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肆意地刮著,卻依舊有不少小販在集市中不住吆喝。
深秋已過,寒冬將至。菜價一日比著一日向上攀升。即便今日的溫度低的嚇人,菜販們也依舊早早地便趕著驢車進了皇城。
狄安安坐在馬車之內,與狄明喆四目相對,卻是無言。
辰時過去大半,他們帶著銀票,先到了柜坊兌了現銀,才又乘著車架,向城郊而去。
一百兩的現銀重量著實不輕,狄安安看著身邊的一包白銀,不禁疑惑。
銀票輕便易攜帶,為何不讓她只拿著一張銀票前去交易,大家都方便。
狄明喆顯然看出了狄安安的困惑,他正覺得這沉默的環境著實壓抑,便開口解釋道:“這是對方要求的。”
“可是李家送來的條子上,沒有寫著要用現銀啊?”狄安安開口問到。她是看到了那張條子的,上面分明只說了要一百兩的贖金。
聽了狄安安的話,狄明喆怪異的看著她,狄安安這才發現,作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她顯然不太可能知道綁匪的字條上具體寫了什么。
她干咳一聲,“我也是聽府里的下人說的。”
狄明喆這才將懷疑的眼神收拾了起來,從懷中掏出字條,遞給狄安安。
狄安安伸手接過,將那張紙翻了開。
原來,在當天賈師爺給他們展示的那一部分的下面,還有另外的指示。當時人擠著人,每個人都拼命的往前湊,竟讓她看差了眼。狄安安將紙條折好,還給了狄明喆。
她更疑惑了。
按理說,銀票作為貨幣憑證,大多是不記名的。無論是誰拿到柜坊去兌換,都能換到現銀,更何況現在還沒有什么高科技的聯網技術,京兆尹府又不可能時刻派人到全國各地的柜坊前面去蹲守,看看都有誰拿著一百兩的銀票兌了現銀。而和現銀相比,銀票更加輕便簡介,利于攜帶。用銀票作為贖金交付的方式對雙方來講都方便不少。因此,他們為什么一定要求要用現銀的交付贖金呢?
每一個綁架犯的目的都極為分明——錢!
而在這個時代,拿到錢的最便捷的方式不就是銀票嗎!
拿到銀票,然后換一個城市去兌現,可以說是再方便不過的。他們明明白白地寫著用現銀交付又用意何在呢?
狄安安還真是搞不懂這種鬼操作。
馬車腳力很快。巳時之前,他們便到了綁匪指定的地點。她拎著那一大包的銀子,站在了光禿禿的樹下。
狄明喆則繞道了趙捕頭率人埋伏的位置。
“大人!”趙捕頭見狄明喆到了,連忙將最好的位置換給了他,“我帶著兄弟們在這埋伏了一日一夜,也不曾見到有人來勘察地形。您說……”
“不會的”狄明喆搖頭,“他們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拿錢的機會的!”
趙捕頭重重地“嗯”了一聲,對著身后比了個手勢,接著就是一陣簌簌的聲音傳來,卻很快又歸于寂靜。
狄明喆透過層層枝杈看著獨自一人等在樹下的狄安安,又抬頭看了看高懸于空的日頭,心中不住的焦躁。
巳時已到,狄明喆遠遠望去,狄安安卻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樹下,那來換贖金的案犯,到底還來不來!
若是這次交易失敗,孩子們的性命還保不保得住?
冷風陣陣,吹的不少人已經是瑟瑟發抖,偏偏狄明喆的額上,竟細細密密地出了汗珠!
“大人,巳時已經過去半刻了!”趙捕頭的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偏著頭,向狄明喆征求著意見。
狄明喆抬袖擦了擦汗,搖頭,“再等等。”
趙捕頭只得將手從刀柄上移開。
狄安安一個人守在樹下,也是無聊的緊。她又比不上古人會根據日頭辨別時間,根本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到約定好的巳時。
她換了只手拎著那一包銀子,順便揉了揉自己已經酸麻的胳膊。
說實在的,她真不知道這人是怎么想的。這么重的一包銀子,她只拎了這么一會兒,胳膊就酸的不行,他可不一定要拎著這東西走多少路呢。
還是說,他的窩點就在這周圍?
想到這,狄安安警惕地看向四周,又喪氣的垂下頭。
雖說不遠處就是京城的城門,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地形影響。本該熱鬧的城門市集沒有不說,連零零散散的住戶都不曾有。狄安安無不難過的在腦海中繼續推斷。
如果說他不是為了這一百兩的銀子呢?
將他們騙到城外,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騙到城外!
狄安安突然醒悟過來!她猛地回頭,看向狄明喆所在的方向。
狄明喆和京兆尹府的大量精銳都在城外的話,京城的護衛便仿佛是燈草,一吹便倒,供他們挑選的下手對象至少翻了一倍!
再加上今早李氏說的那些話……難道說?!
難道說他們的目標是狄然那個小蘿卜頭!
仿佛是特意配合著狄安安的思路,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顛簸著腳步向她跑來。她瞇起眼,終于是認出了那慢慢靠近的人。
和岸芷一樣,在李氏身邊擁有重要地位的汀蘭姑娘!
狄安安有一種預感,就在他們在這傻呵呵得等人來交易的時候,怕不是狄然已經被人拐走了!
果然!
汀蘭高叫著“老爺”,踉蹌著往這邊跑著。
狄安安看見了聽見了,狄明喆自然也聽得到。他認得那丫鬟,她是李氏身邊的一等丫鬟。李氏派她來找自己,莫不是府中發生了什么大事!
他“蹭”地從原地站起,抬步便想走過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卻被趙捕頭一把拽住。
“大人,您要是現在出去,叫前來交易的人看見,咱們的布置可就全完了!”
狄明喆用力的甩開他,指著日頭高聲嚷道,“你看看現在都是什么時候了!要是那人想要交易早就來了,何必要拖到現在!”
“可是大人……”
“得了!”狄明喆一甩袖子,“那是夫人身邊的丫頭,一定是京中又出了什么事,快隨我一道去看看!”
趙捕頭一介武夫,肚子里哪有什么彎彎繞繞。既然狄明喆都開口了,他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下屬駁了上司的面子。
他又一揮手,隱藏在樹木后的人全都站了出來,隨著狄明喆一道出去。
狄安安一見狄明喆帶著人出來,乖巧的讓了位置。
只聽汀蘭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邊說道:“老爺,不好了。大……大少爺被抓走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誰會想到這賊人竟如此大膽,將京兆尹府的孩子拐了去!
“你……你說什么?”狄明喆氣的渾身發抖,“你說然哥兒讓人拐走了?”他下意識的搖頭,碎碎念道,“怎么可能!你有什么根據?”
“是送小少爺的陳捕快回來說的。他說只一回頭的功夫,小少爺就不見了!”汀蘭委委屈屈的說著,“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讓奴婢趕緊來請您回去商量對策!”
狄明喆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樣,若不是趙捕頭在旁邊扶著,他怕是早已摔倒在地上。
一聽到寶貝兒子被人販子拐了,狄明喆再也顧不上別的。
什么交易,什么贖金,哪有他的寶貝兒子重要!
他一揮手,焦急的下著命令:“快!我們快回去!”
話音一落,他便率先鉆進了馬車之中,連聲吩咐車夫掉頭回京。
狄安安又變成了那個沒人理,沒人管的狄安安。狄明喆帶著人馬浩浩蕩蕩的遠去,絲毫沒有想起她的另一個孩子還在樹邊等著所謂的人犯來取走贖金。
狄安安嗤笑一聲。
她捧著一兜子的銀子,凄涼地笑出了聲。
罷了罷了,至少她還賺來了這一百兩銀子。
她將銀子背在身后沿著路往回走。也幸好出了城門便只有這一條官道,她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回不去京城。至于怎么回到京兆尹府,她長了一張嘴,問一問路人總會知道。
“大小姐!”一個黑影不知道從那棵樹后矯捷地跳了出來,嚇了狄安安一條。
狄安安定睛一看,竟然那是沈亦晗那個小崽子。她正欲開口,就聽沈亦晗嬉皮笑臉的解釋到。
“大小姐,主子擔心您出事兒,特意派我在暗中保護。既然現在狄明喆他們都回了京城,我們也會去吧!”
沈墨竟然早就猜到了她會有危險!
狄安安覺得自己的心里突然溫暖起來。
沈亦晗回頭看了看塵土飛揚的官道,面露為難,“小姐,這離城門還有挺遠的一段路呢,咱們難不成要走回去嗎?”
“不然呢?”狄安安翻了個自認為優雅的白眼,反問到。
沈亦晗“啪嗒”一下垂下了腦袋,而后認命的跟在了狄安安的身后。
“姐姐?”一個矮矮胖胖的小伙子一邊向他們跑過來,一邊叫嚷著。
沈亦晗早在他一出聲便盡職盡責的護在了狄安安的身前。從狄安安這個角度,剛好還能看到他袖口處閃過的一道銀光。
“小屁孩兒,你給我站住!”沈亦晗痞氣地指著他,讓他立定在離他們至少三尺開外。
“你再把人家孩子嚇到。”狄安安小聲抱怨道,“人家手里還拿著冰糖葫蘆呢!”
狄安安說得不錯,那孩子一手拿著冰糖葫蘆,另一只手上還拿著一張字條。
“姐姐可是京兆尹府的人?”那孩子嗦了口糖葫蘆,咂了咂嘴。
狄安安將沈亦晗拽到身后,上前一步,親昵地蹲在了那孩子的身前,點了點頭。
“那這個是給你的!”那孩子將那張紙遞到狄安安眼前,“他還讓我給你帶句話,相救狄然,就得拿這事兒的真相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