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最有可能在哪？

孫悟空想。

在森林，在野外，在山間，在溪澗，而不是在都市。

從天性上講，猴哥野性不馴，更適應那里，也更能為飛禽走獸們所接納。

“孫悟空不但是我們唐人，乃至全人類心中的英雄，也是獸類們心中的英雄，他可是進化獸的老祖宗！”羅致的語聲再次變得慷慨激昂。

悟空心道：確實如此。

可是，要和森林之光們接頭的話，接頭地點、接頭的人到底是誰呢？

難道我真應該去大陸島坐等妖獸的使者？

“孫先生，”羅致問，“您考慮得怎么樣了？”

悟空默然，受邀成為兩個種族之間的結(jié)盟使者，有生以來還是頭一回。

孫悟空識海內(nèi)的凡人意識忐忑：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陰謀？

換作猴哥，他會怎么辦？

目送載悟空的專車離開WPA政務大樓，飛回籠城時，落地窗背后的羅致咬牙切齒：

原以為孫悟空這個從千年前穿越過來的老古董會很好忽悠，沒想到談了大半天，他完全看不出對方的意向。

對于他的提議，這猴子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

……

在“眠舍”的門口，悟空和羅亞輝不期而遇，反正住“棺材”，倒不如在大堂沙發(fā)上坐一會兒。

羅亞輝對悟空和他弟弟的談話內(nèi)容，一點不感興趣，他告訴悟空，周末羅致夫婦想邀他吃飯。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悟空雞賊地說：“小忙可以，要死要活的就算了。”

“你又不會死。”

“那我也不作死。”悟空說，“你也別作死。我總覺得你那文質(zhì)彬彬的弟弟不懷好意。”

見羅致之前，悟空已在大陸島聽過兩次他的嗓音，兩次都是惡狠狠地逼吉米.福特殺掉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對羅致很難有好印象，羅致表面上表現(xiàn)得再禮貌，他說什么悟空都抗拒。

“我可不怕他。”羅亞輝點上了一支煙。

悟空從沒見他抽過煙，但他抽煙的姿勢很熟練，不像新手。

“戒了十年了。”羅亞輝一笑，臉上的皺紋好像一夜間增加了許多。

羅亞輝整天在籠城城寨晃悠，早出晚歸，誰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悟空泡在三島電腦修理店的時間越來越多，通過觀察，他對那些關于電腦、網(wǎng)絡的東西產(chǎn)生了一丟丟興趣，旁觀三島他們操作很久也不覺得無聊。

不知是不是因為偶像效應，一向話不多的三島公威很愿意和悟空聊天。

黑匣子的破解很有些難度，三島公威和幾個徒弟已經(jīng)連續(xù)熬了好幾個通宵，終于攻克，而且還有新的進展。

這天晚上店里打烊，店員都下班走了，只剩下全身癱瘓的三島公威和悟空坐在電腦前，喝啤酒。

悟空酒量不大，不多時就微醺了，順口提到尋找孫悟空靈魂的事。

三島公威靠腦波控制機械臂，機械手指握著啤酒杯，輕輕與悟空碰杯后，將啤酒準確地送入他的口中。

“我不知道靈魂這回事，它是不是有點像人的意識？”

三島公威說著，另一條機械臂從天花板上吊下來，舉起JIMMY FORD平線盒，在悟空眼前晃了晃。

悟空說：“嗯，有點像。”

“猴哥，”三島公威突然狡黠地一笑，“我們讀取了吉米.福特的全部記憶，并恢復了他的部分早期記憶，有些很有意思的發(fā)現(xiàn)。”

“說說看。”

“你知道現(xiàn)在的吉米.福特死了多少次嗎？”三島公威咂了口酒，頓了兩三秒，賣夠關子才說，“你打死他是他的第五次死亡。”

“這有什么稀奇？他依賴‘平線’技術，死50次都能活過來。我只要他不活過來就行了。”

“是的，死多少次都不稀奇。”三島公威把易拉罐輕輕擱在桌上，“有意思的是，在八年前，他第一次死亡復活后，他就不是原來的吉米.福特了。”

“什么意思？”

“他的記憶被篡改過了。他仍然是出身于一月河城貧民窟的吉米.福特，這個沒錯。但是篡改者——內(nèi)部人員監(jiān)守自盜、外部黑客都有可能，選擇性地刪除了他的部分記憶，又硬加入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從第一次到第四次復活，都有人在福特的大腦里作手腳。而且篡改者不只一人，他們簡直是拿他的大腦作為場所，玩一個殘忍而瘋狂的游戲！所以福特作為一個大城市地下秩序的老大，卻神經(jīng)錯亂，瘋瘋顛顛的……”

悟空聽得冷汗直下：“公威，如果人能夠改變這思想黑匣子里的東西，如果猴哥的靈魂……咳，意識，變成了類似這種黑匣子里的東西，那么遇到像你們這樣厲害的黑客，豈不是也可以修改猴哥的意識？”

三島公威說：“理論上是這樣。”

悟空心中不安，大灌了好幾口啤酒。

一個義體人路過店鋪門口，進來跟三島打個招呼。

“三島師傅你手藝真不錯，”說著把自己的腿拍得梆梆響，“我這條腿都快十年了，別看它舊，用起來還是跟新差不多。”

那人走后，三島公威輕描淡寫地說：“唐先生當年運氣不好，遇上歹徒行兇，打斷了他的腿。”

三島一邊說著，一邊用機械臂粗壯的手指剝花生吃，比正常人剝得還快。

悟空好奇道：“公威，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你這么厲害，為什么不給自己做個像福特那樣的義體？你這樣多不方便啊！”

三島公威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因為我有老婆孩子，我不想他們有事。”

悟空奇怪，這跟她們有什么關系？如果你四肢健全，她們只會更開心吧。

“猴哥，”三島公威轉(zhuǎn)移話題，“你和羅亞輝住在一起，是吧？”

悟空無語，因為羅亞輝的囑托，他一直守口如瓶，不在三島公威面前談到羅亞輝。

“哈！”三島公威豁達地笑了一聲，“籠城有什么事能瞞得住我？整個城寨到處都是我的監(jiān)控。”

噼里啪啦……

機械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調(diào)出了稍早一點的監(jiān)控，悟空和羅亞輝在“眠舍”門口相遇的畫面。

噼里啪啦……

三島公威直接搜索了“羅亞輝”三個唐文字，畫面立刻跳在此刻，羅亞輝正在籠城35層一家診所門前，和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交談。

“余醫(yī)生，外號余拔牙，”三島公威道，“什么病都治，主業(yè)是牙醫(yī)——籠城十個醫(yī)生，有九個都是牙醫(yī)。”

“這么晚了，亞輝找醫(yī)生干嘛啊？他病了嗎？”悟空納悶。

“我這一身癱瘓，90%以上的原因是他引起的。”三島公威語聲平靜，不悲不恨，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兩人靜靜地喝著酒，靜靜地望著屏幕上的羅亞輝在余拔牙衣服口袋里塞滿了現(xiàn)金，什么藥都沒拿，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