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安在岸芷的帶領下,總算是到了李氏的院子。
岸芷規矩的站在院門前,只給狄安安比了個方向,不再上前半步。
到底是李氏的院子,岸芷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擅自闖入。
狄安安心中不屑,岸芷見人下菜碟兒的功力到底熟稔。李氏差她來請,她便能大剌剌的闖進院門,直接到她的房門前來。反倒了李氏的院子,就規規矩矩的守在門口了。
她牽起嘴角,微微一笑:“姐姐不隨我一道進去嗎?”
岸芷面色尷尬,搖了搖頭,“夫人沒有吩咐,奴婢不敢擅自進入。”
狄安安挑眉,故作困惑道,“岸芷姐姐這是什么話,您到底是母親身邊的紅人兒,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哪是我們比得上的。”
“大小姐這是折煞奴婢了!”岸芷到底是李氏調教出來的大丫鬟,說話處事自然精明。“小姐院中也沒個傳話的奴婢,奴婢也是擔心小姐聽不到奴婢的聲音,耽誤夫人的大事。”
“那還要多謝岸芷姐姐了。”狄安安福了福身,而后大步邁進了李氏的院子。
岸芷目不斜視,卻是氣的差點咬碎滿口銀牙。
狄安安倒是心情頗好,若不是顧忌著這是在李氏的院中,她甚至還會哼上幾句小調。
房門之外不見半個婢女小廝,就連灑掃的丫鬟都被趕出了院子。
狄安安滿腹疑惑,停在了房門前。
“母親?”狄安安禮貌的敲了敲門,“岸芷姐姐說您找我?”
“進來吧!”李氏故作哀愁的聲音透了過來,狄安安卻依舊聽出了那份哀愁之中暗藏的喜悅。
狄安安眉頭微皺,到底是什么事能讓李氏這么開心,卻還不能告訴她呢?
而這個疑惑,在她一踏進房門的時候,就得到了解答。
李氏的屋中,狄明喆和賈師爺俱在。狄明喆的手中,還有捏著一張薄薄的紙。狄安安見過那張紙,就和沈墨給她的銀票一樣。
那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狄安安突然想到,綁匪送到李家紙條上,就寫著要用一百兩銀子換孩子平安。
難不成……
狄安安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安姐兒,你來。”狄明喆慈愛的朝著狄安安招了招手。
狄安安福了福身,緩步走到狄明喆的身邊。
“安姐兒,你身子不好,時常在內院兒將養著,許是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不少大事。”
狄安安越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狄明喆必然是想要讓她去送贖金。
她眼中躲閃,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李氏一向不喜狄安安,對她這副小家子氣的表現很是不耐。
“沒事的安姐兒,事情發生在府外,你無須擔心。”狄明喆警告地瞥了一眼李氏,耐心的解釋道。
狄安安縮著脖子,點了點頭。
“京城之中,不少的孩子教人販子拐了去,不少人家因此備受折磨,綁匪甚至獅子大開口,所要一百兩銀子的贖金。那些人家多是農戶,哪里出得起一百兩銀子?”
狄安安一邊聽著,一邊不斷點頭。
狄明喆見她聽進去自己的話,信心大漲。他將狄安安拉到身邊,再次開口。
“安姐兒,我今日進宮,稟明了圣上,這一百兩銀子,便走咱們京兆尹府的公賬。可是綁匪卻要求,要用一個少女到城郊去送贖金……”
狄安安猛然抽回自己的雙手,面帶驚恐,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連連后退。
只要不傻,便都能聽出狄明喆話中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不合理,狄安安的反應有多正常,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安姐兒,爹也是沒辦法了!”
狄安安搖頭,面帶委屈,內心嗤笑。
沒有辦法?
任誰都能看出來,去送贖金這件事藏著多少的危。狄明喆口口聲聲沒有辦法,卻從未想過府中有多少的仆人婢女,怎么就非要她堂堂一個大小姐去送這贖金。
不是她不將那些仆婢的命看在眼中,而是狄明喆和李氏的行為實在是讓她太過失望!
李氏語氣中的竊喜讓她看明白了眼前的這對所謂父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狄安安去送贖金,狄明喆必然會在交易地點埋下人手。到時候若是出了什么變故,大可犧牲她這個不受寵的女兒,將前來交易的犯人捉拿到案。到時候,狄明喆和李氏又能從中撈的多少好處?
至少今年的績效評定,狄明喆必然會拿一個甲等以上!
真是一對盡職盡責的好父母!
狄安安連連后退,連連擺手,硬生生地憋出了哭腔,“爹,爹,女兒怕,女兒不想去。”
“安姐兒,”李氏站起身,一手拿著絹帕掩著唇鼻,一手伸向狄安安,想要拉住她。“你爹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放心,你爹一定會派人保護好你的,你不會有危險的。”
李氏眼眶通紅,臉上露出幾分的不舍。
狄安安心知她去送贖金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可她偏偏不想就這么松口答應。
憑什么?
你們生下了狄安安,卻從未盡過父母之責,甚至將她隨手拋于破院,任她自生自滅。現在,你們用得上她了,給了她點微不足道的好處,裝出一副關心她愛護她舍不得她的樣子,就要她豁出命的去幫你們!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不知廉恥之人!
狄安安不再裝出那副膽小懼怕的樣子,她挺直脊背,直視著眼前的這一對虛偽的父母。
狄明喆和李氏都不由得愣住了。
他們從未想過,那個一直被他們刻意遺忘在后院中的女兒,竟仿佛在一瞬之間變了個人。
“安……安姐兒?”李氏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試探著喚道,“你……”
“娘,”狄安安心中刺痛,她突然覺得自己被剝離在了身體之外,在另一個空間看著自己的身體說這話,“女兒不想去,女兒害怕。”
李氏放下心中的不安,“安姐兒啊,娘又何嘗向讓你去做這危險事,可是……可是……”李氏說的聲淚俱下,大義凜然。
只是這話音未落,狄安安便是滿心的落寞。
她的親娘,果然從未在意過她。
“好,”狄安安紅著眼眶,聲音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堅毅,“我去。”
這句話仿佛是一個咒語,讓兩個狄安安再次合二為一。她心中直罵娘。這人還真是自作主張。這種事怎么能就這么答應!同時,她也在心中產生了疑惑。他們兩個現在算是在共用身體嗎?可是為什么自她穿越而來,幾乎不能感受到另一個狄安安的存在。而且,當她想要奪回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的時候,能夠那樣輕易的成功!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不過,她既然已經答應了狄明喆和李氏的要求,又不可能收回來。總不可能讓她告訴他們:不,剛剛答應的人不是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狄安安。嗯,沒錯,你們的女兒已經死了,我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的。所以我是不會去的!
當然,如果她敢這樣說,那她一定會被關進瘋人院!
狄安安嘆了口氣,平復一下心情。
“好,我這件事我答應了。我現在能回去了嗎?”
狄明喆看著自己的女兒,滿眼的復雜。是他太久沒有關心過這個孩子,他竟對自己的這個女兒,沒有半點了解。
李氏卻對此不以為然,她只覺得自家然哥兒的前途,似乎是有了著落。
“安姐兒,明日巳時,城門外的第三棵樹下進行交易。你不要怕,爹已經安排衙中的趙鋪頭帶著差役在樹下埋伏,爹也會親自到場,你不要害怕。”
狄安安點了點頭。她現在對于自己的這對父母沒有半分好感。更何況,無論狄明喆如何安排,她都有自信,自己不會被人犯所傷。
“呵。”狄安安內心嗤笑。
此案的人犯頗有智力,取贖金這種事斷不會親力親為。最多也只是派他的同伙前來。明日交付贖金一事,多半是不會如了狄明喆所愿。
但她知道,不代表她會告訴他們。
狄安安愣了一下。
這種心理,不是她身為一個刑警應該有的!
這不是她,這是狄安安的報復心理,是她的小邪惡。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這種想法從她的腦海中驅逐出去。
她是人民警察,她的責任和使命是為人民服務。這明顯是在浪費警力資源,她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
但是!
狄安安驚恐的發現,她竟然無法控制她自己的身體。
“安姐兒,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會派人去接你。”狄明喆說到,還不忘給狄安安一個安慰的微笑。
狄安安微微一笑,乖巧應道:“是,父親。”
聽到父親這個稱呼,狄明喆明顯一愣。他半張著嘴,卻又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如果說是他的父親十年沒有關心過她,一見面便讓他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他的心里也不會好受。
狄安安說完,便轉身離去。
從頭到尾,賈師爺都沒有說過半句話,但當狄安安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了身,對狄明喆作揖道:“時辰不早了,在下也先告辭了。”
狄明喆看著狄安安離開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跌坐回椅子上,他咬著嘴唇,雙手緊緊握拳。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但愿這個秘密,永遠都會是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