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谷中蜿蜒的的小道上,雇傭兵隊伍慢慢行進,腳步聲沙沙作響,也有絆動路旁灌木枝和荊刺差點兒跌倒的士兵的怪叫,夜幕籠罩著山谷,山林深處偶爾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吼叫,叫聲陰森恐怖,令人心悸。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袍劍士神出鬼沒,忽的出現在隊伍前方,忽而又消失在幽暗樹林里。
蓋柏騎在棗紅馬上默默地前進,他也非常疲憊了,嘉斯萊騎白馬一直伴在蓋柏身旁,而那三個吸血美女不見蹤影。帶路的是勒約,他把隊伍帶進了黑風谷,意在走一個彎箐抄近道前往糖梨寨,蓋柏向勒約提出先去落日崗拜訪萬林森崗長,可是黑風谷并不象蓋柏想象的那樣是一條坦途,到達糖梨寨不能一蹙而就,嘉斯萊一路走一路呵欠連連。
麻瑟氣息奄奄,橫臥在馬背上象是一個疲軟的皮袋,一個灰衣士兵為麻瑟牽馬,兩個狼人混在灰衣士兵中,平時也就是兩個普通士兵。
孟葉天、雷安臣、老敦希和朝罕雙手被綁,并用一根長麻繩連在一起,蓋柏并不象孟葉天期待的那樣禮待偵緝隊員,孟葉天抗議不起作用,在這黑森森的樹林間,他們仿佛幾只獵物,孟葉天唯有一個念想,就是逃脫的小獵人能把偵緝隊遭遇雇傭兵的消息傳到鎖月關或安龍府昌邑城。朝罕性情急躁,也容易悲觀,行進途中哀聲嘆氣:“老敦希,我們死定了,死就某個痛快,象麻瑟那樣不死不活真不是滋味。”
“蓋柏不會讓我們死,”老敦希悄聲說,“蓋柏去見麥佐堡主,需要我們。”
麻瑟從馬背上滑落而下跌在路邊草地上,牽馬的灰衣士兵踢了他兩腳,吼道:“死了嗎,丟下喂狼,真是個累贅!”
布魯副官走近灰衣士兵,摑了士兵一耳光:“大白兔死了,你去獻血!”他對在樹林里看到章朔沒有記憶,兩個灰衣士兵在樹林里找到他時,他剛“睡”醒,只顧得打呵欠。
灰衣士兵鞠躬認錯,幾個灰衣士兵協助布魯把麻瑟抱上馬背,布魯督促灰衣士兵牽好馬。隊伍在谷中山道上慢慢行進,嘉斯萊催馬靠近蓋柏,抱怨道:“中尉,你不累啊,到不了糖梨寨,士兵們需要休息!”
蓋柏精神一振,回應道:“勒約朋友不行,找不到休息的坪地,萊妮,告知勒約,帶錯路炒他的心肝吃!”蓋柏喊出了嘉斯萊的呢稱“萊妮”。
天宇的月牙早已被山峰遮擋,山道上相隔幾步就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副官布魯和兩個狼人退到蓋柏中尉棗紅馬跟前,棗紅馬被夜色抹黑,只能隱約看見嘉斯萊的大白馬象半堵灰白的土墻靜止不動了。雇傭兵隊伍停止了前進,孟葉天看不清蓋柏和布魯的身影,只能聽到兩人談話的聲音。
“報告中尉,前方有一塊坪地可作休息,勒約朋友說,去落日崗還有三十里路。”
布魯的聲音嘶嘶的象山鼠尖叫,蓋柏嗓音渾厚但也許因為疲憊有些破了,他說:“勒約渾賬,不是走近道嗎,那么遠?布魯傳令,坪地里扎營,把所有偵緝隊員綁在樹上,聯成一群羊,給他們喂點紅酒和烤餅。”
“蓋柏中尉,夜深風寒,搭個帳篷給嘉斯萊小姐吧?”布魯問道。
“布魯想的周到,準備英吉列紅酒,帳篷里與萊妮小姐喝幾杯。”蓋柏說。
雇傭兵隊伍在黑風谷一塊開闊地邊駐扎下來,開闊地兩面有高山雄峙,坪地之外谷深林密,谷口好象被兩座山嶺夾閉,只能看到兩座相距不遠的山峰間有一道灰亮的丫口,到了冬天,丫口處寒風凜冽,宛若妖風肆虐,故得名黑風谷。
老敦希對黑風谷并不陌生,不理解勒約為何要把西陸雇傭兵帶進黑風谷,從大血場去糖梨寨可走谷口那條大道,勒約的心思令人捉弄不透。“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里應該是小血場。”他悄聲告訴朝罕,小血場與大血場相隔一座山梁,沿山腳走要繞過東面的一個弧彎,弧彎處陡峭的山崖稱作象鼻子,大血場西邊是鐵鑿峰,小血場西北邊的山谷打熊溝通向恩梅山,但谷深林密沒人敢走,翻越南面的山梁可直達落日崗。
“勒約是出賣我們,還是暗助我們?”
一線天宇散布稀落的星星,星光閃爍著微弱的黃色光芒,象是仙人舉著幾個明明滅滅的小火把。山谷里分外寂靜,一條小溪的叮咚之聲猶如靜夜中有仙人在撥弄琴弦,小溪向西南流去并入洗帕河。秋夜風寒,碰到草尖上初凝的露珠感覺一絲絲涼意。雇傭兵四面布崗安哨,黑袍劍士好象永不知疲倦似的,他們扶劍挺立守衛帳篷,守護蓋柏長官是他們的職責與榮耀。
蓋柏中尉的營帳內,馬燈發出黯黃色的火光,帳內暖融融的似乎非常溫馨。孟葉天看到了帳內的嘉斯萊與蓋柏中尉對飲的剪影,而兩個狼人和三個吸血美女距離帳篷十步遠的樹下歇息,麻瑟被粉紅美女斯蒂芬妮再次吸了一點血,美女吸血仿佛嘉斯萊在飲英吉列紅酒,布魯搡了帳篷外的麻瑟一下,麻瑟頑強地扭動身子,他還沒有死。
“天哪,蓋柏是什么鬼,更深人靜還要喝酒?”雷安臣哀嘆道。
“雷學士,蓋柏的目標不在鎖月關,他想尋找恩梅山金銀礦,”孟葉天輕聲說,“走通黑風谷可直達尖高山下的黑豹關,從尖高山到恩梅山必經黑豹關,因而蓋柏不滿足僅有勒約帶路,我們是打開黑豹關的活鑰匙,恭雄管帶是久歷戰陣的將軍,他曾是家父在王城禁軍時的同僚,對王室忠心耿耿。勒約牽著我們的鼻子走,他如何討得蓋柏這么大的歡心?”
目前,誰也不能回答孟葉天的猜想。偵緝隊員們被軟皮繩捆住了手腳,背依一棵大栗樹串聯在一起,他們的五戰馬散放在二十步開外的草地上自由的啃食夜草。雇傭兵使用軟皮繩捆綁囚虜手腳,比麻繩緊扎厲害,皮繩抹了淡淡的油脂越掙越緊,也不可能掙斷開來,這是寶象國加工象皮的技藝,當然,蓋柏使用的是黃牛皮,象皮用來制作高端皮具,也可制成刀瘡藥。
四個被皮繩捆綁了手腳并且牽走在一起的偵緝隊員仿佛待宰的羔羊,蓋柏當然不放在眼里,不打不罵,也不能讓他們餓死,必要時提供烤餅和酒水讓他們活下去。“來人了,是勒約和斯特朗!”雷安臣驚乍乍地說。
孟葉天扯動與雷安臣、朝罕連結的皮繩,提示道:“別惹蒼蠅和叛徒,叛徒會報復。”
斯特朗和勒約奉命給偵緝隊員送紅酒和烤餅,勒約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握著半玻璃瓶紅酒,燈光里勒約趾高氣揚,斯特朗滿臉怒氣,他極不情愿給俘虜們提供酒食,手捏三個巴掌大的玉米烤餅來到孟葉天跟前,問道:“孟隊長,斯某人只想割了偵緝隊員的頭顱,何必喂食活命呢,是不是?帶路有勒約朋友就行,可是蓋柏中尉說留著你們有用,到達恩梅山,我一定宰了你們。”
孟葉天坦然面對斯特朗:“斯特朗,想殺就殺,你敢動手,請隨便。去黑豹關,路太遠!”
朝罕怒火填胸,舉起被綁的手腕,高聲吼道:“西陸紅毛鬼,沖我來!”孟葉天的手腕連帶著被拉高,他扯下朝罕的手腕:“朝罕,不得無禮。”
斯特朗沖著朝罕譏笑道:“你個膽小鬼,不佩吃玉米烤餅。”
雷安臣咧嘴笑了笑,說:“玉米餅難于下咽,給我來杯西洋紅酒吧,拜托斯特朗長官。”斯特朗撮緊玉米餅塞在朝罕嘴邊,胡亂地摩擦朝罕的嘴唇,直到朝罕的嘴角溢出了血絲,他才把玉米餅丟在草地上,拉開褲襠往玉米餅上撒尿水:“玉米餅太硬,加點鹽水軟和!”
“西洋人無道,親眼見識了,”老敦希冷冷地說,“如此糟蹋糧食,必遭五雷轟頂!”朝罕啐一口血沫:“斯特朗必定早死,上帝不會寬恕惡人!”
斯特朗拉緊了褲襠,再把玉米餅揀起來,塞住朝罕的嘴:“軟軟的好吃吧,餓鬼,斯某人服務很周到,是吧?”勒約在一旁傻笑,手上的酒瓶不停地顫抖。
雷安臣搓著捆住的手腕,仰頭望一眼幽暗的天宇,淡淡地說:“斯特朗,你真無德,總有一天你會死在雷火之下,雷火專劈無德之人。西洋人信奉上帝,上帝無處不在,啊上帝,寬恕這個無德之徒吧,阿門!”
斯特朗狡笑一聲,說:“東陸野人,只佩喝尿,雷火,硬不過斯特朗手中的長劍!”雷安臣在跟前劃個十字,用西語罵斯特朗:“斯特朗,西陸英吉列上天有雷神,東陸香巴納人也信奉雷公電母,糟踏食物者就是罪人,雷神、雷公皆不會饒恕!”
斯特朗半懂不懂雷安臣的詛咒,但他非常惱火了,猛地扯斷朝罕銜住的玉米餅,移步走近雷安臣,往他嘴邊塞玉米餅,仿佛在往石縫里打楔子。
雷安臣咬緊牙關抵制著玉米餅,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喔、哇,喪天良……”勒約提著馬燈靠近雷安臣,臉上綻出嘲弄而古怪的微笑。
“該死,要我割開你的喉嚨塞進去?”斯特朗罵道。雷安臣有了喘息的機會,嘟嚕道:“臊味,貓尿臭!”
斯特朗折磨著朝罕和雷安臣,勒約提著馬燈給斯特朗照亮,他嘲笑但不動手。斯特朗被雷安臣嘲諷,氣得后退了兩步怒視著雷安臣,勒約抓住機會出手了:“口渴了吧,孟隊長,勒約給你敬酒?”勒約握緊酒瓶往孟葉天臉面傾倒紅酒,酒漿迷了孟葉天的眼睛,他緊閉雙眼不睬勒約。
“總有一天我要弄死你,孟葉天,你應該明白,招惹了奔月寨麥安人,永遠揀不到好果子吃,甚至怎么死了也不知道,你真是個糊涂蛋,別再打麥安姑娘的主意?”
孟葉天一頭霧水:“葉天何時何地得罪了麥安姑娘?”老敦希接言道,“勒約,可別造孽多端,別為了幾塊很元就忘了祖宗,麥佐堡主一直夸你人不錯,怎的變成了這個樣子?”
“住嘴,老敦希,”勒約咬咬牙說,“對不起麥安人祖宗的才是老敦希,害死了我的姑姑,還不敢認女兒,呸!”
老敦希斥問道:“勒約,誰是我女兒,你別信口開河。”
“哼,老糊涂,真是只蒼蠅,早死吧。”勒約的語氣非常生硬。朝罕接言道:“勒約,你是懦夫,是叛徒,你才是只綠頭的蒼蠅。”
勒約把半瓶紅酒傾倒在了孟葉天臉面,摔了酒瓶,乘勢摑了朝罕一耳光:“多嘴,獎勵你一個嘴巴,讓你清醒清醒,愛情有時候是要命的毒藥!”老敦希憤憤不平,罵道:“勒約,麥安人祖宗的臉叫你丟盡啦,西陸洋人不是你親爹吧?”
勒約走近老敦希,用勁在他腮幫打了一拳,提著馬燈揚長而去:“我走啦,我的朋友斯特朗,蓋柏中尉有令,千萬不要氣死了幾個九龍國士兵,讓他們變成大玀黑,去殺小玀黑!”
朝罕雖然腳手被綁,嘴巴卻不饒人:“勒約小子,你是一只沒頭的可恥蒼蠅,叛徒蒼蠅死而無血!”雷安臣感嘆道:“朝罕象說讖語,可是愚蠢的勒約聽不懂。”
“住嘴,”斯特朗把最后的玉米餅摔在雷安臣臉上,唬道,“干掉你們就象捻死幾只臭蟲,留下你們的性命,是蓋柏中尉要讓你們都變成吸血鬼,互相殘殺,我們要殺去恩梅山,勒約帶路足夠了,把你們轉化為吸血鬼放回鎖月關,鎖月關三百營兵就會變成大鬼小鬼!”
“蓋柏好歹毒,洋人的心本是黑的吧?”朝罕說。
“吵吧,今夜叫你們生不如死!”斯特朗甩袖而走,他的背影黑得象鍋底。
雷安臣舉手抿抿嘴角說:“孟隊長,蓋柏要我們轉化為吸血鬼,這就是他的大陰謀,狗東西居心叵測。要我們帶路去鎖月關或黑豹關,都是安慰我的的謊言。”
“哼,”朝罕咬咬牙說:“美女們來吸血,我先扭斷她們的脖子,自己也死個干脆!”
雷安臣深沉的嘆口氣:“手腳都被捆綁得死緊的,怎么去扭斷吸血美女的脖子?”
勒約和斯特朗走遠了,樹下失去火光又是一片幽暗。朝罕望著遠去的斯特朗,呼口氣說:“勒約內心陰險,若給我機會,我必定剜出他的心肝,可是我,唉……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孟葉天聽清了朝罕的話語,轉眼斜瞅著樹身回應道:“朝罕,忍耐,忍耐也許才是我們的生機,更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老天爺說過,忍為上,暴發從來都是從隱忍開始,”朝罕風趣地說,“老天本無爺!”
雷安臣發現了蓋柏帳篷側畔的黑袍劍士有動作,提醒孟葉天注意觀察:“會不會是吸血美女要行動了,也不知咬脖子吸血疼不疼?”孟葉天回過身來,看見了兩個黑袍劍士抬著死去一般的麻瑟向他們走來,驚訝地說:“麻瑟受苦了,他死了嗎,送他過來干啥?”
雷安臣壓低嗓門說:“孟隊長,黑袍劍士過來,我們很危險,手腳不能用,象待宰的小綿羊。神仙無處不再,請救救我們吶,老天爺,”他心底慌張,可他還是坦然而言:“孟隊長,或許麻瑟已經轉化為吸血鬼,我們要多加小心,蓋柏要用麻瑟來殘害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