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也是沒話說。救人卻救下個薄情寡恩、自負孤傲之流,舊傷未愈倒想著要與人再結新仇!
妘楸此刻躺在石臺上只管閉目休神,再未說話,似乎不想向這世間再多耗一絲力氣。而無瑕倒似乎恢復了一點氣力,伏在妘楸身側不停地舔著她頸上的血跡,不消片時倒還真被她舔出一片清肌似雪。蕭奕在旁只是大蹙眉頭,實不知接下來該怎么辦。
按說他應即刻趕赴柏谷關,向青鳶言說帝都形勢并天子復信,可眼前這般他又著實憂心這女子實難照料自己,倘若再遇伏殺只怕真就一命嗚呼了。蕭奕左右徘徊,又瞄見石臺周邊橫七豎八散落的尸體,愈覺心思凌亂。那幾個死在他劍下的召國武士,如今細想實屬枉死。他們既已開始獵捕這女子,想必早已摸清她來處,無論是召王室還是另外一家,都必是已知曉東越有巫,且都有心掠為己用,或獵而廢之。就算殺盡眼前所見,也未必再瞞得住這一秘事!
東越危矣!也不是殺幾個召人可以解危!蕭奕思及后患種種只覺頭痛欲裂!才知青鳶當初的誅殺之計是何等英明!又或者……忽一念閃過蕭奕心頭,卻又瞬間被他掐滅碾碎,沉心定意。
蕭奕未敢多做停留,索性抽身往林外河灘處,閃去風塵仆仆的外衣,滾進秋溪里覓一絲清爽。
日薄西山,暮色漸起時,蕭奕才重回林間,卻見妘楸蜷縮著身子側臥于石上,懷中擁著無暇正酣睡而忘我!蕭奕也是驚嘆——她不會是以地為席以天為幕,就這般山野為家野獸為鄰地游蕩下去吧?不肯回越王宮,是賭氣還是覺醒?當下細想,越王宮竟是她唯一可安身之地!
蕭奕正猶豫著要不要喚醒她以作辭別,還是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去,卻忽見山下有燈火漂移,隨之而來是一陣陣風吹鎧甲聲。蕭奕大驚,輕拍妘楸手臂,急聲呼喚,“妘楸!楸夫人!”
喚了數聲,妘楸才緩緩睜眼,對眼前人物似有一絲不耐,喃喃斥問,“你怎么……還沒走?”
蕭奕無奈苦笑,還果然自己一番守護在她全是多余!不由抱怨著回,“我倒是想走!可是山下又來人了!你現今能不能走?我們須得往山上去避一避!快些起來!”說時要扶妘楸起身。
“休來碰我!”妘楸低聲呵斥,“我為何要避!你為何不能殺了他們!只這點本事又何敢來招我!”
蕭奕也是不敢置信,心說這都是誰家的道理,揚言爭辯,“我為何要殺他們!先不說要我殺人這銀錢有多貴,只你方才那一筆還未與你清算!再就是這萬一來的是越人……”
“越人又如何?我獨是偏信了越人才有今時境地!”妘楸說時驀地落下淚來,引得無暇也嗚嗚低吟。倒叫蕭奕視之不忍,未敢再爭,只能勸解,“此越人非彼越人!總不好濫殺無辜吧?”正說時卻見燈火越來越近,嘈雜聲更是猶在耳畔,蕭奕也顧不及再征求妘楸準許,徑直將人抱起,喚了聲“無瑕”即轉身往山上奔去。同樣是避在先前幾個召人藏身的斷石之后。
燈火很快趨近,蕭奕憑石向下瞭望,見果然有十數鎧甲披荊斬棘入了山林,前面引路者竟是位老人,布衣草鞋,背負籮筐,想來是位采藥人或是山中樵夫。那老人在前面指指點點,含糊著言,“許是這里……應該就是這里……那時火光沖天,燒得這枯草噼啪作響!還有兵器打起來也是乒乒乓乓!軍爺快看!死尸……全是死尸!是了!就是這里!小民說的異像就是這里!”
一眾鎧甲迅速向前將石臺圍住,有人抽劍立哨,有人四下巡查,那被喚作軍爺的年輕將官按劍四顧,目光掃過重重尸首,最后落在石臺之上。彼時月輝淡薄,然有火把煌煌,正照見石臺上血色披染,年輕將官徑直走向石臺,伸手撫過尚未干透的血跡,忽向眾人高呼,“速查所有尸首,看有無女子!切記不可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