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曼隴村,英雷向著西北邊的山林走去,村西北邊是一片迷茫的灌木林,也有一些高大的巨樹挺立在天地之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深山藏古寺,法師待我尋,”前途坎坷,前進需要膽量和氣魄,“大西山上有靈臺寺,山下有西瑤宮,何處可為我遮風避雨?爺爺是柳星闌國王的二王叔,以此而論柳星瑞阿爸也是九龍國王子,我也是小王子,就因為此柳英雷必須去流浪?進弟二姐是厲鬼琵琶女,誰判定的,必須拔了紫金宮女巫嘹嘵的舌根,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巫何德何能做了九龍國的大國師,可見柳星闌國王昏庸至極!”
魔龍河向東南面蜿蜓流去,河岸上的小道很窄,路面秋草茂盛,英雷走在小路上,開花的草尖象毛毛蟲那般刷打著他的腳桿,癢癢的但令他非常愉快,陰暗處的露珠很涼,碰到腳面即刻化為水滴打濕了他的一雙新鞋。
“爺爺看了小獵人章朔的金手鐲,確認他就是失蹤了十六年的九龍國太子柳英朔,英朔大哥的大王子身份是一團火,不是幸福而是災禍,太子死而復生,楊王后真死了嗎?”
英雷佇立橫跨魔龍河的獨木橋頭回望曼隴村,親人們都掩映在竹林、大樹下的瓦屋里,因為英琪二姐是九龍國長公主,連累他必須背井離鄉躲避災禍,無奈和傷感襲上心頭,禁不住喃喃自語:“大姐、二姐,請保重,弟弟不是英雄,不能保護親人,實在羞愧難當!”
英雷漫無目的地走進一片幽寂的樹林藏身,青草地上草葉厚實,樹冠葉縫間透下的陽光明媚絢麗,他想懶散的睡一覺,本打算去天子祠堂拜辭雷鳴雛先生,但又怕王宮密探狼一樣的眼睛,沒有直接去靈臺寺,英雷想在幽寂的密林中等待翁美草芝,他心中的苦楚只能向翁美草芝傾訴。翁美草芝是英雷的知音,他不并忌諱她是狐仙,想起與翁美草芝初遇時的情景,至今英雷還會怦然心動——英雷七歲的時候因為貪玩在樹林里迷了路,夜深人靜時獨自身處密林中,感到一種難言的孤獨,茫然的不知該往何處走了,半個月亮掛在西邊天,灌木叢中隱約的小道曲曲彎彎也坎坷不平,灌木枝葉上掛上了露珠,碰到露珠時感受到了夜露的清涼,秋夜并不寒冷,給他的是一種清爽、心曠神怡。
夜深了,英雷感覺累了,但他并不感到害怕,而是捫住胸口自言自語:“找不到回家的路,去山神廟過一夜,爺爺說山神爺和土地公天黑了會現身幫助迷路的小孩,今晚兩個老頭兒快出來幫幫小英雷?”黑夜深處有一種回應的聲音,但英雷還不能聽到,那是神仙界的一種特殊的語意。人在孤獨的時候,最容易想起的還是自己的親人,大姐、二姐和龍真惠表姐會出門尋找他吧?
“我是個苦命鬼,還是有福之人呢,誰能告訴我?阿媽,孩兒想你哪!”
英雷正在疑惑困頓時,樹叢中響起一陣細葉片抖動的簌簌之音,聲音漸行漸近,并伴有點點火光透射過來。聲音來自英雷的側面,他轉眼看時,只見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女手上提著一個長方形的紅燈籠沿著小道姍姍而來,那少女走路的樣子輕盈靈動,好象急著往家里趕的模樣。那少女飄逸的身姿,心里油然而生一種情愫,自語道:“一個美女姐姐,獨個兒提個燈籠回娘家啊?黑夜里回娘家,應該有個伴郎,莫非是美女妖怪,倘若是狐貍精,英雷我也不怕。”
手執紅燈籠趕路的少女穿著素雅的月白色衣裙,裙帶飄逸,衣袖寬寬,袖口和胸襟繡有桃紅色的云水紋,十分雅致,她先看到了英雷,而英雷只是個孩童,她憐愛地問道:“小弟弟,夜半三更的獨個兒在樹叢里游蕩,迷路了吧,需要我送你回家吧?象你這般大的小孩,該在屋里睡覺覺了。”英雷年紀雖小,但還是被執燈籠的美少女迷惑了神智,一時不能順溜的回應少女的問話:“啊、嗯,我沒有家,姐姐,別管我……”很明顯,他言不由衷。
美少女雙眼水靈,細眉如柳葉,臉容若鵝蛋,肌膚似凝脂,秀發緊束,發絲繞肩如盤蛇,儼然仙女駕臨人間,令英雷看得回不過神來。她溫柔地問道:“在樹林里嚇傻了吧,小孩子,世人誰沒有個家,你爹娘呢?”
少女聲音如銀鈴輕響,柔美動聽,溫和親切,說話間已飄然而至,亭亭玉立于英雷眼前,她比英雷高多了,英雷需要仰視才看得到她美麗的容顏,郁悶的心情豁然開朗,慶幸自己黑夜里還能遇到這樣美艷的小姐姐。他胸熱心急,身處暗夜而深感孤苦之際,能遇到這樣美若天仙的姐姐,怎不令他心潮澎湃,遐思聯翩,想到的是女子與他同樣孤苦。
“姐姐,我是迷了路,找不回家的路,也不知往何處去,無家可歸?”
小小年紀的英雷說話就象少年一般老練,令執燈籠的女子非常吃驚,她俯下身子,將燈籠靠近英雷,把他看個清楚。她眼中的英雷是個七、八歲的可愛男孩,胖胖的圓臉,明亮的大眼睛,她想到的是附近曼隴村、張家坡或金鳳莊哪個莊戶人家不幸走失了孩子。
“無家可歸,你真糊涂了呀,你肯定把爹娘嚇壞呀,你的親人肯定四處找你。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好送你回家?”英雷沖口而言:“姐姐,我叫雷童。”他撒了謊,覺得雷童這個名字很貼切。
“你姓雷呀,可是這十村八寨的,沒聽說過有姓雷的人家,”執燈籠的素衣女子說,“只是曼隴村天子宮里有個教書的雷鳴雛先生,據說,他從王城金昌講詩堂來,是因為得罪了當朝藍翎王后。藍翎王后是九龍國的絕色美人,國王柳星闌寧要美人,不要江山。雷姓是個小姓,五百年前起自羅密城金家,雷與金是一家人,五百年來互不相認,你真姓雷?”
“嗯,”英雷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執燈籠的素衣女子是什么人,“我的,我沒見過爹娘,我是個流浪的男兒。”他撒謊,撒得令人糊涂,他不稱自己是小孩,是個“流浪的男兒”,他臉紅別人看不見。
素衣女子感到十分困惑,追問道:“雷童,你真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難道你是李子樹上結出來的青果子?這里捱近曼隴村,我送你去曼隴村打聽一下,你是誰家丟失的孩子?”
英雷使勁搖頭,又點頭:“我想去大西山上找神仙拜師學藝,學成下山做個英雄!”
“雷童,應該是爹娘起的姓名,你出世那天,可能是個打雷下雨的日子,要么姐姐送你去天子宮投奔雷先生習文練字,長大了也做個大學士?”
英雷一個勁地搖頭,急切地說:“姐姐,我不想家,也不想念書,念書太累人,世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還是去大西山上修練本領才好,世上妖怪多,書生斬不了妖、除不得魔,我真的想做一個劫富濟貧、行俠仗義的大英雄!”
“喲,人小志氣高哪,”素衣女子心尖閃跳了幾下,問道,“難道小弟弟想當斬妖除魔的英雄,你看姐姐象妖怪嗎?”英雷盯著素衣女子不眨眼:“姐姐,你長得真好看,不會是狐貍精吧?”
“照你看,姐姐是個女妖精?”素衣女子莞爾一笑,對英雷格外關心,說的句句是實話,“雷童小弟弟,拜師學藝不能識文斷字,練不成真本領,沒有仙人收小孩子為徒,去天子宮拜雷先生念習詩文,是條正路。雷先生是當今九龍國的大博士。”
英雷心中充滿了心酸苦澀,不能向陌生女子坦露實情,“姐姐費心了,雷童感激不盡。可姐姐又是哪里人氏呢,黑夜里為何一個人在山林野地里獨自行走?美少女獨個兒外出太危險,樹林里會有強盜、妖怪、野鬼,還有狐貍精!”他說話象個大男孩,與他的年齡不太相符,這令素衣女子刮目相看,朦朧的火光把他的臉照得暗紅,卻照不透他臉上淡淡的憂傷。
素衣女子心尖格登了一下,咪笑著說:“弟弟年紀不大,事情到是懂得不少哦。姐姐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狐貍精嘛,姐姐也不怕。姐姐正是要回家,我家離這里還有十多里地吧?”
“姐姐,你年紀不大,有十六歲了吧?”英雷眼中的素衣女子跟大姐英雪差不多,但比大姐還漂亮,特別是她的眼光很媚惑,好象能勾人魂魄。
“剛滿十六歲,雷童小弟弟還算有眼力。”
“我猜的,你好美,聽說狐貍精會變成美女迷惑人,姐姐不會是狐貍精吧?”
“姐姐只是漂亮不是美麗,姐姐的名字是叫翁美草芝,狐貍精嘛,別亂講,姐姐若是狐貍精,早把你迷住帶到黑暗處挖出你的小心心吃啦,你看看,姐姐哪里象個狐貍精?”
英雷不由自主地眨巴眨巴兩眼,搖了搖頭,心里靈機一動萌生一個念頭,跟隨翁美草芝姐姐回去暫住一宿,明日再尋出路也行,打定了主意他便懇求道:“草芝姐姐,我想去姐姐家,行嗎?”
“好呀,帶你去姐姐家過一夜,明天再幫你尋找爹娘。”
“姐姐,我會聽話的,只要給我一碗飯吃就行,有張床睡個好覺,我看你象個好姑娘。”
“好吧,帶你回家作個伴,姐姐也很孤單!”
翁美草芝一直躬身說話,腰有點酸麻了,挺直身子抻個懶腰,恢復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條,她搖擺一下紅燈籠,才發現英雷的褲管剛蓋過腳背,赤著一雙小腳……
“樹蔭下涼爽,好困哦,睡一大覺,做個夢,夢見草芝!”英雷躺下靜靜地睡去,不是他貪睡,幾天里他真沒有睡過好覺了,“小小瞌睡蟲,擊倒英雷吧。”睡意來襲,英雷沉沉睡去,他的睡相似乎很平靜,其實他做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夢。
英雷走到了一條清亮的小河邊,在岸邊他看見水里游動著無數條小魚,便動了下河捉魚的念頭,可他剛走進水里,小魚變成一條條大魚圍著他轉,他便伸手捕捉一條大魚,可是抓起來的不是魚,而是一條看不見頭和尾的青灰色大蟒蛇;他急忙丟了大蟒蛇,驚慌失措地爬上岸,可是大蟒蛇緊追不放,蟒蛇張開大嘴就要咬住他的腳腕,他一蹬腿總算上了岸,拼著命的跑向樹林,大蟒蛇緊逼不舍隨時都要纏住他的雙腿,忽然間他跳進了長滿荒草的山坡順勢滾下,但大蟒蛇還是在草叢中緊緊追趕他;
雖然看不見蛇身,但聞荒草中簌簌有聲,眼前晃見一棵大樹,他躍上樹杈,大蟒蛇追至樹下昂首望著他,覺得自己無處逃了,可偏偏就在這時,樹冠上發出一陣陣咝咝聲,他仰頭而望,但見樹梢上倒掛著無數條小青蛇,都張開小紅嘴朝著他吐舌頭并且咝咝的取笑他,看樣子是笑他即將成為大蟒蛇的腹中餐,垂頭向下看時,大蟒蛇正扭動著身體往樹上爬,他兩腿象灌了鉛似的不能動彈,驚慌中大叫一聲:“草芝四姐,救救我!”
英雷被自己的叫聲驚醒了,明白自己是在做夢,身心釋然輕松,正當他愁悶時,一縷金光在他眼前閃爍,一個尺把高的小金人飛到面前懸停在空中看著他。第一次見到小金人,英雷嚇得不輕,避讓著吼罵道:“什么怪物,快走開?”
“主人莫怕,我是沙婆婆派來保護你的,我的名字叫金童!”金童形象十分可愛,對英雷也無惡意。英雷總算放了心,但他還是非常疑惑,問道:“我是你的主人,怎么我從沒見過你,你這么小,憑什么保護我?”金童在英雷面前來回盤旋,輕聲說:“其實,主人看見我多次了,我就在主人的手腕上,主人,你為何在樹林里睡懶覺,天罡爺爺知道了要焦心!”
“哦,你叫金童,是個小神仙?”
“是的,主人伸手接住我,我陪你去靈臺寺,英雪、英琪出村了。主人,有事請吩咐!”
英雷平伸右手,金童飛來落在他的掌心,調皮地在手掌心里蹦跳,還逼近英雷的眼前扮個鬼臉逗樂了英雷,英雷想撮住他,可金童倏忽一下幻為一道金燦燦的手鐲躺在英雷的掌心里。英雷恍然大悟,明白了原來金童是他的那道神奇的金手鐲,便支使道:“金童,你會飛,飛回去看看爺爺在哪里?”
“遵命,”金手鐲化為小金人騰身而飛,“主人,別多想小狐仙,她不是你的心上人!”
“胡言亂語,英雷何時何地撞見了心上人?”
“主人,保重,愛在一念之間發生,想做個英雄,千萬不能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