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傲嬌的香草，客家人給它起名“金不換”

客家地區(qū)的庭前屋后小菜園中，常種有一種香草。客名君先為它寫一首詩：花并綠葉一身香，鄉(xiāng)間野地自幽芳。蓬蒿深處青芽秀，高湯點綴美食光。旖旎翠色自真味，千金不換是家鄉(xiāng)。

葉圣陶先生說，“想起了藕就聯(lián)想到莼菜……莼菜本身沒有味道，味道全在于好的湯。但是嫩綠的顏色與豐富的詩意，無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而對于故鄉(xiāng)，我想起的是一種香草，一種散落在梅州鄉(xiāng)間很不起眼的小草，葉不張揚，花不艷麗，不擇泥土，不撿荒地。種子是比芝麻還小的一粒，落在哪就在哪生根發(fā)芽，茸茸的樣子蓬勃綠意。如果不觸碰，就感覺不到它的奇異；一旦觸碰，輕輕一撩，就可聞到辛濃的奇異香氣，讓心脾一下蘇醒，容光煥發(fā)。

客家人把這種植物命名為“金不換”，用它來配菜，它也不負(fù)眾望，每每在避去海鮮和肉類一切腥膻的同時，還不會掩蓋食物本身的香味，進(jìn)而增加了一種令人牽牽念念的味道。有時候，客家人也會在“金不換”里加蒜，舂成泥，做成美味醬料。這種味道只有在家鄉(xiāng)用特有做法才會有，自白綠相間的燜飯、菜肴、醬料中滋滋地冒出來，勾著你的味蕾。

金不換，學(xué)名檸檬羅勒。各地叫法不一樣，在廣東的客家地區(qū)（梅州、潮汕）普遍叫它“金不換”，在其他地區(qū)亦被叫作臭蘇（潮陽），香菜仔（普寧），魚生菜（汕頭、揭陽），九層塔（普寧、揭陽、廣州、汕頭、潮陽），魚生菜，香菜，九層塔，光明子，金不換（南澳），魚香草，羅勒（惠陽），蘭香（我國北方部分地區(qū)稱為蘭香），丙花（五華，要和土薄荷或碧池區(qū)別開來）。

小時候，我一直感到奇怪，客家人為什么把這種草叫作“金不換”？很多地區(qū)用“金不換”專指三七，那是一種神奇的中藥，可補血養(yǎng)血，這么稱呼還有些道理，但客家人竟然把這種遍地都是野草一樣的羅勒稱為“金不換”，大概是因為極其認(rèn)可它那神奇的味道和功效吧！它可將食物化平凡為神奇，物超所值，黃金不換！賦予它這樣一個名字，可見客家人對它的摯愛。金不換，可治感冒咳嗽、解螺蚌毒、治跌打腫痛、治毒蛇咬傷，起鎮(zhèn)痛、催眠及鎮(zhèn)靜作用。將羅勒的嫩葉曬干用來泡茶，可健胃安神，對于工作壓力大的城市人還有助眠功效。

梅縣有一道菜特別有名，就是石扇魚燜飯，其中金不換是標(biāo)配。魚燜飯端出來，金不換的香氣已然融入其中，令人垂涎欲滴。

金不換不長蟲，和園子里其他風(fēng)物詩意地搭配著，瓜在爬著秧，禾苗在抽著穗，柚子在結(jié)著果，百香果在開著花，小奶狗在旁邊看著，老奶奶在澆水，田園的意象彌漫開來。故鄉(xiāng)的味道，就在這些意象中久久不散。

“三杯雞”是寧都客家人的一道常見菜，據(jù)說名字是唐代國師、堪輿鼻祖楊筠松所起。三杯雞是用土產(chǎn)黃雞置于砂砵中，加上金不換和姜片，不放湯水，只放一杯娘酒、一杯香油、一杯醬油同煨，故名三杯雞。三杯雞肉質(zhì)酥嫩，濃香誘人。

葉圣陶說：“譬如親密的家人在那里，知心的朋友在那里，怎得不戀戀？怎得不懷念？但是僅僅為了愛故鄉(xiāng)嗎？不是的，不過在故鄉(xiāng)的幾個人把我們牽系著罷了。若無所牽系，更何所戀念？所戀在哪里，哪里就是故鄉(xiāng)了。”也許這就是鄉(xiāng)愁了。金不換，代表的是外婆或者媽媽做的最美那道菜的味道。

金不換在揭西還有個故事。靠糖發(fā)家的郭來在修建郭氏大樓的時候，本想湊夠100間房，可住在最后角落一間房的鄰居就是不愿賣地，還在門前種下“金不換”，表示重金也不換。郭來就采取了一個替代性方案，在后樓右前方圍墻下，挖了個“雙苞井”，墻在井中間，兩邊都有井口可以從井中取水，同時在井中修一暗室石門，以備急用，如此湊足百門之?dāng)?shù)。

據(jù)說羅勒還可以做成香水。我想，這種香水可命名為“故鄉(xiāng)”或者“金不換”，因為，故鄉(xiāng)的味道，千金不換。

隨著遷徙的足跡，客家人將金不換帶到世界各地。400多年前，金不換傳到臺灣，臺灣人稱之為“九層塔”，因其花序重疊如九層塔狀，而九層之塔象征功德無量。羅勒在世界各地原本就有，如意大利、日本、荷蘭都有種植，歷史上也被珍視，被做成各種醬料，但品種不一，味道各異。客名君獨愛家鄉(xiāng)的這種金不換，英文學(xué)名叫Lemon basil。

客家的幾道名菜都少不了金不換，金不換炒紫茄、金不換炒石螺、金不換炒花蛤、客家三杯雞、越南牛肉河粉湯……金不換的氣息翕動你的鼻尖，勾撩你的味蕾，讓你在品味之時閉上眼睛，倏然如臨故鄉(xiāng)。那位第一個將羅勒喚作“金不換”的客家人，也許只是在想念那位用金不換為他做菜的人，和被這種植物香氣所喚起的永恒田園記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