好今天做的多，我再給你盛碗飯，洗洗手坐飯桌那等著吧。”

胡廣之熟門熟路地洗過手，坐到飯桌前，旁邊坐著和余爸一起悶頭干飯的余豆豆，廚房里是忙活著的余媽，飯桌上是熱騰騰的飯菜，溫馨的感覺爬上胡廣之的腦皮層，昏昏沉沉，如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