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于狄安安的種種異狀不曾起半分疑惑。他點了點頭,出了門。
狄安安透過窗子遠遠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凄清之下倍感孤寂。
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就連她也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她想了想沈墨所說的被搶回去的侍女,直覺告訴他,沈墨的情緒低落肯定與這件事有關。于是向桃枝吩咐道:“桃枝,你明日出去探探,今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桃枝應是。
她也覺得今夜的的沈公子有些不對勁。她見過的沈公子,臉上從來掛著痞笑,仿佛不把世間的一切事物放在眼中。唔......雖說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總共也沒有見過幾面。但她就是這么覺得!
小姐也是這么認為的不是嗎!
小姐永遠是對的!
狄安安將沈墨偷回來的京兆尹大印收好,不由得思考著若是今夜不曾有人擊鼓打斷,狄明喆和李氏會與她說些什么。
酒宴之上,狄明喆欲言又止,李氏的虛情假意,賈師爺的眼光溫柔,狄然的默然不語,若說他們沒有什么所求,狄安安不信!
她狄安安一個破落院子,一個少齡侍婢,有什么值得他們圖的?
這邊,狄安安深夜難眠,在床上輾轉反側。那邊,沈墨離了京兆尹府便徑直回了自己的地盤。
對,偌大安西王府只有沈墨一個主子,可不就是他的地盤了。
他的親爹娘離世之后,京城的安西王府便由他和他姑姑一同住著。后來姑姑嫁了瑞王,也就是當今圣上為正妃,便搬去了潛邸居住。偌大安西王府之中,便只剩下他一個主子。
不過沈二爺一向撒野。就算是他爹娘離世之前,安西王府沈二爺的名號,在京城的紈绔圈子里都是叫的上名號的。至于為什么是二爺......沈二爺雖然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卻曾有一個早夭的兄長。沈家老大夭亡五年后,二爺才從他娘的肚子里蹦出來。
至于后來,老安西王與王妃前后離世,他那不和藹的叔叔承襲了安西王爵,視他為眼中釘。他與姑姑只好生活在京城之中,受先帝庇護。那時候,也曾有不長眼的小子辱罵過二爺,結果第二天,沈二爺帶著自己的一幫小弟踹了那戶人家的大門,又將那小子拽到街上暴揍一頓,才算了事。
自此,沈二爺一戰成名,上至皇朝貴戚,大小官員,下到商賈富戶,平民百姓都知道了沈二爺的紈绔之名。
至于那不長眼的小公子?
嗯。
被暴揍一頓的京都御史嫡幼孫廖子竹可以說是茅塞頓開,從此唯沈二爺馬首是瞻,是為二爺左右第一狗頭軍師!
再后來,瑞王成了皇上,姑姑成了皇后,二爺成了外戚。還是一個小弟眾多且身份尊貴的外戚。便再也沒人敢撩二爺的虎須。
直到......
知道沈二爺那日在街上看見看見狄安安。
沈墨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了她哪一點,后來想了想,他大概是看上了狄安安那日假裝斷袖,解決燃眉之急的機智,以及在歸元閣前那一招金蟬脫殼之法。
頗有二爺當年風采!
再有的,大概就是他知道狄安安身份之后,心頭上涌過的那份同病相憐。
二爺年少的時候,受夠了被人嘲笑死了爹娘。然后他用自己的拳腳給自己掙得了連當今朝廷都忌憚三分的默軍。
現在二爺長大了,看上了與自己頗為相似的狄安安,心里起了庇護之心,要給她撐起一片藍天!
二爺這短短的一輩子里運籌帷幄慣了。可今天卻突然發現,狄安安所在的領域,他根本不了解!
鳴冤鼓響的時候,他剛好偷完了東西正準備回到狄安安的院子。就看到狄明喆帶著賈師爺步伐匆匆的朝大堂走去。他一時興起就也跟過去看了看。結果正發現那丫頭主家的人正強行拉著她,認她怎么哭訴,怎樣苦求,狄明喆都對此無動于衷。
他不了解這些公堂上的事,但也知道,那姑娘既然上了京兆尹府的大堂,那么京兆尹府的官差就有了保護首告的義務。可狄明喆和賈師爺竟然拿就任由一群惡奴將那姑娘抓走。
他不是長在王府,不識五谷稻粱的世家公子。這樣的事,是人情世故,他可以理解。只是在公堂之上,當堂任由惡奴抓走狀告之人,整個大驍都不曾聽過。
至于侍女所說的供詞,他竟然聽得迷迷糊糊。
這是沈二爺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知識竟然那樣狹隘。
論權謀,沈二爺是當仁不讓。論武力,沈二爺更是個中好手。只是論起斷案,沈二爺也只好甘拜下風。
這樣對比一下,二爺不淡定了。
二爺自負文治武功,天下第一,怎能被小小斷案升堂所打敗!
他當即吩咐道:“漢生,去叫亦晗來王府見我!”
沈墨坐在他的大椅子上,雙手微合,撐在顎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思考的極其深入,就連沈亦晗到了,都沒有察覺。
沈墨的書房不算大,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書架林立。大門的正對面掛著一股輿圖,那是大驍,甚至說是整塊大陸的全貌。大驍處在大陸的東部,海岸線曲折漫長,多避風港。沈墨利用這一點,廣建船塢,肅清海盜,收編漁船,出海行商。只用了兩年就將默軍整頓成型。之后又用了兩年,收整江湖各大門派,廣收天下情報。
只是樹大招風,江湖門派豈能容忍被一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驅使,不知派了多少的殺手前來刺殺。有些運氣好的,缺了胳膊斷了腿,還能留下條命。然而大多被派來刺殺沈墨的人,都是有去無回。自此,江湖各派才算收了刺殺的心思。雖然內心不滿,表面上卻再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沈亦晗便是曾經被派來刺殺沈墨的人之一。
沈亦晗沒有名字,打生下來就被養在黑暗之中,訓練成殺手。知道他認識了沈墨。這個本該是他的目標的男人。最后卻救他出囹圄,給他名字還將歸元閣交給他打理。
對于沈墨,沈亦晗滿心欽佩!
他偷瞄著沈墨,后者依舊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不知道想著什么。
只是......
他偏過頭,透過窗子看向天上那一弧彎月。
這也太晚了啊!
他還想睡覺呢!
不知道是不是沈墨聽到了他這份心底的呼喚,他突然抬起頭,盯著沈亦晗一言不發。
沈亦晗慌忙低下頭,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
他今天應當沒穿了什么會惹得沈二爺不爽的衣物吧!
“亦晗啊。”沈墨意味深長的說到,“你跟我也有兩年了吧。”
沈亦晗乖覺應是。
“這兩年,你應該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二爺我也沒什么能再教你的了。”
話沒說完,沈亦晗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顫顫:“二爺,二爺您這話實在是太折煞屬下了!”
“屬下?”沈墨聲音尖銳的反問道,“你就是這么看你自己的?”
沈亦晗紅著臉,很是局促。
“亦晗,我說出這樣的話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只是每個人的知識都有其寬度和廣度。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全才。我也不例外。”沈墨頓了頓,自嘲一笑,“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凡人罷了。”
沈亦晗跪在地上,不言不語。
沈墨對此毫不在意,自顧自的接著說道:“亦晗,這幾年,你應該不會覺得我有哪里虧待了你。”
“亦晗不敢!”沈亦晗下意識的高聲反駁,說完便有些后悔。他怎么能這么大聲的和主子說話。他降下音量,“這幾年,您帶我宛如親弟。亦晗深為感激。”
“那接下來的話,我也希望你能夠當作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請求。而不是作為主子的命令。”
沈亦晗抬起頭,眼中散發出熠熠光輝。
“京兆尹府的大小姐,你去幫我看著她點。”沈墨說完這話,臉不由得紅了。
沈亦晗對此摸不著頭腦。京兆尹府的大小姐?
京兆尹府還有個大小姐嗎?
沒聽說過啊?!
“嗯,”沈墨摸了摸鼻尖,“對,你去看著她些,保證她的安全。”
嘎?
沈亦晗傻傻地領了差事,踏出房門的那一剎那,他又抬起頭望了望天。
今天這月亮,也不是打西邊出來的啊!
至于另一邊。狄安安送走了沈墨,便帶著桃枝躲進了內室。
她先將那枚京兆尹的大印收進了柜子里,而后將那條銀鏈擺在了桌面上。
“小姐,您讓沈公子把這破鏈子偷回來有什么用啊!又不值錢。”桃枝看著那條銹跡斑斑的鏈子,出聲抱怨道。
狄安安收回目光,惡狠狠地敲了下她的腦袋,桃枝的眼中,瞬間就溢出了泡眼淚。
“小姐,”她淚眼朦朧的捂著被狄安安敲打的額頭,“你打我干嘛啊!”
“打你說話不走腦子!”狄安安惡狠狠地說道。
桃枝扁了扁嘴,看著狄安安小心翼翼地將那鏈子對著燭光提了起來,在半空中轉了幾轉,而后,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桃枝好奇地湊了過去,只見銀鏈的接口處,出現了幾筆痕跡。因為磨損嚴重,她不得不瞇著眼,仔細辨認。
那是一個“白”字。
桃枝驚喜地叫嚷道:“小姐,上面有字!有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