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我說過，你要習慣我的方式。而且，我來的時候，諾諾讓我要照顧好生病的你。你不坐在我身邊，我怎么照顧你？”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別人照顧。”她面帶急色。

顏申挑挑眉，低頭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是朋友，不是別人。”語畢，他毫不理會她的態度，拉上她的行李箱，大步朝前。

艾心一發狠似的跺腳，卻又無奈的跟上去。一路上她都冰著臉不說話。

顏申也懶得自找沒趣，保持沉默。

上了飛機，落座頭等艙，艾心一記好安全帶，自顧閉眼假寐，不理身邊的顏申。飛機升入高空進入平穩狀態后，昨晚缺失的睡眠似乎找上門，她不知不覺睡著了，臉上的慍色也漸漸散去。

飛機即將落地申城，艾心一在顏申的輕喚中醒來。

深邃的星芒望著她，唇邊浮著的淺笑，似清晨穿過窗欞的第一縷陽光。

艾心一的臉倏地紅了，身子往窗邊縮了縮，朝顏申扯扯嘴角，“哦，要到了嗎？”她神情略有羞澀，似乎全然忘了之前對他的不滿。

顏申彎下唇角，道：“馬上落地，一會我送你回去。”

艾心一剛想張口，就被顏申一句“不許拒絕”和一個瞪著她的冷冽眼神堵了回去。

*

在休息廳里見到賀丹，艾心一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可賀丹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對上報她生病的事也只字不提，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

也許怪的只是自己，不是別人。艾心一索性便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繼續自己的工作。

一連好幾天，任允尚遇到艾心一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話也說不上幾句。她也沒多問，想著他定是有什么事。周五晚上，艾心一接到任允尚電話，說是要兌現承諾，約她周六下午吃飯，她爽快答應。剛放下電話，手機又響起來。

“心一，”顏申在電話那頭輕喚，“周天過來陪諾諾吧，她一直念你呢！”

想著顏申對她的好，她怎么都是不能拒絕的，何況是去陪孩子。“好的，那我老時間過去。”她說道。

“不，上午就過來，有事。”

顏申語調平靜，但后兩個字卻略顯沉重，似透著他心中不便明說的千言萬語，讓艾心一的心忽地一沉，心里無端多了幾分擔心。

*

周六下午，艾心一來到約定餐廳。她一走進包房就瞧見任允尚和他身邊坐著的女子，披肩直發，年紀和她差不多。

是任允尚的女朋友吧！

對方也朝她看過來，微愣的目光里是詫異、驚艷、還閃著不安，不安里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敵意。

不會吧？應該是我想多了。艾心一朝他們禮貌地笑了笑。

任允尚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在旁邊。她也沒客氣，走近后微笑落座。

“心一，這是我女朋友孟嘉琪。”任允尚拉著女孩子的手說。

“嘉琪，你好！”艾心一禮貌招呼。

孟嘉琪微笑回應。可那笑，看上去總覺得似最后所剩不多的牙膏被勉強擠出來一樣。

“心一，你有男朋友嗎？”孟嘉琪望著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艾心一心下一怔。孟嘉琪的話顯然不是關心，也聽不出真誠，倒像是帶著某種目的的試探。

“當然，”她粲然一笑，“任允尚沒說，所以我沒叫他一起來。下次我們請客。”她看著孟嘉琪，一副豪氣干云的樣子。

“好啊，”孟嘉琪笑笑，神色似乎釋然不少，“人多了才熱鬧。”

謊話說得跟真的似的，臉不紅心不跳。艾心一在心里吁一口氣。自己的臉皮怎么變厚了？不過，此刻的她非得撒謊不可。

孟嘉琪的心思已經藏不住了，不過艾心一倒能理解她。有一個帥氣逼人的男朋友壓力不會小。而她，清秀干凈，卻屬于丟在人堆里半天找不出來的那種女子。

任允尚聽到艾心一說有男朋友，微愣一下，又看看她，欲言又止。

艾心一故意裝作沒看見他的表情，問他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任允尚說，他已經和陸劍軒已見過面，說他接受對方的建議，先到影視學校進行短期培訓，然后再和紅橙娛樂簽訂合同。

“心一，真的謝謝你。我知道陸先生和你是朋友，他給我的建議聽起來很實在，和旁人的有些不同。我確實應該先去學習，畢竟我之前對這行一竅不通。只有學習我才有底氣，我后面的路才會走得不那么艱難。”

“我也覺得他的建議好，多學習肯定是沒錯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能行。”

任允尚點頭，順手拿過茶壺給艾心一續水。

孟嘉琪在旁邊看著兩人相談甚歡，自己又插不上嘴，臉色有些暗沉。

艾心一看看臉色不佳的孟嘉琪琪，心里頓時生出一個計較。“任允尚，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小吧？”

“沒有吧？”任允尚有些疑惑，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問起年齡。

“嘉琪，”艾心一轉眸看著孟嘉琪，“他今年幾歲？”

“二十四。”回答淡淡的。

“你看，”艾心一笑了，“我可比你大兩歲，以后你就叫我姐吧！”

“什么，”任允尚朝她瞪眼。“你倒想得美，誰要叫你姐。比我大怎么啦，在我眼里，你還是我妹呢！”

“誰是你妹？”艾心一白他一眼，又在桌子底下輕輕踹他一腳。

任允尚瞧著她，淺淺的笑了。

孟嘉琪望著兩人如此玩笑，臉色越發難看，瞅著任允尚生悶氣。

艾心一見狀趕緊斂住笑，端起茶杯低頭喝水。就此打住，在孟嘉琪面前，要和任允尚保持客氣的距離，不能像在公司里那般任性。盡管自己內心坦蕩，可總要顧及人家的感受。轉瞬，她又有些擔心孟嘉琪。任允尚早晚要進入演藝圈，圍繞在身邊的都是各種養眼美女，你又預備如何？

*

初夏已至，上午的陽光已變得滾燙，似要把萬物曬蔫的架勢。

想著要陪諾諾玩，艾心一特意穿了一條牛仔短褲，一件藍灰色短袖T恤，一雙透氣白色板鞋。還是頂著丸子頭，背一個黑色斜挎包出門。

來到顏申家，是張姐開的門。看見艾心一，她極其熱情的把這個漂亮的女孩子請進門。

諾諾穿著一條粉色的連衣裙，乖乖的坐在沙發上，正看動畫片。

“諾諾！”艾心一輕喊一聲。

諾諾看向她，笑了。

艾心一過去坐在諾諾身邊，一股薄荷的味道又飄至她的鼻腔。不由深吸一口氣，舒服。從來都喜歡薄荷，現在似乎更喜歡了。

不多一會，顏申從二樓下來。

艾心一抬眸看見他，心里咯噔一下。他穿的T恤竟然和自己的是一個色系，好似情侶裝。

心下一陣尷尬，面上卻不露聲色，低頭看手機。但愿他不會注意到這點。

“舅舅，你的衣服和阿姨的衣服好像是一樣的。”

呃······

諾諾柔嫩的聲音把艾心一心里的尷尬一把撕下啪的一聲貼到她臉上。

孩子就是孩子，總是直言不諱。

她只能裝作沒聽見，繼續看手機。

“是嘛，那說明我和阿姨心有靈犀。”

什么？艾心一猛地抬頭，朝顏申瞪眼，雙唇在無聲的埋怨。

顏申還沒來得及回應，諾諾又問：“什么是心有靈犀？”

顏申輕聲笑了，低頭看孩子，“就是兩個人的想法一樣。”語畢，朝艾心一聳聳肩，表示他很無辜。

“那我和舅舅也會心有靈犀。”

這下兩個大人都禁不住呵呵笑了。

童言無忌啊！

諾諾像被嚇著似的左右望望發笑的兩個大人，小臉蛋莫名其妙。

“諾諾，”顏申俯下身，摸著她的頭，輕聲道：“這個詞語通常用在兩個相愛的人身上。”

“可是我也愛舅舅啊！”

艾心一扭過頭去繼續笑。

顏申一時無語，立起身也在笑。孩子的問題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艾心一斂住笑容，輕輕攬住孩子，“諾諾真是聰明，能提出這么多的問題。以后我們多看書，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解決。你還記得上次我們講過的那個故事嗎？”

她把諾諾的注意力從這個問題上移開，孩子果真沒再糾纏，和她說起了故事。

畫面溫馨美好，讓人心滿意足。

顏申坐到沙發上，滿面和煦的望著她們。

說完故事，諾諾亮晶晶的眼睛看看顏申，又看向艾心一，“阿姨，舅舅說今天是母親節，要帶我去看外婆和媽媽。”

母親節！心一驚，急忙翻看手機日歷。可不是嘛，自己竟把這個節日給忘了。晴朗的心情忽地陰沉下來。

母親！

咬咬唇，鎮定，深呼吸。

“好啊，你舅舅想的真周到。”嘴上這樣說，她在心里卻不住思量，顏申讓自己跟著一塊去是否妥當？可已經來了，轉身離開好像又不合適。想到之前顏申說的那些話，心中確有不忍。干脆不聞不問，陪著他們就是。

她的疑慮落在顏申眼里，他摸摸下頜，抬抬眉，終是沒開口解釋什么。

顏申從車庫開出一輛黑色沃爾沃轎車，停在樓梯口，下車后繞到另一側，打開后排車門。車內很寬敞，靠窗的座位上安放著一個兒童安全座椅。

艾心一拉著諾諾走出家門，走下樓梯。

看到車門開著，諾諾自己爬上車，坐進安全座椅。艾心一略微訝異，在心里感嘆一聲，趕緊過去幫她扣好安全帶，然后關上車門。她想繞過去坐到諾諾身邊，卻被顏申叫住，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示意她坐進去。

猶豫片刻，看看孩子，她還是照辦了。

顏申握著方向盤，輕點油門，緩緩駛離家門，駛出小區。

在一家路邊花店，顏申停住車，下車到店里買了兩束康乃馨，一束紅色，一束粉色。他打開后車門，把花放到諾諾旁邊的空位上。

“舅舅，粉色的是給我媽媽的嗎？”

“是啊！”

“我可以抱著它嗎？”孩子渴求的目光望著他。

“諾諾，抱久了你手會酸的，就放在座位上，你負責守護它們，好嗎？”

“好。”孩子一面回答，一面緊緊盯著兩束鮮花，好像她的目光是守護神。

艾心一閑適的坐著，什么也沒說。

車子混入車流，朝市郊開去。

顏申擰開音樂按鈕，熟悉歡快的兒歌旋律蹦跳著從音箱里跑出來隨著車內的空氣流動。

世事發展迅速，步子稍慢一些都會感覺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唯有兒歌似乎還停留在舊時光里。縈繞在耳畔的兒歌幾乎都是艾心一小時候聽過的。她禁不住想，除了經典永流傳外，少有人關注兒歌的創作也是真實存在的問題。孩子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真是不易。如果過早的失去純真更是會令人痛惜。

想及此，她轉身看諾諾。

孩子自顧低頭玩著手里的兔子玩偶，好像歡快的音樂對她沒有任何吸引力，不似其他孩子會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隨著音樂節奏哼唱或是晃著小腦袋。

她實在太安靜乖巧了。

艾心一端正身姿，心下一陣凄然。本想開口說點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好繼續沉默。

還好有音樂，不然車里就太冷了。

車子從雕花鐵藝白色大門緩緩駛入一個開闊的停車場，在車位上停穩。艾心一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打開后車門。已解開安全帶的諾諾自己扶著車門下了車。

顏申從后備箱里提出水果，又拿上鮮花，鎖上車門。

這是一家環境優雅的療養院，遠離市區的喧囂，交通卻又極其便利。兩幢白色建筑，前面有涼亭、假山、人工湖、蔥郁的樹木、各色花海和碧綠草坪。

艾心一拉著諾諾柔軟的小手，跟著顏申走在灰色的水泥路上。約摸走了五六分鐘，便來到左邊那幢建筑。進入大廳，值班人員看見顏申，立即從椅子起身，很客氣的招呼他。他微微頷首，帶著她們徑直走向電梯。

在一套裝修簡潔明快的套房里，艾心一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她體態偏瘦，神情有些呆滯落寞，膚色還算白皙的臉龐透著年輕時的美麗，只是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深了些，似在無聲的宣告命運的無常，那雙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似盛放太多的無奈，已變得暗淡昏黃，正看著窗臺上的一株綠蘿發呆。

“外婆！”諾諾放開艾心一的手，跑到女人跟前。

女人回眸，看看孩子，笑了，雙手把她攬入懷中。許久，才抬頭看向站著的兩個人。

顏申已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媽，節日快樂！”他走過去，把紅色的康乃馨放到母親手上。

“真好看！”她微微一笑，望著顏申，“怎么這樣早就過來啦？”

“媽，我和諾諾想你們了。”

母親朝他暖心一笑，看向艾心一，“這位是······”

“媽，她是我朋友。”

艾心一急忙上前，微微躬身，輕聲道：“阿姨，您好，我叫艾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