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國第一雄關鎖月關,鎖不住當空夜月卻鎖住了與寶象國邊界雪戀河,澗陽橋飛架雪戀河兩岸成為兩國通商要道,因為近期兩軍對峙木楞橋已被拆除,兩國交往斷絕。祁飛運總長和巖景川將軍相面挺立在鎖月關雕樓箭垛之后,時而俯瞰幽深的雪戀河谷,時而仰視西邊天閃爍藍光的星斗,秋月掛在半天,夜幕下的鎖月關如醉如夢,闃靜恬美。
雪戀河是九龍國與寶象國的界河,從北境穿透崇山峻嶺而來,破峽流向香巴納南境匯入金薩江,江流若巨龍狂奔向南劃破孔雀塬,最后注入太西海,太西海的西陸崛起英吉列帝國,帝國女王維多瑪婭對東陸擴張野心日盛,寶象國民眾稱太西海那邊來的為西洋人,而九龍、孔雀兩國百姓卻把西洋人稱作西洋鬼或紅毛鬼。
鎖月關顧名思義就是希望鎖住東邊升起的月亮,讓九龍國大荒北地處于暗夜之中,不讓流放者月夜作亂,當然這只是一種幻想,天上之月豈能被山嶺上一座石木堡壘鎖住。玄武嶺如龜背橫亙南北扼據雪戀河谷,鎖月關依龜背山勢而建,南北高墻阻斷兩側,東邊為兵營,兵營前方是寬敞的練兵場。雕樓用石塊砌成,呈四方形型制,樓內可容百名士兵。四面墻上留有多個方孔,可射箭也可瞭望。
左右兩座雕樓一邊鉗在石崖上,兩樓丈余間距以櫟木凌空架聯,過道相通,又用厚實的板材裝成板壁,留下一些小窗可望關前關后,走道下是結實的兩扇柵門。柵門外布滿尖頭樁,可抵御步騎兵的沖擊,關前有一塊幾丈寬的坪地。坪地往前兩邊都是山崖,大道向前延伸,拐個彎轉進了陡勢漸緩的雪戀河谷之中,湍激寒流阻隔河谷,祁飛運決意憑籍雪戀河及堡壘據險而戰,以戰待援。
夜觀雪戀河谷風光,林智和秦羽立于北雕樓擔任護衛,而祁飛運總長和巖景川將軍則挺立于南雕樓,他倆有許多心事需要訴說。忽然一陣強勁的寒風從西北邊襲來,呼嘯著拂過祁飛運總長的臉龐,撩起他的衣角令他不禁一陣哆嗦直打寒顫,巖景川感慨一聲:“好冷!”祁飛運應和道:“不敢冷,祁某一腔熱血!”
秋月的玄武嶺上風冷草寒,夜風襲來冷冰冰的刺痛人的臉面,冷風來自山嶺下的雪戀河谷,雪戀河源自北境雪山,炎炎夏日里寒水也徹骨透心,北風拂搖樹林草木呼喇喇響一陣,忽然間又停了,玄武嶺頓時歸復寂靜。夜闌風靜,可是祁飛運心潮澎湃、憂心忡忡,寶象軍于對岸坪塬屯兵三千、西陸雇傭兵八百,擇機向鎖月關發起攻擊,更有九龍國叛逃寶象國的二王子柳星干乘機作亂,揚言親率兩萬正義軍殺回王城金昌奪取九龍椅王座,鎖月關只有營兵三百,何以阻擋寶象軍。
“景川兄弟,令尊可有私信傳來?”
“五個月未見家書,兄弟也擔心。”
“國王羸弱,藍翎王后弄權,唯恐國將不國。”
“兄長,此言牢騷,恐是殺頭之罪?”
“鎖月關只有冷風寒雪,我等葬身無處,何懼斬首!”
祁飛運總長已向國相巖崇賢大人發出兩次請求援兵的飛信而未有回音,也不知朝廷之中發生了什么變故?國相巖崇賢是巖景川將軍的父親,按理國相大人不會置若罔聞。
“祁總長,回營吧,西岸寶象軍兵營很是安靜,我們回營休息?”
“不,再看看,對岸太靜才更可怕,巖將軍,我軍務必當心。”
白日里對岸寶象軍兵營時有異動,刀槍旌旗忽現忽滅,而暗夜里旗幟刀槍均被夜幕掩蔽,今夜雪戀河西岸一派萬籟寂靜。盡管兩國二十多年無戰事,但祁飛運總長對營兵的訓練從不放松,寶象軍屯兵數千對鎖月關虎視眈眈,他的三百營兵枕戈待旦,將士不敢懈怠。
七日前清晨,值哨營兵在河畔發現了兩具營兵尸首,確認是鎖月關兵士,兵士脖頸被咬遭吸血而亡,偵緝隊證實西陸雇傭兵中的確藏有狼人和吸血鬼,這是祁飛運總長和巖景川將軍最為擔心的事,據說西陸雇傭兵還可駕馭噴火龍獸助戰,三百營兵據險而守,勉力可與數千寶象軍和雇傭兵一戰,西陸怪物助紂為虐,銷月關危在旦夕。
“鎖月關不鎖月只鎖心,北望黑豹、當陽,南想銅璧、鐵璧、雪戀、盤龍、玉甸五關,雄關猶在,怎敵寶象國二十萬大軍和數千西陸雇傭兵?鎖月鎖心鎖不住鮮血濺灑疆場!”
“祁總長,至暗時刻未到,何故如此感傷?”
“君主英明,將士甘灑熱血,當今九龍國君主荒淫,怎教將士死的甘心?”
“兄長不可絕望,明日或許有信來……”
“秋月不識人間事,但愿朝廷不負你我一片忠心。”
鎖月關營兵建制五百,現有營兵三百,原因是多年太平無戰事,邊關生存條件艱苦征兵困難,朝廷供給糧餉有限。祁飛運心里明白,國相巖崇賢大人多次建議柳星闌國王提高邊關營兵薪資和充實兵員,而柳星闌國王沉醉在藍翎王后胸懷里,無心搭理政事。總管帶祁飛運無能為力補充兵員和提高薪金,只能號召鎖月關營兵在玄武嶺青草坡地上修筑羊廄放養黃山羊,種植玉米、紅薯作為營兵的補充軍餉。
鎖月關出關入關都是一條坎坷崎嶇的五尺官道,所謂官道,就是有營兵管理,過關客商需要交納關稅的山間小道,和平時期關隘是兩國的通商口岸,若有戰事雄關險隘便是軍事要沖。自對岸寶象軍大肆屯兵以來,商旅斷絕,稅費斷收,鎖月關營兵生活捉襟見肘。對岸是寶象國邊境小鎮蠻瓦城,具有獨特的蠻瓦人情調,若在晴天陽光照亮了山林,蒼翠里隨處可見似火一樣紅艷的秋葉,那遠處的山峰被陽光染成一片金黃,一縷縷白云系在山腰真是一派好景象。
祁飛運沒有避讓忽聚忽散的北風,迎風搓手哈氣,卻又是憂心忡忡的說:“好凜厲的北風,似有神仙自北方乘風而過,頓時又沒有了蹤影,是何兆頭,景川兄弟?”
“北境秋日寒風凜冽,南方孔雀國秋日才有溫暖,勐巴娜西美其名曰太陽城。”
“今秋多事,鎖月關戰火必定殃及王城金昌,孔雀國王城金川也將遭西洋人蹂躪!”
“是呀,寶象國請來西陸雇傭兵,無異于引狼入室。”
“招來西洋人涌進寶象國金薩王城,怪不得耐提國王,根源還在于九龍國反叛二王子柳星干企圖篡國,柳星干野心不死。”
“傳說寶象國太子娑巴多文弱,耐提國王起意廢黜太子,另立二王子薩育勃。”
“道聽途說不可信,千萬不可他人不亂而自亂。”
“也是,智者靜觀其變。”
倏然間,雪戀河對岸的寶象軍營地里飄起一陣悠遠的簫聲,不是一簫獨奏,而是多桿竹簫合鳴,簫聲清揚,在雪戀河畔縈繞回旋。祁飛運和巖景川駐足聆聽,簫聲樂音令人蕩氣迴腸,是他倆都熟悉的上古歌謠《祖龍頌》辭句,巖景川被簫聲所惑,情不自禁低聲吟誦起來: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云中君猋遠舉兮云中。
覽冀州兮有余,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簫聲忽而停止,悠揚之聲消逝,夜空復歸幽靜,只有明月依然,雪戀河水淙淙依然。祁飛運被簫聲弄得心煩氣躁,忍不住罵道:“寶象軍兵營深夜撩簫,先鋒官貌云恩在耍什么花招?”
“夜奏《祖龍頌》是穩軍心,還是想亂我鎖月關營兵意志?”
“乘象人不識簫笛,是否柳星干在寶象軍兵營中?”
“虛張聲勢罷了,簫聲可使俗人動情,兵士亂性,貌云恩按兵不動,聊以自尉而已!”
北雕樓那邊的林智、秦羽護衛被對岸兵營的蕭聲所吸引,俯身遠眺而靜寥無聲,若在半年前出現此情此景,林智必然合手為器呼應一陣,兩岸同奏《祖龍頌》,是一幅美妙的圖畫,如今兩軍對峙,沒人再呼應寶象軍的蕭聲,兩岸樹叢中埋伏的是弓弩手,冷箭要人命。
兩人沉默片刻,因為祁飛運聽到了兵營那邊有異常響動,但很快又安靜了下來,他倆在城樓邊走了幾步,轉身眺望南方,南方天宇幽藍,雪戀河隱沒在夜色深處。祁飛運觸景生情,好象望見了夜幕下的銅壁關、鐵壁關,銅壁關管帶是他的叔父祁遠雷,他在心底自問:“叔父,你又在喝酒嗎?提刀縱馬上陣,千萬不能喝醉了自己。”
三年前祁飛運被擢升為八關總管帶,也因此他便成了叔父的長官。他那叔父豁達開朗,叔侄見面必定相互飲罷三碗酒,叔父便抹一抹胡須拉碴的下巴,開懷一笑,朗聲說:“侄兒長官,有命令盡管下達,叔父甘當效命!”祁飛運不好酒,這在八關守備兵營中傳為佳話。
巖景川放眼看著幽深的雪戀河谷,輕聲問道:“兄長,你想叔父了?”
“巖兄弟,你知我心,”祁飛運低語,“叔父好酒,好過巖將軍,我那嬸娘最擔心。”
一名軍士悄然上了雕樓,黑影的閃動驚嚇了祁飛運和巖景川。
“誰?”巖景川喝問,利索地抽出半劍緊握劍柄。
“我,”黑影急忙回答,“肖釗。”
巖景川輕輕按回寶劍,問道:“肖釗軍士,可有軍情報告祁總長?”
“報告巖將軍,肖釗在巡夜,”肖釗軍士回答的十分干脆,“肖釗懷疑雪戀河西岸寶象軍放鬼渙我軍心,肖釗想捉一只鬼,看看西洋鬼長什么模樣?”在雪戀河畔發現被鬼咬死吸血的營兵尸體就是肖釗軍士,雖然他要抓一只鬼的念頭有些異想天開,但他的忠誠、盡責還是受到了巖景川將軍的贊許。
“好樣的,肖釗軍士,”祁飛運總長夸贊道,“今夜非你值守,回營,單獨不得行動。”
“遵命。”肖釗軍士回答一聲快步走下了雕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