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你說？”溫堯側身望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那個KTV的工作你要繼續下去嗎？”

“你覺得我不該再去？”

“對呀，我在那里才工作幾天都覺得不舒服。雖然他每天都會接你下班，但我還是覺得那樣的工作環境不適合女孩子。”

“謝謝你，心一。其實當初接下酒水銷售的工作也是不得已。那時我們剛來申城，工作不好找，俊仁又是公司小職員，我們很缺錢。現在情況好轉，俊仁也升了職，我也積累了一定的工作經驗，所以我已經辭職了，正打算告訴你呢！”

“是嗎，太好了。”

“俊仁的一個大學同學幫忙向一家傳媒公司遞了簡歷，我已經通過面試，周一就可以正式上班。”溫堯看眼沈俊仁，眼波柔美。

沈俊仁亦一臉笑意回望她。

“溫堯，真替你高興。”她本想說自己今天到一家傳媒公司面試模特的事，又覺得這事還沒有結果，說了也無意義，便暫時將這事擱下。

“心一，我覺得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再到一些大公司去投投簡歷，待遇和個人發展都比在咖啡店要好。”

“我的條件并不好，學歷還是硬傷。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我的人生目標很低，自由就好。所以，不出意外，我會多做幾個兼職。好啦，別說我。來，祝賀你，也祝你們倆一直幸福下去。”艾心一望著眼前的一對璧人，仰頭喝完杯中果汁。

*

周一下午，引線傳媒公司。

廣告部的黎宛楠總監剛在椅子上落座，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起來。是公司顏總秘書趙翎打來的，讓她把上周面試的模特資料送到顏總辦公室。

一路上她都在納悶，公司模特的事是黃副總負責，顏總一向也不會過問。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來到顏總辦公室門前，黎宛楠敲敲門。

“進！”顏申抬眸看向門口。

“顏總，”黎宛楠一面頷首一面疾步上前，從手里的文件袋里拿出一疊資料遞到他面前，“這是您要的資料。”

顏申從老板椅上起身，伸手示意黎宛楠坐沙發。他接過資料，移步到沙發上坐下。

黎宛楠見狀，疾步走到顏申對面落座。

“黎總監，因為一點私人原因，我想了解一下上周來面試的模特情況。”

“顏總，您說笑了，您是公司CEO，全面了解公司情況是應該的。”

顏申微笑不語，低頭翻看手里的資料。翻到第七頁時，一張熟悉的臉抓住他眼球。他仔細看了看這個人填寫的資料，順手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拍照，然后把她的資料遞到黎宛楠面前。

“這個叫艾心一的，情況怎么樣？”他眸色平靜，看不出深淺。

黎宛楠接過看一眼名字，又低頭在文件袋里一陣翻找，“顏總，這些都是艾心一的照片。”

顏申把黎宛楠擱在桌上的照片一張張拿起來，像是帶著審視目光的面試官去品評照片上即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顏總，這個艾心一是這次面試的模特中鏡頭感最好的一個，她漂亮，有氣質。比起其他人，身上還多一份書卷氣和一種淡淡的清冷。我們部門的人還在說，如果她的身高符合T臺模特的標椎，應該會大有前途。可惜，”她頓一下，“有點遺憾。”

“如果是那樣，她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他語氣依舊平淡。

“也是。”黎宛楠附和道。

“她是通過什么渠道來公司面試的？”

“是柳公子在街頭發現的。”

“柳公子？”顏申奇怪地看她一眼。

“哦，”黎宛楠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和我們有過合作的自由攝影人，我們部門在私底下都戲稱他為柳公子。”

顏申微微頷首。不是自己的直屬部門，又不是公司員工，他自然不知道。

“對艾心一，你們部門的意見是什么？”他又問。

“當然是通知來簽合同。”

“好。以后她有什么情況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顏申的表情依舊看不出有什么異常。

黎宛楠心下微愣，又趕緊答道：“好的，顏總。那沒什么事，我先去工作了。”她起身站起來。

“好。”顏申亦起身。

黎宛楠款步走出辦公室。一路上，她之前的納悶變為更強烈的好奇。

顏總為什么對這個艾心一如此關注？看她的資料，是來自S省一個叫做麗陽的縣級市，和顏總應該沒什么交集。是顏總的某個朋友特意交代的？或者顏總看上她啦？做得這樣明顯，可能嗎？聽說顏總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人啊，要不以他的條件，三十多的人怎么還單著？

*

周二，艾心一接到引線傳媒的電話，告知她面試已通過，請她周三上午十點到公司正式商討簽訂合同的事。

這個電話多少讓艾心一有些意外。做平面模特是她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那實在太遙遠，太夢幻。不過她心里最關心的是薪水問題，應該會比在咖啡店打工要高許多吧！

當然，賺錢并非她離開老家來申城的目的，只是這里消費太高，不工作總是不行的。更重要的，工作不僅有薪酬，還有諸多樂趣。給自己找點事做，日子會更有趣充實。

周三上午，艾心一準時到達引線傳媒廣告部。在廣告部的接待廳，一位叫賀丹的女員工遞給她一份合同，說公司希望能和她簽訂一年合約。

“不是說可以兼職嗎？”聽到要簽合同，她心里立即警鈴大作，直愣愣望著賀丹。“合同”兩字像是帶著某種禁忌，讓她不敢輕易踏足。

難道小眼男人故意騙我來面試？

賀丹推推眼鏡，詫異地看著她，兩秒后才緩緩說道：“兼職是可以，但那樣不僅薪水低，其他福利保障都沒有，不劃算啊。來我們這里做兼職的多是大學生，你應該是完全有時間也有條件簽訂長期合同的，為什么要放棄呢？”

話雖如此，可合同一簽，感覺自己頓時失去自由。艾心一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行，一定要仔細看看合同，如果和自己的打算相沖突，那還是選擇兼職吧！

“這個合同今天一定要簽嗎，我可不可以拿回去仔細看看，明天再答復你們？”

“可以，公司規定兩天內簽訂合同。”賀丹神情溫和。

艾心一大喜，揣著合同離開天途大廈。

陽光明媚，真是令人滿意的好天氣。

下午上班時間還沒到，回家又浪費時間，她當即決定提前去咖啡店，點一杯咖啡，當一回客人。

艾心一離開后，賀丹把情況上報給黎宛楠，黎宛楠又即刻打電話給顏申說明情況。

顏申放下電話，仰靠車椅，側頭望著窗外不斷后退的景物，眸色有些暗淡。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不是很需要錢嗎，怎么又猶豫了？

“顏總，現在回公司嗎？”劉肖特助略微側頭輕聲詢問。

顏申抬手看看腕表，“不用，你到中心廣場那兒停一下，我要辦點事。”

“顏總需要什么我去幫您買吧！”他一如既往地殷勤。

“不用，只是一點小事。你在車上等我。”

顏申下車，走向可心咖啡店。到達門口，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可心”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徑直走向前臺，瞧了瞧在前臺忙碌的工作人員，沒發現他要找的人。站在收銀處的小帥哥已經在詢問他需要點什么。

“一杯美式。”他回神輕聲回應，“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艾心一今天來上班嗎？”

小帥哥抬眉望他一眼，“你找她？”

顏申點頭。

“她在外面呢！”小帥哥伸手朝右邊指指。

深邃目光隨即看過去。

玻璃窗外，他要找的人坐在室外太陽傘下，正低頭看著什么，丸子頭上的幾縷不服帖的發絲正倔強地向上翹起。

他微微一笑，眸底亮開，對小帥哥說道：“一會咖啡幫我送到那里。”

“好的。”小帥哥答道。

艾心一正在逐字逐句看合同，忽覺眼前有一道身影擋住光線，抬眸一看，T恤男已坐在對面，端著她并不陌生的表情望著她。

怎么又是你，坐我對面是什么意思？

“你，有事？”她凝眉看他。

“艾心一，你的猶豫說不定我能幫你。”

她瞬間瞪大雙眸，“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說說你的猶豫吧！”他往后靠向椅背，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玩味似的看著她。

奇怪，我的事他怎么知道？哦，那天他出現在引線傳媒，難道他是那個公司的員工？

“如果你在引線傳媒工作，我可以考慮告訴你。如果不是，我沒有必要說。”

女子瞬間又變成刺猬。

顏申彎著唇角道：“理由呢？”語調居然很柔和。

“如果你在引線傳媒工作，或許能給我一些意見；如果不是，我沒有和陌生人傾訴的習慣。”

“我們已遇見過多次，還算陌生人嗎？”

“知道我的名字并不代表我們很熟悉。”她神色不屑，不以為然。

他笑笑，伸手從西服內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名字，現在我們扯平了。”他將一張銀灰色的精美卡片放到玻璃桌面上。

艾心一伸頭一瞧：顏申，引線傳媒CEO。后面還有幾行小字，她沒細看，也不想細看，端正了身姿。

他這身份，還真的可以幫我答疑解惑！她心里其實是有些高興的，神色也不由明媚起來。“既然你是引線傳媒的老板，有些問題我想問清楚。”

顏申一面點頭一面做個請的手勢。

“簽訂合同后，公司會不會強迫我們參加一些工作以外的應酬。”她特意把“我”說成是“我們”，以示自己屬于一個不能被人輕視的群體。

“不會。合同里有注明，乙方只需配合甲方完成拍攝和必要的宣傳工作。當然，公司高層有時會參加一些酒會，會邀請公司的模特參加，但前提條件是你們自愿。”

這樣啊！艾心一歪頭想了想，“其實，我更想兼職。”

“可兼職收入不高，你······”

“您的咖啡！”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擱在顏申面前。“謝謝！”他抬頭對著帥氣小哥頷首。

顏申被打斷的話，艾心一自然明白。既然是想要解惑，有些事情當然是直言的好。“我是需要錢，但我更想要自由。”

“這份合同并沒有限制你的自由。”顏申道。

“有啊，合同里說，如果請假超過一個月，收入也會減半！”

“通常情況下，員工不會請一個月的假吧？”

“我會啊，每年我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外出。”

一個月的時間外出？干嘛，旅行、探親、還是別的什么？顏申望著她，眸色越發好奇。

“即使減半也比你做兼職強，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現在公司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用兼職模特。”

艾心一看他一眼，又凝眉不語，把合同拉到眼前，再次認真審視文字。半晌，她雙手一拍桌面，朗聲道：“好吧，反正就一年，簽就簽。”實在不行，就把計劃延后。

她反手把背包拿到桌上，把合同收起來放進包里，神情輕松自在，似把心中的重擔穩妥妥卸到地上。

望著她豪氣干云的俏皮樣，顏申嘴角漾起笑意，眉目舒展開，整個人似雨后天晴般清朗、干凈。他端起咖啡小啜一口，又輕輕把咖啡放下，望著她道：“簽了合同以后，KTV和咖啡店的工作你應該不能繼續了。”

“那個KTV的工作我只是暫時幫朋友的忙，現在已經結束了。至于咖啡店這里嘛，”她略作停頓，又道：“如果時間上允許，我想繼續留下來工作。”

“艾心一，”顏申神情忽地嚴肅，“一旦開始拍攝，會從早到晚，有時周末還會加班，你根本沒有時間來這里兼職。咖啡店也不會允許你這樣。”

“這個問題我會和老板談談，大不了我不要薪水好了。”她聳聳肩，無所謂地靠向椅背。

不要薪水？顏申凝眸望著對面的女子，忽地有一種撥云見日的感覺，隨即在心里偷笑。

“顏總，”艾心一站起來，“您先坐，我一會就來。”

“你隨意。”顏申微點頭。

幾分鐘后，艾心一端著兩碟點心過來。

“顏總，這是我們店里的招牌蛋糕，您嘗嘗，感謝您今天為我解惑。”

“看來我的解惑也不是很值錢嘛！”顏申勾唇一笑。

“顏總，這可是我們店里最貴也是最好吃的蛋糕。再說，我一個打工者的心意才最重要吧！”她滿臉真誠，坦然。

拋出“心意”兩個字，看你還能說什么？我和你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后也不會有交集，真心感謝也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