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罡走到院子中央，回望大門口，此時他特別希望兒子柳星瑞和老伴沙竹回到家里來，他想把英琪叫到南廂房交待金竹筒并表明英琪的長公主身世。英雷悄悄離開了家，英雪在廚房里涮鍋洗碗準備做飯，廄養的兩條水牛柳星瑞早早的牽到草場喂料去了，柳天罡心緒不寧感覺無事可做，也許去龍塘邊看看魚籠能夠平復心情，便叮囑英琪不要攆腳去幫姐姐做點小事。

“不攆腳才怪，誰叫你給我起個綽號叫做跟屁蟲，跟腳跟到底。”

英琪小心翼翼的走在林間黃泥路上，龍塘離家門口只有兩百來步的路程。天空秋陽明媚，樹林里山雀啁啾，龍塘邊一派生機。蜿蜒黃泥路旁的灌木枝葉掩蔽著亂石砌成的臺階，龍塘湛藍，平靜如鏡，塘邊低矮的樹枝浸在水里，仿佛水下也長出了一片樹林。

英琪聽爺爺講過，從前龍塘里住有一條小白龍，小白龍樂于助人，后來被魔龍敖鸮趕走了，曼隴村人掛念小白龍，習慣把水潭叫做了龍塘，據說深不見底，連通著東北面的青湖和白湖，西邊與天窯山罩著的暗海相通，那天窯山里的魔龍敖鸮就從龍塘里出入的，后來敖鸮被上仙封禁，已然千年不得走出魔龍洞了。

英琪突然停下腳步，臉上浮現驚喜交加的神色，她望見了爺爺站在最近水面的臺階上與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說悄悄話，那年輕女子身穿金色彩衣，如出水芙蓉一般嬌媚，英琪扯動灌木枝的聲響驚動了年輕女子，她的隱匿行動做得不夠好。

“二王子，長公主來啦，后會有期!”年輕女子瞅了英琪一眼縱身一躍撲進水中，剎那間就消失了金彩閃亮的身影，只有水面漾起一片片漣漪。柳天罡回轉身來，望見了孫女，喝問:“英琪，你真不乖，不該來的。”

英琪格登了一下，想撒謊卻找著話頭，干脆直接問道:“爺爺，那是金魚仙子吧，爺爺好厲害啊，悄悄跑來與金魚仙子幽會?”

柳天罡沉下臉，睜大雙眼盯視著孫女:“琪兒，你十六歲了，說話不分輕重?”英琪偏著臉，又問:“請爺爺告訴我，長公主、二王子是什么意思?”柳天罡拾級而上，垂著頭不想說話。英琪站在臺階上攔住爺爺，追問道:“十六歲了，我們家的秘密該向我擺明啦，今早家里來了個邋里邋遢的沙婆婆，忽的變成一只下金蛋大青鳥，大青鳥剛飛走，又來個披頭散發的老叫花，爺爺害怕那個叫花子，別讓我蒙在鼓里，死到臨頭還不明白事理，爺爺?”

“松林間有鳥兒，有草蜂、花蝴蝶，豈是說話的地方。”

“曼隴村人私下里交頭接耳的，都在傳說藍翎王后下旨要捉拿琵琶女長公主，什么是琵琶女?哪個是長公主，藍翎王后為何要捉拿她?”

“九龍國紫金王宮的故事，爺爺今后慢慢講給你聽。”英琪扯住灌木枝不想挪步，扭著身子撒著嬌:“爺爺，我現在就要聽，快說。”

柳天罡溫和地說:“琪兒，王宮的事不知道也好!”英琪倔強著賴在灌木叢旁不愿走，她一心就想聽故事:“我奶奶、阿爸轉回家了，樹林里清涼，爺爺，我是不是琵琶女?”

柳天罡心底一震，擔心英琪的這個念頭一旦說漏嘴，十六年的心血就白費了，他不想提及琵琶女的事，耐心地勸慰孫女:“琪兒，爺爺講故事需要喝茶水潤嗓子，你回去在南廂房里等我，我限你阿爸商量幾個事，我們家真有緊要事需要說清楚。”

英琪扭動著身子，哼哼唧唧地說:“老柳天罡，你不講，我不跟你好啦!”她任性，柳天罡正好擺脫孫女的糾纏。“你不走，我走啦，你下龍塘問金魚仙子去!”他抓起樹叢下的魚籠，避開英琪沿石階而上，剛走幾步，灌木叢后閃身走出沙婆婆舉起龍頭拐杖攔住他，譏誚道:“柳天罡，你把孫女嬌慣成這副德行呀，敢直呼九龍國二王叔的大名，無法元天呀!”

柳天罡看清了沙婆婆，愣了一下神，問道:“沙婆婆，你沒回仙境無際山?”

沙婆婆眨巴一陣眼睛，說:“你孫女英琪丫頭問你琵琶女的事，你不敢說?我交待的金竹筒的事你還沒有辦，我能安心回無際山?”他被問懵了，一時不知該怎樣答話。

沙婆婆臉色變得肅穆起來，質問道:“有人化作老金龍救下落難的長公主英琪交給你照看了十六年，今年是黃帝歷2999年，正是千年輪回之秋，也將是個多事之秋，長公主大難將至，你若還象當年離開九龍國王宮一樣選擇逃避?仙家不管凡人事，偏要我操心，別再裝糊涂啦，二王子柳天罡!”

沙婆婆其實并不邋遢，只是穿一身破舊帶補丁的粗布衣衫，頭發蓬松凌亂散披在肩后，臉膛是干凈的，兩眼炯炯有神，柳天罡心中大膽猜測，婆婆自稱沙姓，是四乳龍母沙壹的姓氏，難道沙婆婆真是三千年前九龍之母沙壹的化身，三千年后龍母再世?聽她一番話，柳天罡受益匪淺，認真地回答道:“天罡感謝婆婆教誨，晚輩不再回避，務必行動起來。”

英琪看見沙婆婆用拐杖指著爺爺，感情的天平自然傾向爺爺一邊，站在臺階上吼罵道:“該死的邋遢老太婆，好狗不擋路，滾開，別擋我爺爺回家的路，”她覺得婆婆神秘，但并不懼怕她，“我家里熬著雞湯，邋遢婆聞著香味又來了吧，黑烏鴉才叫萬家!”

沙婆婆狂笑兩聲，轉過拐杖指著英琪說:“柳天罡，你孫女好無禮貌，俗話說，劍不磨無鋒銳，玉不琢難成器。讓她嗆點水長長記性，天降大任于斯女，無本事怎能去扭轉乾坤?”

柳天罡雖然不太明白沙婆婆的意思，心中自忖，沙婆婆來歷非凡，也就任由沙婆婆作為，他沒有勸阻沙婆婆的行為。他想:“婆婆說，天降大任于斯女，無本事怎能去扭轉乾坤。這話重若九重山，婆婆有意收英琪為徒，可孫女不愿意，就讓婆婆用另一種方式調教她。”

英琪扯斷一根灌木枝，揚在里上奔上來欲驅趕沙婆婆，沙婆婆舞動龍頭拐杖指向英琪，只見一股青色的勁風迅猛吹向英琪，象吹拂一片綠葉那般拽拉著英琪拔地飄起，緩緩飄向龍塘平靜的水面，在離岸邊三丈遠的地方，英琪墜落水中。勁風太快，英琪沒有絲毫抗拒的力量，只有落到水中才顧得舞動雙臂拼命打水，哇哇直叫，弄得水花飛濺。柳天罡看在眼里，急在心頭，慌張地說:“婆婆，英琪不會游水……”

“她會水，我還不惹她，”沙婆婆收了龍頭拐杖拄在石階上，笑道，“二王子放心，你的孫女死不了。按她的命數，應該是九龍國的第一個女王，她死了，怎么當女王?”她轉眼看著柳天罡說，“別當真，我說的不算，九龍國的國王柳星闌和藍翎王后說的才算!”

柳天罡擔心孫女英琪，懇求道:“婆婆，快救孫女上來!”

“金竹筒在哪里，快拿出來，”沙婆婆全然不把在水中掙扎的英琪放在心上，走兩步回眸瞭了柳天罡一眼，“打開金竹筒蓋子，自然有人會去救你的孫女。二王子隱姓埋名四十余載，現世吧，為了九龍國社稷。婆婆走啦，寶貝金竹筒婆婆秘傳與你，務必傳給長公主。”

沙婆婆搖身化作一股清風消逝了，柳天罡并不感到奇怪，老神仙可能就是四乳龍母。“金竹筒，打開蓋，念口訣。”他從懷里摸出金竹筒，開了蓋子對準水面，輕輕念誦。

沙婆婆叮囑，口訣只能傳給英琪，絕不能傳給第二人，口訣剛誦完一遍，只見四個指頭般大小的人兒乘駕藍煙從竹筒口飛出，鳥兒一般翔向正在水里揮臂拍打水花的英琪，他驚惶道:“四個小人兒，莫非是四小龍?”

四個小人全身透白，扎進水中激不起浪花，但見他們在水面上伸展身體逐漸長大，不一會兒就伸展得若成人那般身段，逐漸幻化為小金龍的形象，四條小金龍圍繞英琪游動仿佛四條大金魚，涌起的水波托住了英琪，其實是他們的手托起了英琪。英琪雖不再用雙手拍手，但瞭見了四條金色幼龍，嚇暈過去。

“媽媽、媽媽，大尨、二尨、三尨和四尨救你來啦!”

柳天罡聽得分明，四小兒認英琪為媽媽，他驚訝、惶恐、激動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只有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水面，但見四小龍簇擁著英琪暢快地向岸邊游來，她的身下隱約可見一條金紅色的大魚托舉著她嬌柔的身體。

“哎，金鰓仙子也在保護長公主英琪，孫女吶，你有神奇的造化，回家，我一定講清楚你的身世來歷，”柳天罡抱著濕漉漉的英琪回到家里，把英雪嚇得目瞪口呆。“雪兒，開房門，照看妹妹。”

英雪打開廂房門，把爺爺讓進屋里，英琪驚魂稍定，醒轉過來龜縮在自己床上，背靠透露陽光的板壁，腦袋埋在膝頭上不敢抬頭看人，瞧她現在的樣子好象大病初癒那般孱弱無力，活潑頑皮的天性蕩然無存，沙婆婆丟英琪下水，四小龍和金鰓仙子護她出水，她好象什么都記不得了。

“爺爺，得給妹妹換身干衣服。”英雪說。柳天罡叮囑英雪:“換衣服，要快，什么也別問，只管安慰妹妹。”英雪點頭，輕聲說:“雪兒明白，請爺爺去門外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