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哥在一邊不停地抹眼淚,師兄木訥看著墓碑,面如死灰,蘇潔和崔大炮在叔叔阿姨身后。
大家來之前說好的不哭呢?
耗子的奶奶沒出現在現場,喪孫之痛把她擊垮了,阿姨擔心她情緒激動就沒讓她過來。
短短幾天沒見阿姨,本來就清瘦的她又憔悴了一些,瘦的弱不禁風,喪子之痛給了她致命一擊。她抱住冰冷的墓碑哭成了個淚人,一聲聲地呼喊著耗子的名字。
叔叔蹲在地上抱著阿姨,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他的無盡悲痛化成了泉涌般的淚水,一個魁梧的大男人在死去的兒子面前如此的脆弱不堪。他們后半生該怎么度過,我不敢想象。
崔大炮和蘇潔一邊勸叔叔阿姨節哀順變,一邊拿紙巾為他們擦眼淚。
多年前,我經歷過類似的情景,村里死了一個老太太,她的孩子們哭的死去活來,那時候我年齡太小,對死亡的認知是無知而漠然的,死者家屬在死者面前鬼哭狼嚎,我一幅事不關己的樣子,今天的我與之前比起來完全不同,我知道,親人的離去給家人帶來的傷痛如萬箭穿心。
耗子在最美的青春年華選擇入土為安,化成一堆骨灰,生命如此脆弱,我們終有一天和耗子一樣,長眠于黃土之下,我們終有再團聚的一天,是在另一個世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時間改變一切,帶走一切,我們活在時間里,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生命始于出生,終于死亡,連接生與死的一根線是時間。
我們來世上走一遭,短短幾十年,歷經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
如意人生幾人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我在思考,竟然如此,人又為何生而為人呢?
有人說,生命的降臨是一個偶然,耗子的死告訴我,死是人生的必然。如果一個人看清了生與死,活著是否會善待自己,珍惜現在?
人活著無論做什么都是在浪費生命,它一點一滴地流逝,如手中沙,我們握不住,希望某一天,我們懂得珍愛生命、珍惜時間,這世間唯有時間和夢想不可辜負,唯有家人不可等待太久,讓家人少一些對我們的等待,不管身在何處,常回家看看。現實告訴我,很多人為謀生有家回不了,大半生漂泊在外,活在痛苦的煎熬中。
傷心欲絕的阿姨白發人送黑發人,我想我媽了,我想在暑假期間多陪陪她。
我們給耗子燒了一大摞紙錢,他地下有知的話知道我們來送他了吧?他有很多話對我們說嗎?
我眼前突然一亮,閃過一道白光,我擦亮眼睛,是耗子,他肉身已滅,靈魂猶在,他看著我們,我們悲傷地站在他的墳墓前,他對眼前的一切表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一定很好奇我們為什么哭,他在墓碑后幾十米,一步步朝我們走來,想知道墓碑上的名字是誰的?他想伸手抓住我們,嘗試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撲個空。
耗子急了,在我們面前急得又蹦又跳,他大聲呼喊,急的轉來轉去,他們聽不到、看不到,視他如空氣,而我看到了他。
他急哭了,哭了一會兒,似乎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自殺而死,摸著自己的墓碑追悔莫及,后悔自己的選擇了。
他又想了一會兒,笑了,他被抑郁癥折磨的身心交瘁,選擇死亡是他想了很久的事。
現在與世界訣別,不再留戀世間萬物。
他看著父母哭的肝腸寸斷,母親哭的鼻涕眼淚混合在一起,面部青筋暴突的父親抱著母親,眼淚滴落在燃燒的紙錢里。
耗子哭了,他死的太自私,身為人子無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以為一死了之就解脫了一切,他想的太簡單了,做鬼也要背負著對父母的虧欠……
我們將叔叔阿姨送到車里,是時候離開了。
阿姨哭到沒了力氣,叔叔半抱半攙扶著她,一步步走向馬路對面,我希望他們后半生相依相偎地生活下去,早日把耗子遺忘。
叔叔一時半會兒從悲傷的情緒中走不出來,文祥哥擔心他開車心不在焉,他提出親自開車把他們送回家……
文祥哥駕車而去,我望著他們慢慢地遠去,我知道,自此之后,很難再見到阿姨了。
蘇潔用小木棍翻了翻幾乎燃燒殆盡的紙錢,我對他們說道:“都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崔大炮扭頭瞥了我一眼,又把頭扭了過去,仰頭望向灰燼飛舞的天空,雙手盤于腰間,一副偉人的架子。
蘇潔拿手絹擦拭著墓碑,注視著它。
站著的崔大炮和蹲著的蘇潔看上去一樣高,他的身高比墓碑高不了多少,蘇潔亭亭玉立,二人站在一起屬于典型的美玉與野獸的組合。
擦好墓碑,蘇潔站了起來,她比崔大炮足足高一頭多,我平時怎么沒發現呢?
蘇潔冷冷地說了一句:“崔老師,你回去吧。”
崔大炮傻站著沒反應,像是沒聽到,過了一會兒,他的肩膀顫抖起來,我好奇地走上前幾步,他這是怎么了?
崔大炮來送耗子最后一程,我十分意外,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不符合他的風格。
我極具紳士風度地說道:“兩位老師請回吧。”
崔大炮猛地轉過身,對學生不負半點兒責任,上完課立馬走人,絕對不在班里多逗留一分鐘,當熱愛數學的學生跑到他辦公室問題,他就找各種扯淡的理由一一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