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申微揚嘴角。“好，那我謝謝你的盛情款待。”他拿起叉子，很認真地叉下一小塊蛋糕送進嘴里。

艾心一三兩下吃完蛋糕，用紙巾擦擦嘴，道：“顏總，再次感謝您，我該去工作了，您慢用。”她一手端起咖啡杯，一手端起空碟子，不等顏申回答，逃跑似的轉身離去。

雖然還沒到上班時間，可再待下去，我該說什么呢！

顏申抬眸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由失笑。

這天下班回到家，艾心一給溫堯發信息，約她晚上見面。很多事情，盡管旁人只是給一些意見，最后拿主意依舊是自己，但既已把對方當做朋友，有些事還是不能藏在心里，開心的傷心的都該拿出來分享，這也是維系友情最重要的地方。

晚上九點多，溫堯跨進艾心一的小窩。“說吧，什么事？”她走向沙發，不客氣地坐下。

艾心一微笑道：“我準備和一家傳媒公司簽訂平面模特的拍攝合同。”

“什么樣的拍攝合同？”溫堯望著她問道。

“就是電商平臺上的那種服裝模特。”說著艾心一在溫堯身旁落座。

溫堯一臉明媚地回道：“這是好事啊！不過，”她的語調忽又沉下來，“是什么傳媒公司，靠譜嗎？現在市場上以這樣手段騙人的可不少。”

“引線傳媒。”

“哪家？”溫堯像是沒聽清，瞪眼望著她。

艾心一又一字一頓的重復：“引—線—傳—媒。”

“真的嗎？”溫堯雙眸泛光。

“有什么不對？”艾心一往后一側，凝眸望她。

“我就在引線傳媒上班呀！”

這下輪到艾心一瞪眼了。隨即，兩人哈哈大笑。

“心一，你是怎么去的我們公司？”

艾心一簡單說了事情經過，最后感嘆道：“你看，這個世界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我是壓根沒想過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

“以你的條件有這樣的際遇也不奇怪。心一，我太高興了，以后我們在公司可以經常見面了。”

艾心一微笑著點頭道：“不過，我和你還是不一樣，你是正式員工，我只是簽一年合同的臨時員工。”

“別擔心這個，以你的條件，還可以和公司續簽兩三年。”

“兩三年？”艾心一拔高語調，“我可不愿意。這個行業新人輩出，鮮花似的一茬一茬前仆后繼地盛開，紅顏易老，到時候我又算什么。之所以簽這個合同，我也只是抱著玩玩、試試的心態，沒有當真。我在意的是錢！”她故意把錢字說得很重，像自己真的是個財迷。

溫堯嘁的一聲笑了。她并不相信艾心一的話。相識這么久，她多少還是了解眼前這個女子的，于是也玩笑道：“那么，請問艾財迷，你簽合同以后，會辭掉咖啡店的工作吧？”

艾心一笑著搖頭。

溫堯奇怪道：“那你怎么有時間有精力去兼顧兩份工作？”

“沒事，這個事我會找老板好好商量。”

“心一，你之前還勸我不要為了錢不顧身體，怎么現在你也犯傻？”

“我在咖啡店工作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以后。”

溫堯深深地看她一眼，恍悟道：“哦，你是在那里學習。”

“正確。”艾心一輕笑，驅身靠近茶幾，從果盤里叉一塊蘋果遞給溫堯。

溫堯接過果叉，一面嚼著蘋果一面說道：“那我們以后是不是可以一起上下班？”

“應該可以。不過，如果沒有工作我可以不用去公司，我會提前和你說。”她靠回沙發，佯裝得意的望著溫堯又道：“我算是半個自由人，你和我不一樣，你呀必須乖乖的朝九晚五。”

溫堯撇撇嘴，故作慘兮兮狀，“是啊，我得為未來的生活奔波忙碌。”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又不是一個人，你男朋友不是陪著你一起奮斗的嗎？”

提到沈俊仁，溫堯臉上瞬間樂開花。

“瞧你美的！”艾心一搖頭輕笑。

“心一，你有男朋友嗎？”

看看溫堯，艾心一猶豫兩秒，回道：“曾經有過。”

溫堯一臉八卦，趨身靠近她，張開嘴巴剛想出聲問，就被艾心一搶去話頭：“你可千萬別問，什么時候都別問，除非我想告訴你。”

“好吧，不問就不問。”溫堯知趣地回避這個問題。可她心里卻禁不住在想，你不想說就說明一定有問題，說不定來到完全陌生的申城就是來療情傷的。這又有什么不能說的？

兩人閑聊好一陣，溫堯才起身告辭。

翌日上午，艾心一來到引線傳媒，找到賀丹，簽了合同，辦完一切入職手續。賀丹最后交代，讓她明天一定要按時到公司進行培訓，后天公司會分配拍攝任務。賀丹多次提到時間，就是想要提醒艾心一，公司的考勤制度非常嚴格。

這樣緊迫的時間安排是艾心一沒想到的。離開公司后她直奔咖啡店，想在下午上班前和林老板商量一下后面工作的事。不巧林老板有事外出，一直到下午三點多才現身。

她找了一個工作空擋來到林老板休息室，恭敬地站在她面前，簡單陳述自己目前的情況，最后表明來意，希望自己由原來的正式員工換成兼職員工。

林老板坐在椅子上，敷著厚厚脂粉的圓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精明的三角眼直直盯著艾心一看。

她心里本不想答應艾心一的要求，可一想到眼前這個女子形象氣質都極為出眾，做事熟練又勤快，如果不答應，一時間還真難找到替代她的合適人選，便按下心中不快，回道：“那你的兼職工作就全部安排在周末。”

“不好意思，林老板，”艾心一面露難色，“我周末有時候偶爾也會有拍攝任務。能不能我有時間才過來，薪水您就按小時付給我。”

林老板聞言，心中剛剛被壓下的不悅瞬間變成怒火，她朝艾心一大聲呵斥道：“你當這里是你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還得給你留著位置？”

“不是，林老板您別生氣，”艾心一急忙解釋，“我只是真的很喜歡在您的店里工作而已，我也可以不要薪水。”

不要薪水？這四個字像憑空冒出來的荊棘，刺得林老板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刀劍般地逼視著艾心一，“看不出來你人長得挺好看，卻跟我耍心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在我這里偷學技術，偷學我的獨家配方，做夢！”林老板的責罵聲越來越大，最后幾乎是怒吼，“艾心一，我的店不歡迎你這種人，更不會留你這種人。你現在就走，馬上走，這個月的薪水我一份錢都不會給你。”

艾心一呆在那里，愣愣地望著變了臉的林老板，心臟不聽使喚地狂跳，臉頰也火燒似的燙，手也不由顫抖，最要命的是，淚水已控制不住，馬上要從眼眶里溢出來。

我這種人！？我是小偷嗎？

什么叫做委屈，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感受更深了。

不可以哭，不可以！艾心一，把淚水憋回去！

她強壓著想要辯解的情緒，暗自深呼吸，強迫自己急速恢復平靜，然后神色誠懇地望著發怒的女人道：“您誤會了，林老板，我不是本地人。”言罷，她轉身離去。

現在，再解釋什么都是多余，言盡于此吧！

來到員工休息室，艾心一緩緩脫下工作服，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拿上包，來到前臺和伙伴們微笑著打招呼，告別。

其他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是聽見林老板的怒罵聲。

他們奇怪又同情地看著神色頹然的艾心一走出咖啡店。同是打工者，誰又有多少能力幫得了誰？況且，大家相識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艾心一站在熙攘的馬路上，本就纖長的身影被日光拉得越發瘦瘦長長。

天光還是那么柔媚，云霞還是那么悠然，外面的世界還是那么美好。愚蠢的是你呀，艾心一！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承認吧，你確實動了歪心思。想要免費偷學，你才是最笨的那個人。自以為聰明，現在弄巧成拙。當別人都是傻子嗎？還自詡心胸坦蕩，真虛偽！

“艾心一！”一輛黑色轎車不知什么時候在路邊停下，開車的人手扶方向盤，側身歪頭望著她。

恍惚失神的艾心一訝然回頭，看到了一張俊朗的臉：顏申！

顏申蹙眉朝她輕喊：“你在想什么呢，小心走路！”

“我，”艾心一急速回神，“沒想什么呀！”她趕緊扭頭揉揉雙眼，想要將瞳仁里殘留的淚水和哀愁急速抹去。

“你不工作啦？”顏申又問。

艾心一微愣，隨即脫口回道：“我被老板攆走了。”

顏申聞言，不由低頭偷笑，忽又覺得自己的反應不妥，趕緊抬眸一臉正色望著她說道：“正好，我可以解惑，一塊蛋糕就夠了。上車吧，申城可不止可心咖啡店一家的蛋糕好吃。”

她呆滯一秒，回道：“顏總，謝謝您的好意。這個問題我自己可以解決。”

“我想親自嘲笑一下你！”顏申偏頭低語。

“您說什么？”艾心一只瞥見顏申的唇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沒什么！”顏申說著，已開門下車。

還沒等艾心一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她已被顏申一把抓住塞進了副駕駛座位。

顏申迅速鎖上車門，轟著油門疾馳向前。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艾心一像遭到綁架似的，驚魂未定，盈盈秋水盯著顏申，面帶慍色地質問道：“你干嘛拉我上車？”

“你沒看到嗎，那條路禁止停車。”顏申目不斜視，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

艾心一朝后視鏡看一眼，確實沒看到有車停在路邊，顏申似乎并未撒謊。她不再說話，一個深呼吸后，端正身姿。半晌，臉上的慍色漸漸消散。

車子一路直行，在第二個紅綠燈路口右轉后，駛入一條輔道，然后又是一路直行。

“你不問我要去哪兒？”顏申看她一眼，打破車里的沉寂。

“我能做主嗎？”艾心一反問，神色淡然。

顏申莞爾，不語。

在一條靠近江邊的馬路上，車速慢了下來，最后停靠在路邊的車位里。

“下車吧，剛才我說了，申城還有很多好吃的。”顏申解開安全帶，側身望著艾心一。

“顏總，”她迎著他的目光，道：“你能給我一個拉我上車的理由嗎？”

顏申一瞬不瞬地凝著她，“我怕被交警罰款。”

艾心一嘁的一聲冷笑，“顏總，心情糟糕的時候笑話也未必管用。”

“我說的不是笑話是事實。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的話，那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已經不是陌生人，就該算作是朋友，我請朋友吃東西有什么不對？”

“我們身份不同。一個老板，一個員工，怎么可能是朋友？”

“誰規定老板和員工不能成為朋友？”

一句反問噎得她不知怎么接話，神情有點窘。

“好吧，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艾心一嘆道，“但有一句話，作為朋友我得提醒你。我會謹守我作為你員工和你普通朋友的身份，希望你也是。在公司里我只是你的員工，走出公司大門，我就是你眾多朋友當中最普通的那個。”

“好，一切依你。”顏申爽快應下。

艾心一下車，跟著顏申走進一家名叫“暖江”的咖啡館。

它的格調氣度和可心完全不同。“可心”簡潔時尚，似街頭追逐時尚浪潮的青年。“暖江”古韻古香，似沉淀著歲月痕跡，充滿韻味又滿是故事的古畫文玩。

顏申來到前臺，點了咖啡和點心，選了一張臨街靠窗的方桌，招呼艾心一坐下。

透過玻璃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不遠處陽光下的江景。

如果是夜晚坐在這里，會看到紅塵絢爛，華燈熠熠的景象，也會有另外一番心情吧！凝著窗外，艾心一不由出神。

“心一，”顏申一聲輕喚。

她愣怔地望著顏申。叫我心一，怎么聽著這么別扭！不過，她并不打算糾結這個稱呼問題，干脆假裝并未聽見接著往下問：“顏總，您想說什么？”

“你對咖啡店的老板坦白了？”

要不要這樣明白啊！你是早就知道我會是這個結局吧？

艾心一坦然一笑，“是，我是說話之前沒經過思考，自作自受，自作聰明，太蠢，活該！”

看她如此自嘲，顏申笑道：“其實，即使你不說，結局也是一樣的。”

她看他一眼，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好看的臥蠶。兩秒后，她抬眸道：“你說的對，即使我不把真實的心思說出來，林老板留下我的時間也不會長久。像我這樣時間不固定，確實不好安排工作。是我考慮不周，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也太貪心了。”

“艾心一，看來你對自己有很清楚的認識嘛！”

“顏總，我自認為這是我最大的優點。”

“怎么，夸你一下，尾巴就翹上天了？”

“我需要一點陽光能量，不行啊！”她自顧自笑了。我允許自己難過一會，絕不會把這種難過永久背負，記住教訓就可以。

顏申唇角一彎，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服務生端著托盤過來，送上咖啡和點心。

艾心一毫不客氣拿起點心大口吃起來，好似在彌補剛才因心情郁悶而對身體造成的虧欠。

“顏總，”她嘴里含著蛋糕，眼眸溢出歡喜，“這家蛋糕的味道確實更好。”

顏申微笑不語，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急切又可愛的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