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老人的喘息聲從耳機里傳來，像在垂死掙扎，又似登上極樂，羅致坐在辦公室的真皮椅子上，靜得像一尊石像。

“死老頭子，身體挺好啊。”羅致鼻子里哼了一聲，斯文的臉上，肌肉在扭曲、顫抖。

安迪.羅身在他的大辦公室里，從政務大樓外那只電子布谷鳥的鳴叫中可以聽出來。

羅致一轉眼就看到那只灰藍相間的傻鳥，睜著愚蠢的大眼鏡，目無焦點。

以固定的頻率隔一定時間鳴叫兩聲，樂此不疲。

羅致和父親的辦公室，僅一墻之隔。

安迪就任龍城市長之后，多疑的他在大辦公室內各處安裝了R14反監聽系統，蘭利情報公司榮譽出品。

一切與外界交流的不明信號發生器，一概逃不過R14的法眼，他們被逐一偵破，然后被安迪的阿呆當成垃圾，掃地出門。

然而，安迪至今沒發現羅致在大辦公室中央，水晶吊燈中安放的一枚超強性能的竊聽器，偽裝成一顆藍水晶，上千平米一切響動，悉數收聽。

因為這是一顆罕見的單機竊聽器，不能實時傳輸聲音訊號，只能隔一段時間，人工去取，沒有信號收發，R14都無能為力。

此時，那個傻乎乎的貼身秘書、機器人阿呆一定在親眼目睹安迪和它的前任、現在的兒媳婦的丑事。

三年前阿魯娜電子腦換新，羅致重金買通運營商腦關安裝部門，在阿魯娜腦中植入的實時竊聽裝置發揮了作用，向他現場直播妻子的不忠。

畢竟R14從未獲準對正常人的身體進行反監聽。

從三年前起，羅致便發現兩人有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像今天這樣竊聽兩人在公務時間行茍且之事，更不是第一次了。

羅致知道，安迪.羅是自己向上爬的階梯，因為一個女人拆掉自己的梯子，太不智了。

羅致掐斷了耳機的信號，在靜默中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讓煙草的魂魄充滿了自己的肺葉，他的身體開始不再顫抖。

“啊呀，你怎么在辦公室里抽煙啊？嗆死啦！”

一個清純如少女的女郎推門而入，捂著鼻子嬌嗔。

來者正是阿魯娜.羅。

在活里荷，人們只知道她叫阿魯娜.奎因，從未結婚，連男朋友也沒有。

她戴著時下流行的寬幅太陽鏡，看上去像是一從大陸島回來就來政務大樓的樣子。

真是注重細節、用心良苦的好演員，如果每個演員都如自己的妻子一樣，活里荷豈有不昌盛之理！

羅致想到這里不禁一笑，經過偽裝的心情外化出來，翹起的嘴角正像是在歡迎愛妻歸來。

他上前擁抱了阿魯娜，英俊高挺的鼻子像獵犬一樣，無聲地抽吸著。

香水芬芳馥郁，但那股子霉菌似的老人味還是毫無阻滯地灌進鼻孔。

……

羅亞輝將一頭白發染黑，在“眠舍”門口劈面相逢時，悟空差點沒認出來。

在酒店住宿區，悟空將兩個市長對他的請求、火燒競技場之事都告訴了羅亞輝，征求他的意見：

“亞輝，你說我聽哪邊的話才好？或者，兩邊我都不聽？”

正邪之分，在上輩子的取經路上鮮明清晰，黑白對立，但在這世界，悟空完全看不清楚。

“猴哥，這個我無法幫你作決定，”羅亞輝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過，關于斗獸競技場一事，我支持你的做法。妖獸們告訴你的‘馴服電路’，就是羅致發明的，尤伯連納一介武夫，如果沒有科技支持，他經營不了那么大個斗獸場。”

悟空握緊了拳頭。

腦海中飄過八個字：

鋤惡務盡，斬草除根。

想起羅致對哥哥羅亞輝表面親熱，背地里卻極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實在歹毒。

想起在世界銀行一月河城分行，羅亞輝剛從重傷中醒轉，就開著“漢6”，只身勇闖禁區，營救自己，悟空也想做個人情給他。

既然羅致這么壞，就送他一程。

去地獄贖罪吧！

即使悟空根本不知道這世界有沒有地獄。

“我要殺了羅致。”悟空冷靜地說。

“他邀我明天一起吃飯，籠城33層，有骨氣酒樓。”

“我今晚就動手。”

“我……我有事，”羅亞輝眼神閃爍，“去不了。”

“不用你去，”悟空拍拍他肩膀，笑了笑，“我一個人能搞定。”

說完伸了個懶腰，一頭鉆進了自己的“棺材”。

悟空躺在廉價的聚苯板墊子上，玩著三島公威給他的一部手機，里面很多東西搞不懂，不過他仍覺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覺時間飛逝。

他開始明白為什么2066年的人類要把手機裝進自己的腦子里，因為就連自己這個老古董，接觸手機才短短幾天，已深刻地感覺到手機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個器官，簡直不可或缺！

情報顯示，羅致會在今晚11點至12點之間離開WPA政務大樓，現在還早，悟空在小巷里吃了一些零食，悠閑地散步。

晚上8點半的高登電腦街人滿為患，變身為戴克的悟空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心情愜意，曾被五行山壓迫500年的他，身陷人潮驅逐了他所有的孤獨。

前方，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人縫間向前擠。

雙馬尾左搖右晃，煞是可愛。

小香奈。

小不點兒……

悟空嘴角浮起笑容，玩心大起，決定偷偷地跟著小丫頭，看她要去哪兒。

他緊跟幾步，借助白人的身高，看清了香奈的全身。

小姑娘右手緊緊地握著一個小物件，可對她的小手來說，那物件并不那么小，悟空一眼看清：

物質存儲器！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小香奈一路穿街過巷，漸漸走到籠城邊緣的小路上。

這里路燈稀少，人跡罕至，小香奈卻似一點都不害怕。

她腳步匆匆，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有一種小朋友沒有的執著。

小香奈拐進一條巷子，悟空綴上去，一眼望見巷子彼端，路燈下一個男人的剪影，趕緊向旁一閃，隱藏在一根電線桿后。

化身為蒼蠅，直接跟進。

沒有對話，小香奈把存儲器交給那男人后，轉身離開，順著原路返回，不再行色匆匆，也不流連四周。

男人將存儲器放進懷里深處，在外面拍了拍，確實放好后，轉身離開。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掙了一下，掙不掉，那手像是長在他脖子上的一棵樹。

“說，誰派你來的？”悟空冷冷道，“你要存儲器干什么？你對小香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