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快坐吧！”話語里帶著淡淡的驚喜，指指沙發。

顏申推推艾心一，她只好坐下。

廚房里有流水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做飯。

“諾諾，我們一起去看媽媽，好不好？”顏申說著，朝諾諾伸出一只手。

孩子離開外婆的懷抱，站到艾心一面前，“阿姨，和我們一起去吧！”

她急忙起身，望著顏申。

男子朝她微笑點頭。

諾諾拿起茶幾上粉色的康乃馨，拉著艾心一，跟著顏申走進開著門的房間。

房間潔凈溫馨，陽光充足，窗外可見如茵草坪。

粉色的皮質大床上躺著一個正在打點滴的女子，面色蒼白，雙眼緊閉，似在睡覺。眉眼和顏申有幾分相似，臉龐輪廓多了些女性的柔和，秀美嫻靜。床頭柜上有一臺監護儀。

“我妹妹顏蕾，小名南星?！鳖伾旮皆诎囊欢叺吐暤馈?

艾心一扭頭看他，微點頭。

諾諾已趴到床邊，從裙子口袋里拿出薄荷葉，“媽媽，這是今天早上我從花園里摘的，很新鮮，你聞一聞，很香?！闭f著她把葉子放到女子鼻腔下，自己又湊近嗅了嗅，然后把薄荷放到枕邊。

“媽媽，今天是母親節，這是諾諾和舅舅一起送你的花。你看，是你最喜歡的粉色。”她把康乃馨在媽媽眼前晃了晃，然后擱在枕邊。

心中翻滾著難言的悲戚，眼淚已溢出眼眶。艾心一趕緊背過身去用指尖偷偷拭去淚水。

“諾諾，一會讀故事給媽媽聽，好不好？”

“好?！焙⒆油祥L語調，看向艾心一，“阿姨，你能陪我一起嗎？”

艾心一朝孩子微笑點頭。

客廳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顏申回頭看，然后朝艾心一微微頷首，折身離開房間。

進來的是一位女護士，姓邢，約有三十多歲，她見顏申過來，特意移步到窗邊，主動把江穎芝和顏蕾的情況和顏申說了一下。顏申又囑咐她務必要精心照顧好她們。

邢護士面色溫和地回道：“顏總，你放心，照顧好她們是我的工作，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諾諾從書堆里找到一本名叫《安的種子》的繪本。

艾心一拉過椅子放到床邊，坐過去，把諾諾圈在懷里。

諾諾把書擱在床沿，翻開第一頁，開始為顏蕾朗讀。

許是經常閱讀的緣故，諾諾認識很多漢字，除了個別復雜的需要艾心一告知外，她能將整個故事順利讀完。眼前這個聰穎又懂事的孩子讓艾心一越發喜愛，也越發心疼。

又讀了一個故事后，諾諾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錄音機，對艾心一說：“阿姨，你看這個，我舅舅會把我讀的故事錄下來，讓文阿姨每天晚上都放給我媽媽聽?！?

心下一陣溫暖和感動，艾心一輕聲道：“真是太好了！諾諾，除了讀故事，還可以讓媽媽多聽聽音樂，你也可以唱歌給媽媽聽呀！”

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小嘴微微噘起，“我不會唱歌?！?

“看來諾諾和阿姨小時候一樣呢，也不會唱歌。”

“真的嗎？”

“是啊，雖然不會，但是我喜歡聽音樂，后來慢慢的我就學會了。所以諾諾也可以試一試！”

諾諾歪著小腦袋，眼睛看著淡粉色的床單，沒吭聲。

艾心一輕撫著她的頭，道：“沒關系，我們慢慢來。還記得剛才那個故事里的安安嗎，他拿到種子以后，沒有著急，而是等待合適的時機，所以最后他的種子才生根發芽，開出了最美的蓮花?！?

諾諾笑了，“我喜歡安安。”

“我和諾諾一樣，”艾心一柔聲道，“也喜歡故事里的安安。”

午飯過后，江穎芝拉著諾諾去房間午休。保姆文阿姨在廚房洗碗收拾，客廳里只剩下顏申和艾心一。

飯飽神虛，此時艾心一很想靠在沙發上小憩，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強打精神，硬撐著眼皮。

“我們到樓下走走吧！”顏申微笑道。

“好。”艾心一站了起來。

遠遠望見涼亭里的長椅，艾心一心下竊喜，“我們到亭子里坐坐?！闭f著她小跑過去。

顏申似乎知曉她的意圖，笑了笑，加快腳步跟上去。

艾心一倚靠著一根柱子坐下。

“你靠著我吧！”顏申來到她身邊坐下，拍拍自己的肩。

“不用，這樣涼快，我只需要二十分鐘?！崩霞业穆顦O有規律，讓她養成了午間小憩的習慣。

顏申沒多問，只淺淺一笑，往旁邊挪動，為她空出可以伸直腿的地方。

意思如此明顯，艾心一又怎會不知。她禮貌地笑笑，把兩條白皙長腿伸直放到木椅上，雙手環在胸前，閉了眼。

滿臉盡是滿足、安心。

在顏申面前毫無掩飾的小睡，艾心一已不是第一次。每一次似乎都是在某種不經意的狀況之下。次數多了，心里似乎也就沒有過多的在意和避諱，越來越自然放松。

眼前這張恬靜清麗的臉，不知何時已占據了他的整個心胸，牽動他的每一根神經。顏申知道，他已不再是他了。

二十分鐘后，艾心一果然睜開雙眼。

“你只是閉目養神吧？”顏申訝異的目光中帶著親昵。

“嗯，”她輕笑，縮回長腿起身，在原地跳跳，捶捶后背，捏捏有些發麻的雙腿，“對于我來說，二十分鐘足夠，多了會影響晚上的睡眠。”

“看來你的生活挺有規律?！?

“習慣了而已。”

陽光越過屋頂，正向樹梢緩緩移動。不時而來的微風吹涼了熾熱的溫度。

兩人坐著隨意地聊天，電影、書籍、生活，似心照不宣，對于顏申的母親和妹妹，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坐累了，他們又繞著人工湖走一圈，最后才回到房間。

諾諾已經起床，此時正和江穎芝一起，坐在顏蕾床邊。

江穎芝對著顏蕾說療養院里最近發生的趣事，說諾諾，說顏申，也說剛剛見面的艾心一，說她是一個很好看的女孩，經常到家里跟諾諾講故事，諾諾很喜歡她。

聽到顏申母親提到自己，艾心一羞赧地偏過頭去。顏申卻是喜色難掩，唇角噙笑。

*

周四晚上接到陸劍軒的電話，艾心一有些意外，他們已很久沒聯系了。

“心一，這個周六下午去打籃球吧？”

“籃球，好??！你和溫堯他們說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回道：“沒有，這次就我們和我的幾個朋友。”

艾心一微愣。難道是有什么特別的事？

似乎是感覺到她有顧慮，陸劍軒又道：“心一，別多想，就是打打球，順便說說任允尚的事?！?

這樣啊，那是肯定得去。還沒有當面感謝他呢！“好，那說好啦，晚餐我請?！?

陸劍軒一聲輕笑，“行！”頓了頓，又道：“心一，你非要這么客氣嗎？”

“這怎么是客氣，是必須的。不和你說了，回見！”艾心一笑嘻嘻的掛斷電話。

周六下午，按著陸劍軒發的地址，艾心一來到城北新區，在一幢灰白相間，頗為設計感的兩層樓建筑前找到了新奧私人運動會所的牌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里是和普通人無緣的地方。

門口站著兩位身材魁梧，一身黑色西裝，表情嚴肅的保安。那副派頭，保鏢似的，讓人不敢放肆撒野。

艾心一只能站到一旁給陸劍軒打電話。

不多一會，一身白色籃球服的陸劍軒出現在門口，伸手招呼她進去。保安看見有人來接，什么也沒問，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任由她走進會所。

會所果然奢華貴氣，裝修陳設亦非凡品。

艾心一跟著陸劍軒走著，心里不免搖頭感嘆。不就是打個籃球嗎，室外籃球場也可以啊，有藍天白云清風的，何必來這種具有隱蔽性的地方，跟特務接頭似的。

腳步不停跟著走，直走然后右拐，最后，陸劍軒推開一扇白色木門，艾心一眼前不由豁然一亮。一個標準的籃球場，周圍沒有看臺，只有一個類似吧臺的柜子和幾張休息椅，柜子上擺放著飲料和礦泉水，再后面有兩間更衣室。

球場上有一個人在投籃，仔細一瞧，不是時默又是誰？

為什么選擇來這里，她這下明白了?？刹皇钦f有好幾個朋友嗎，怎么只他一個？陸劍軒為什么不說實話，怕自己不會來？不過也確實如此，如果知道有時默在，自己可能真的會拒絕。

“心一，去換衣服吧，那里是女更衣室?！标憚幹钢缸筮叀?

艾心一腳下生根似的瞅著他。

“你別這樣看著我。”陸劍軒訕笑，“心一，我若是說實話你怕是不會來吧？”

她臉色不悅，亦不說話。

“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打籃球嗎，難不成你是在撒謊啊？”陸劍軒故意反問，那語氣還帶著戲謔的味道。

撒謊的是你吧？老愛搞些意外和驚嚇，和顏申一個樣，沒病也被你們嚇出病來。她一陣腹誹卻又不能轉身就走。

時默手里拿著籃球朝她走過來，她不由低頭拉拉背包帶，眨眨眼。星光耀眼，最好不要直視，會受傷的，可余光又忍不住瞟過去。

時默和任允尚都屬于特別俊美的男子，但五官氣質很不一樣。

任允尚的五官線條較為柔和，冰冷的瞳仁里帶著些叛逆不羈，又透著不容親近的冷傲。

時默的五官則如刀刻般立體分明，深邃的雙眸里似藏著孩童般的純真，又帶著一股邪魅的霸道，厚薄適中的唇蕩漾著性感撩人的氣息。

“心一，”時默立在她面前。

醇磁的嗓音讓她的耳朵一陣酥麻，竟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耳廓。

“干嘛呢，你是害怕和我做朋友嗎？”

艾心一立馬回復如常，“沒有啊，只是有些意外?！彼龅匕l現，自從來到申城，她撒謊的能力是日漸純熟，腹稿都不打，張嘴就來。這可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到最后是不是連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

“我們早就認識了，哪來的意外。你再像上次一樣扭捏，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矯情？”

艾心一白他一眼，“誰矯情啦，還不是怪陸劍軒，話不明說，遮遮掩掩。”

陸劍軒無辜的朝她瞪眼，“心一，你可真會狡辯，這也怪到我頭上？”

“難道不是嗎，你說的幾個朋友，他們人呢？”

陸劍軒呵呵笑，“是時默嫌人多太吵，所以······”

時默伸出長腿一腳踢過去，陸劍軒一個躲閃跑開，一面跑一面喊：“心一，快去換衣服，一會我們好好收拾時默?！?

艾心一笑了，只好走向更衣室。

在高中和大學期間，艾心一都很喜歡打籃球?？呻x開學校工作以后，工作忙，又忙著照顧生病的母親，她已很少打籃球，最多的運動就是陪著母親散步。以至后來，她竟變得越來越不愛動，連她自己都吃驚這種變化。不過她也清楚，說到底，還是骨子的懶病在發作。上次邢昆皓說的話她倒是記在心里了。所以，她告訴自己應該把之前熱愛的運動撿起來，有時間就運動。鍛煉嘛，什么時候都不算晚。

她今天穿了一條煙灰色棉麻坎肩齊膝短裙，腰間束著一根垂著流蘇的繩結腰帶，一雙白色網面運動椰子鞋，褐色的頭發扎成半個丸子頭，整個人清爽干凈又窈窕多姿。

須臾，籃球架下的時默看到從更衣室走出來一個穿著牛仔短褲，白色體恤，頭發全部扎在腦后的俏皮女子。他淺淺一笑，拍著籃球來到女子身側。

時默仗著身高的優勢，幾次都攔截艾心一的投球。艾心一只好在外圍接球、搶球，然后投給陸劍軒，讓他去對付時默。

趁時默忙著對付陸劍軒的空隙，艾心一又偷偷繞到時默身后，一勾手從他手里搶過球。時默也反應迅速，趁機一把抓住她手臂，突如其來的力量讓艾心一往后踉蹌幾步，眼看就要向后倒，時默一個轉身將她緊緊抱住。

一聲驚呼，艾心一紅著臉，張著粉唇，抬眸望著時默。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在她脖頸間彌漫，一陣酥麻順著沸騰的血液急速流竄全身。如此近距離貼近如此俊美的男子，又是處于運動的狀態，心臟又怎會平靜，早已不聽招呼的怦怦狂跳起來。

“當心點。”好聽到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然后雙臂一松，放開她。

“心一，沒事吧？”一旁的陸劍軒關切的問。

“沒事，沒事。”她一面擺手一面將球扔給陸劍軒。

時默看著那白里透紅，有些尷尬的臉蛋，暗自笑了。

一場運動，三人都大汗淋漓，身心卻又格外舒暢。

晚餐被時默安排在會所附近的一家高檔的日式料理店。艾心一要請客的說辭被兩個男人生生堵回去，她只好作罷。

在包間門口，他們迎面碰上兩個男人。艾心一知趣地趕緊退到一旁。

兩個男人明顯和時默很熟，和他說話的表情語氣都極為熱情。

兩人中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和時默說著話，眼睛卻又不時看看艾心一。須臾，他移步到艾心一面前，神色疑惑地問道：“這位美女，我們肯定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