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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這天下午,宋天意、江志華夾著公文包帶著一名矮個兒新來的工作人員柳公權從農業銀行東江支行營業部出來,匆匆上了門口的一輛帕薩特轎車。車子順著車道拐上馬路匯進了來往的車流。

江志華:“這個李清沒法查,連個男女都不知道,光人名相符的就有一百零五人,大麥集團的員工就有七人。”

宋天意:“可是,大麥集團的七個人沒有一個與刁夢良他們有資金往來啊。這么一來,我們必須要到社會上去找這個李清了。誰是真正的李清呢?”

柳公權:“這個很簡單啊,我們只要去查一下,看看哪一個李清的賬戶上有大額資金進出不就行了嗎?”

江志華:“然后跟刁夢良、石尚清、許兆豐的大額消費比對,這樣就可以找到這個李清了。”

宋天意一拍大腿:“對啊,你剛才怎么不說。”

柳公權:“現在說價值更大,否則你們對我們新人哪兒會重視起來。”

宋天意沖司機小劉說:“小劉,趕緊返回農行。”

宋天意扭頭問新來的工作人員:“噢,你還一套一套的。對了,你叫什么來著?什么書法家?”

新來的工作人員一板一眼回答:“柳公權。柳公權的柳,柳公權的公,柳公權的權。”

江志華:“敢情你爸是書法愛好者吧?”

柳公權:“不是,我爺爺是書法家,我名字是他老人家取的。”

江志華:“噢,不錯。書法傳家啊!我可聽說你作為辦案能手,從公安調過來,其實是為了你的女同學蘇紅?”

柳公權:“瞎說,那只是一個傳說。我和她沒戲!”

宋天意:“為什么?”

柳公權:“我追了她十年,她要動心,早嫁我了。”

宋天意、江志華和柳公權又重新敲開了東江支行辦公室主任李建的門。

過了一會兒,宋天意、江志華和柳公權從東江支行出來,臉上非常輕松。

宋天意:“這下好了,這個李清終于找到了。真沒有想到,這個李清歲數這么大了,表面上也與大麥集團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江志華:“這肯定是違法者的一個慣用伎倆,表面與他們撇得很干凈,實際上他們的手段還是淺層次的,他們沒想到我們用比對排除法。”

柳公權:“這算啥,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我們找到的這個李清也絕對不是要找的人。”

宋天意:“你怎么知道?”

柳公權:“我猜的,如果這個李清就是我們要找的李清的話,那他們的犯罪智商也只不過是小學生水平。”

江志華:“你吹吧你,咱們這是紀委,跟公安辦案還是有區別的。你別太早下結論。”

柳公權:“那就走著瞧吧。”

三人回到車內,他們按照李清賬號提供的住址開去。車子駛過中山路,沿解放大街往北走,到了一個叫月河新村的小區,這是一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建造的老小區。小劉把車子停下,三人下了車。這會兒,小區住戶家家廚房里都飄出飯菜的香味,下班的人們都急匆匆地往家趕。宋天意拿出抄有李清住址的紙條。

宋天意:“八幢三單元一六室。”

江志華數著房子的編號,指著前面一幢房子:“這兒,這兒。”

三人過去敲門,敲了半天,門終于開了。防盜門里站著一個老頭,七十多歲,愣愣地看著他們三人。

宋天意:“請問,李清是住這兒嗎?”

老頭迷惑地反問:“李清,誰是李清?”

宋天意:“木子李,清爽的清。李清,是住這兒嗎?”

老頭:“誰是李清?”

宋天意與江志華互相看看。

宋天意稍微提高了些嗓門:“你們家有沒有叫李清的。”

老頭想了想:“我就叫李清。”

宋天意:“行,大爺,打擾您了。謝謝!”三人出了小區門廊。

江志華:“要不,我們去找社區干部了解一下。”

柳公權:“這個主意好。”

三人找到月河新村社區辦公室,社區干部李阿姨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聽到門口有人敲門,她抬頭一看,是三個陌生人。

李阿姨:“請問你們找誰?”

宋天意:“阿姨您好,我們想找一下八幢三單元一〇六室的李清。有個老頭開門,一會兒說不認識李清,最后又說自己是李清,我們想問問,他到底是不是李清?這個房子里是否還有人叫李清?”

李阿姨:“噢,李清啊,這老頭的確叫李清。兒女都在國外,前些年老伴去世了,如今就剩他一個留守老人了。不幸的是,他還患上了老年癡呆癥,啥事兒都記不住。”

宋天意一聽,臉上一片疑惑,回頭看看柳公權,又轉過身:“阿姨,您說的是八幢三單元一〇六室的李清嗎,木子李,清爽的清。”

李阿姨:“沒錯,就是這個李清,老頭子脾氣古怪得很。”

江志華:“那阿姨您能不能帶我們去見見他?”

李阿姨:“你們是……”

宋天意從口袋里掏出工作證遞給李阿姨:“噢,我們是市紀委的,我們想找李清了解點情況。”

李阿姨:“找他了解情況,沒搞錯吧?”

宋天意:“肯定沒錯,咱們都確認過了。”

李阿姨:“那行,我帶你們過去。”

說完,李阿姨去保險柜里取了一串鑰匙,領著三人出了門。他們重新敲開了李清家的門。李清看到李阿姨,臉上露出高興的神情,把四人都讓進屋里。

李阿姨:“老李,最近和兒女視頻了嗎?”

李清直點頭:“視頻了,視頻了。”

李清把大家帶到書房,打開電腦。

李阿姨:“老李,現在不看。你兒子女兒這會兒都忙著準備去上班呢,等晚上再視頻吧。”

李清:“晚上,晚上他們不睡覺嗎?”

李阿姨:“他們那里是美國,有時間差的。”

李清:“時間差我知道……”

李阿姨:“現在我們甭管時間差了。這三個同志是市紀委的,他們想找你了解點情況。”

李清:“噢,你們好!你們找我有事兒?”

宋天意、江志華、柳公權三人互相看看,有些尷尬。

宋天意:“噢,沒事兒,沒事兒。李大爺,您兒女都在國外,一個人在家,我們就是上門來看看。沒事兒!”

江志華:“沒事兒。”

李阿姨:“真的沒事兒了?”

宋天意:“真的沒事兒了,回去吧。”

幾人與李清告別。三人回到車上,車子駛出小區,朝來路上駛去。

宋天意看看柳公權:“行啊,小子,看來這個李清確實不是我們要找的李清。”

江志華:“他的身份被人冒用了。”

宋天意:“那咱們還得再找銀行,看看這張卡上的錢是哪兒來的。”

柳公權:“很難查到,因為錢很有可能是境外轉入的,或者直接由現金存入。”

江志華:“銀行不是有電子監控可以查嗎?”

柳公權:“咱們這里的銀行電子監控只保留三個月時間,要查有點難的。”

江志華:“那難道沒辦法查到?”

柳公權:“暫時恐怕查不到。”

晚上,趙達聲走進咖啡廳里面,直接上了二樓,來到最里面的一個半封閉的雅座。藍潔一個人優雅地坐著,面前放著一個果盤,里面存放著蜜餞、瓜子什么的。見到有人過來,藍潔抬頭看看,見是趙達聲,臉上泛起光暈,顯得很興奮。她向趙達聲做了個請的手勢,趙達聲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服務生進來:“先生,請問您喝點什么?”

趙達聲:“綠茶。”

服務生賣力推薦:“我們這兒有……”

藍潔搶著說:“龍井。”

服務生:“好的,請稍等。”

藍潔:“趙書記,別來無恙啊?”

趙達聲:“還行,拍了幾只‘蒼蠅’。”

藍潔笑道:“趙書記果然厲害。鏡湖別墅里發生的一幕幕,仍然歷歷在目,不愧為偵察英雄啊!”

“那些老皇歷提它干啥。藍小姐,你有什么情況就直接跟我說吧。”

“我記得之前說過,我不喜歡藍小姐這個稱呼,希望趙書記考慮我的感受。”

“噢,對不起,對不起。藍女士!”

“您還是忘了,我也不喜歡藍女士這個稱呼。您可不可以叫我小藍或者藍潔。”

“可以,那我叫你小藍吧。有什么情況你就說吧。”

“這么急干嗎,反正也沒什么事兒,咱們慢慢聊不好嗎?”

“如果沒什么事兒,我先走了。我很忙,請你以后沒事兒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說完,趙達聲站起身來,扔下一百元錢,就要往外走。這時,只見藍潔肩膀一聳一聳的,兀自抽泣起來。

趙達聲站定身子,問:“哎,你這什么意思?我可沒說什么啊!”

藍潔反倒哭出了聲。

“怎么回事兒?有事兒你就說嘛,這是干什么?”

藍潔擦了擦眼睛:“我就這么讓人討厭嗎?”

“不討厭。”

“那是我長得難看,讓你煩嗎?”

“你別扯這些沒用的,有事說事兒,沒事兒咱就回家。你叨叨這些沒意思。”

藍潔停止抽泣:“我知道李清的情況,這個您總感興趣了吧?”

趙達聲忙追問:“李清?你快說說,什么情況?”

藍潔抓起趙達聲扔下的一百元塞回給他:“我請客還不行嗎,您就不能安靜地坐一會兒嗎?”

“行。可我們還是AA制比較好。”

“什么AA制,別這么在意這個。您想知道什么情況?”

趙達聲重新坐了下來,呷了一口面前的龍井茶。

趙達聲沉聲說:“我想知道李清的身份底細,與大麥集團的關系,李清三個賬戶的資金進出明細,等等,越詳細越好。”

“李清的身份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他與大麥集團沒有任何關系,至于他賬戶上的資金明細,我是拿不到的,都是麥思源掌管,并且與互聯網斷開,黑客也沒辦法獲取。但是,我可以提供他賬戶大額進賬的信息。因為,具體是我操辦的。”

“那你能否把大額進賬的數額提供給我?”

“可以提供給您。但是我沒帶在身上,我也不會帶到家里以外的任何地方,如果您想要的話,只能到我家里去取。不過,我手頭只有復印件,原件只保存在公司的保密柜里。”

“那你什么時候有空,我派人去你家里取。”

“不行,我的資料只提供給您一個人,也只有您親自一個人去我家取我才會交出來,否則就當我沒說過。”

“那你什么時候有空,我親自去取。”

“現在!除了現在,我不能保證之后改變主意。”

趙達聲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藍潔挑釁似地說:“怎么,堂堂的偵察英雄難道連一個小女子的家里都不敢去?”

“那走吧,我跟你去。”

“別介,我還想坐一會兒呢。”

趙達聲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坐著。他不說話,偶爾瞥一眼藍潔,對方即用火辣辣的目光反盯著他。

趙達聲坐不住了:“我上個洗手間。”

說完,趙達聲站起身,朝洗手間方向走去。趙達聲走到一樓的吧臺把賬結了,然后去了一趟洗手間。趙達聲回到雅座,藍潔看著他,“撲哧”一聲笑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們的大英雄這么難受,您應付麥思源那會兒的機靈勁兒哪去了?”

“我跟你這樣的女人沒有任何共同語言,沒什么好說的。”

“只要是男人就和女人有共同語言,就看是不是找到了對的話題。”

趙達聲無奈地搖搖頭:“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去取吧!”

“瞧您猴急的樣兒。那好吧,誰讓我樂意呢!”

說著,藍潔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鈕。服務生走過來。

“買單。”

服務生:“噢,這位先生已經買過了。”

藍潔沖趙達聲撇撇嘴:“唉,我說干您這行的,連一杯茶錢都要計較,真沒勁!”

“我覺得挺好,清清爽爽,干干凈凈,兩不相欠。”

兩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

藍潔開車帶著趙達聲來到鏡湖灣1708房前,她用指紋鎖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走進房間,趙達聲看到的是一個裝修豪華的復式大宅,東邊全景式落地大窗,外面整個鏡湖盡收眼底。里面素色裝修,簡潔考究,豪華大氣,非一般家庭所能承受。

“請里邊坐,您喝點什么?”

“什么都不喝。時候不早了,我拿了資料就走。”

“我還沒準備好呢!剛回到家,我還沒醞釀好情緒,怎么把資料交給你!”

“你該不會又反悔了吧?如果這樣,我走了。”

“誰反悔了,我只不過是醞釀一下情緒而已。你急什么?”

趙達聲站在門口的位置,沒往里面走。藍潔脫了外套,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紅酒,給兩個杯子倒了半杯。看趙達聲還站在門口。

“您坐呀,還傻站著。”

“我還是站在這兒等你吧。”

藍潔拋過一個媚眼,端著兩個酒杯朝趙達聲走過來:“怕我吃了您啊?”

藍潔把一杯紅酒遞給趙達聲。

趙達聲推開藍潔的手:“我不喝酒,你直接把資料給我吧,我還有事兒。”

藍潔的臉上一下子晴轉多云,繼而多云轉陰,不覺間淚眼婆娑:“您就不能坐下來聽我說說話嗎,我就這么讓您討厭嗎?”

“這跟討厭不討厭沒有關系,你早點把資料給我,你早點休息,我也該回去了。”

“您就不想知道我為什么會把這些信息透露給你嗎,您就不懷疑資料的真實性嗎?”

“你的信息我們也不是不加求證地采用,我們還要加以鑒別。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把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給我?這可對你們公司非常不利啊。”

“求您坐下來好嗎?連這么一點誠意都沒有的話,那就請您回去吧,我也不想把什么資料交出來了。”

“那好吧。”

趙達聲換了鞋子,跟著藍潔來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藍潔把手中的紅酒放到趙達聲面前。

“那你給我換一杯茶吧。”

“還喝龍井嗎?”

“隨便。”

藍潔泡了一杯茶端過來,放在趙達聲面前,把趙達聲的酒倒進自己的酒杯里,坐在趙達聲的側面,舉杯抿了一口。

藍潔沉默了一會說:“想必您也聽說了,我是怎樣的女人。我也知道,在您的心目中,一定覺得我是壞女人。但是,作為女人來說,很多時候你是沒得選擇的,你只能憑著感覺往前走,等你感覺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時,你已經回不去了。就如登山,等你看到山頂的無限風光后,再也不愿只停留在山腳看那小溪與落葉。那時候,我剛到大麥集團時,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懷揣著夢想,一心想在這么一個大企業里一展宏圖。然而,后來碰到他時,一切都變了。所謂的一展宏圖,在兩年之后,一夜之間變為現實,我一下子從一名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成為公司的中層領導,一時間鮮花、掌聲、贊美,一切的一切突然之間包圍著我,而這一切都來自他的關照。于是,像很多影視劇中的情節一樣,我也就成了他的人。我曾經相信我們倆是真心相愛的,我承認,我真心愛過他。直到現在我也在想,起碼那個時候他是愛我的。那個時候,我們非常甜蜜,我也曾覺得自己是人生的寵兒,我可以就這么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然而,這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的位置漸漸被另一位女人所取代。不變的是我得到的外在的東西,改變的是兩個人的心。不變的東西還可以再得到,改變的東西卻永遠不會再擁有。在他身邊的幾年時間里,我也聽到看到了一些黑暗的東西,有的還是我親身參與的,這與我當初的夢想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想過離開這里,可是,我又貪戀得到的一切,我沒有勇氣讓自己再次變得一無所有,所以,我只能這么茍活著,消磨自己的人生。約見您,也許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一件對的事情。我欽佩您,您是一個單純的人,一個純粹的人。您的心中只有神圣的職責,只有堅不可摧的使命,可以為此生,可以為此死,無論任何艱險困難都改變不了您的立場。您是真男人、真英雄。我從來沒有對著一個還不那么熟悉男人講過這么多的話,讓您見笑了。好了,現在我的心里也舒服多了。我這就把東西給您,您稍等一下。”

趙達聲正了正身子:“謝謝你的信任。”

藍潔放下酒杯,起身進了房間,一會兒從里面出來,手上拿著三張紙,交給趙達聲。

“這是這幾年三個不同銀行李清賬戶的注資明細,相信你們已經掌握了三個賬戶的大額消費支出情況,你們只需要核對一下具體數據就清楚了。不過有一點,對你們可能很不利,就是大麥公司的注資不是從銀行走賬,而是以無關人員李鈴的名義,用現金直接注資,現金也來自地下錢莊,銀行不留任何痕跡。他們這么做,規避了自己的法律責任。你們只能追究受賄官員的法律責任,而無法追究行賄者的法律責任。”

“只要有了確鑿證據,不怕追究不了他們的責任。”

“我不會為你們作證的。你們很難找到有力的證據。即使找到了,追究的也是公司法人的責任,對于某些個人來說,恐怕是很難追究得到的。”

“確實,我們很多法律法規還不夠健全,給不法分子鉆了空子。但是事在人為,我們會做最大的努力,讓有罪者受到應有的懲罰。好了,我該走了,謝謝你提供的證據,謝謝你的龍井!”說完,趙達聲站起身來。

“我送送你吧,這兒打車很難的。”藍潔堅持要送趙達聲,趙達聲也就沒有再拒絕了。

趙達聲回來的時候,許盈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可是她已經眼皮打架,靠在沙發上迷糊睡著了。聽到開門聲,她醒過來,看到趙達聲進門。

許盈問:“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沒辦法,調查對象非要去她家才肯提供證據。”

“廚房電熱鍋里還有銀耳蓮子羹,你自己盛來吃吧。”

“我不餓。”

趙達聲直接進衛生間洗漱。許盈站起來,關掉電視,進房間里去了。但她一躺到床上,卻沒了睡意,于是靠在床靠背上玩手機。一會兒,趙達聲從外面進來,也躺上床。許盈忽然敏感地吸吸鼻子。

“晚上你上哪兒去了?”

“找被調查人談話去了呀。”

“胡說,你根本就是跟女人在一起。”

“沒錯,被調查人就是個女的。”

“三更半夜跟女被調查人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調查了解情況。你想哪兒去了。”

“你跟誰一起去的?你不要跟我說,是一個人去的。”

“沒錯,就我一個人。”

“就你一個人?你還說去調查!分明是幽會去了。好啊,趙達聲,想不到你也會跟女人鬼混啊!”

“你在說什么呢,亂七八糟的。”

許盈火氣上來了:“你還不承認,那騷女人的味兒都留在身上呢,還不承認。”

“她那個車上是灑了很多香水。”

許盈大聲嚷嚷:“好啊,沒想到你趙達聲還挺時髦,她是不是很年輕?”

趙達聲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別胡攪蠻纏!”

“誰胡攪蠻纏,你跟女人鬼混,還說我胡攪蠻纏,我要找余仲君評理去。不行,他跟你一個鼻孔里出氣,我找省紀委的領導去。”

“許盈,我告訴你,這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不要瞎猜想,更不要找這個找那個,對咱們都沒好處。”

“你心虛了,你害怕了!我告訴你,我還非找不可了。我不相信,沒人治得了你這個紀委書記。”

“行,你找去吧,我趙達聲頂天立地,光明磊落,我不相信你能把黑白顛倒過來。”說完,趙達聲伸手撳滅了臺燈。

第二天下午,市環保局正在召開干部職工大會,副局長石尚清坐在主席臺主持會議,主席臺的上方掛著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動員大會。宋天意帶著柳公權和兩名民警來到會場門口。一會兒,會議結束,石尚清從主席臺上下來,和幾位領導一起朝會議室門口走來。他們一出會議室,宋天意迎面走了上去。

宋天意:“石尚清同志,我是市紀委紀檢監察室的宋天意,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有些問題需要你向組織說明一下。”

說完,柳公權拿出一份資料交給石尚清:“請你簽個字。”

兩名民警隨即站到石尚清身后。

石尚清面如土色,表情尷尬至極。他低著頭,顫抖著手,慢慢摸出簽字筆,一筆一畫地在調查書上簽字。接著,石尚清跟著宋天意、柳公權朝外走去。干部群眾小聲議論起來。

此時,孫海帶著一名工作人員和兩名民警敲響了刁夢良辦公室的門。孫海敲了好一會兒,辦公室里沒有絲毫動靜。孫海對工作人員說:“把他們辦公室主任找來。”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主任急匆匆地跑過來,掏出鑰匙去開刁夢良辦公室的門,鑰匙與鎖芯碰得“嗒嗒”作響,開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打開。孫海推門進去,發現里面辦公設施擺放得整整齊齊,辦公桌上纖塵不染,好像主人剛剛離開。只是沒有發現刁夢良的蹤影。

孫海:“主任,刁局長在嗎?”

辦公室主任:“刁局長兩天前就出去了,說是去香港幾天。”

孫海:“怎么回事,我們了解到刁局長這些天在家的啊!他出去請假了沒有?”

辦公室主任:“不知道。”

孫海:“豈有此理!”

東江市高速公路出口,許兆豐坐著車從省城培訓回來,他們的車在東江市世紀大道出口下來,出了高速ETC出口,迎面被一名交警攔住示意靠邊停車。他的車一停下,就看到市紀委副書記歐陽春來到面前,打開了后座的車門。許兆豐臉色大變,回頭看另一側車門,被一名警察堵住了。他只好硬著頭皮從歐陽春一側鉆了出來。

趙達聲正坐鎮東江市紀委干部教育中心辦公室,紀委監察局領導全部在此聽從調遣。三路人馬向他匯報收網信息。孫海的電話讓他一下子氣爆了。

趙達聲:“什么?刁夢良跑了!”

李大可:“現在怎么辦?”

趙達聲:“即刻提請公安、交通、通信、邊防部門協助,全程布控全市車站機場碼頭賓館,監控刁夢良和親屬手機的通話信息,一旦發現,立即抓捕。”

李大可:“是,我馬上布置。”

江志華:“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趙達聲:“怎么說?”

江志華:“他不是還有八處房產嗎,只要他的八處房產還在,不怕他不回來。”

趙達聲:“八處房產?”

江志華:“是啊,他舍得丟下那么多資產獨身外逃?”

趙達聲:“我看夠嗆,既然外逃,肯定已有準備。趕緊去查一下刁夢良的房產處置情況。”

江志華:“是,我這就去查。”

趙達聲站起身來,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沒過一會兒,李大可急匆匆跑進來。

李大可:“趙書記,公安交通通信邊防部門已經全部通知完畢,二十四小時全程布控即時啟動。”

趙達聲:“好。”

歐陽春、宋天意、孫海陸續回來向趙達聲匯報情況。大家一塊兒在會議桌前坐下來。

趙達聲:“趕緊提請公安協助,一起研究如何追捕刁夢良。”

歐陽春:“是。”

下班前,宋天意和柳公權負責與石尚清談話。他們在調查室里,看著石尚清坐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兩根大拇指不停地互相繞著圈圈。

宋天意開始發問:“知道紀委為什么找你嗎?”

石尚清:“知道。收受他人賄賂,為他人謀取利益。”

宋天意:“收受誰的賄賂,為誰謀取利益?”

石尚清:“收受大麥印染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孟大海的錢,為大麥印染有限責任公司違法排污提供便利。”

宋天意:“你第一次收受孟大海的賄賂是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收了多少錢?”

石尚清老實地說:“第一次是在夢巴黎娛樂總匯的一個KTV包廂,具體時間記不起來了。噢,想起來了,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前兩天,也就是2008年8月6日晚上。當時他請我們環保局的領導吃飯唱歌,事后塞給我一張銀行卡和密碼,卡的賬戶名叫李清。第二天我一查,里面有二十萬元。以后每次他們都是直接把錢打進卡里,我們隨時可以支取。”

而另一間調查室里,許兆豐面對坐著歐陽春和孫海。

歐陽春:“姓名?”

許兆豐側過身,臉朝墻壁,一聲不吭。他們就這么僵持了十多分鐘,歐陽春有些火了。

歐陽春:“許兆豐,別以為你資格老、打過仗就目中無人。告訴你,不管什么人,我歐陽春要是想讓他開口,還沒有人能夠死扛到底。”

許兆豐眼皮朝上翻翻:“你沒資格和我對話。”

歐陽春:“你……”

第二天下午,江志華急匆匆地來到趙達聲辦公室。一進門,他就找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兌了小半杯冷水,一口氣灌了下去。

趙達聲:“志華,慢慢說,什么情況?”

江志華:“趙書記,不好了,刁夢良的房產全部抵押給銀行了,抵押款也以現金方式提走,八成是通過地下錢莊轉到了境外。還有一個情況,他的老婆孩子已于前年在美國辦了綠卡,正式定居美國。而且他收受的賄賂遠不止大麥印染一家,全市有排污需求的企業,他都收受甚至索取了好處費。”

趙達聲聽完一拍桌子:“疏忽啊。前期我們就光盯著大麥印染的行賄上了,沒有對刁夢良進行全面調查,甚至連他老婆孩子遷居國外都不知道,才導致他攜款外逃。”

江志華:“遷居國外這個事情也怨不得我們,領導干部個人重大事項申報都是自己填報,部分抽查。也許前兩次沒有抽查到,讓他成了漏網之魚。”

趙達聲:“以后對領導干部個人重大事項申報內容,凡是單位班子成員必須提請組織部門全部核查。你趕緊再去查一下石尚清的情況,如果也像刁夢良一樣,那就鬧笑話了。”

江志華:“是!”

晚上,趙達聲回到家里,一進門就聽到有女人抽泣聲。進了客廳一看,是許兆豐的老婆林芳。許盈看到趙達聲回來,氣不打一處來。

“老趙,你不是說不會對小豐采取措施的嗎,你怎么背后使槍啊?你太卑鄙了!”

“什么背后使槍啊!我和小豐是親戚,他的案子我必須回避,絕對是不能參與的,這是組織原則。”

“你是紀委書記,小豐的案件怎么處理,肯定都是你決定的。”

“這都是組織決定的,沒有哪一個案子是個人決定的。小豐的案子,我是不能參與調查和處理的。”

“那你肯定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這是組織紀律,絕對不能說的,你難道想讓我犯紀律?”

“紀律、紀律,只有你是個死腦筋。自己的小舅子,又是生死戰友,你就不能先跟我通個氣啊?”

“跟你說了這個是紀律。跟你說了,我還是紀委書記嗎?”

“紀委書記,紀委書記,跟著你這個紀委書記好處一點兒沒有,倒霉的事兒卻不斷,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林芳聽見夫婦倆的對話,哭得更響了。

林芳帶著哭腔:“姐夫,你看在姐姐的份上,看在你們曾經出生入死的份上,求你救救小豐吧!”

趙達聲:“小芳,你別急,你要相信組織,絕不會冤枉好人。我向你保證,對小豐的處理,一定是有理、有據、公平、公正的。”

許盈:“你是紀委書記,肯定有辦法的,你一定要把小豐救出來。”

趙達聲:“我是紀委書記沒錯,但是就算是省委書記,也必須按照組織規定辦事,絕不能違反政策原則,更不能濫用職權。”

許盈:“我不管,你是小豐姐夫,你是紀委書記,你必須把小豐救出來,辦法你自己想,只要能救出來就行。否則,我跟你沒完!”

趙達聲也急了:“你怎么蠻不講理啊!”

許盈回嗆:“我蠻不講理,是你冷酷無情!”

趙達聲:“我怎么冷酷無情啦?”

許盈:“還不冷酷無情!你知道我們姐弟倆,父母死得早,從小相依為命,小豐就是我的命根子。你倒好,眼看著小豐掉進深淵,居然見死不救。你簡直就是冷血動物。你們這種戰場死過幾回的人,血已經冷掉了。”

這時,趙小燕和楚楚從房間里出來。

趙小燕:“舅舅是好人,我不要舅舅坐牢。爸爸,你救救他吧!”

楚楚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竟然一個人偷偷地抹起了眼淚。

楚楚:“趙伯伯,您救救小豐舅舅吧!”

趙達聲:“我剛才說過了,我保證組織對小豐的處理,一定會有理、有據、公平、公正,絕不會冤枉他。”

許盈:“你這是廢話。我可把丑話撂在前頭,如果小豐這次給判個五年六年、八年十年的,我可沒法天天面對一個對他見死不救的人。”

趙達聲:“你什么意思?”

許盈放了狠話:“你不愿救他,咱們就離婚。”

趙達聲深覺不可理喻:“你瘋了,誰說不愿意救他。但是,這必須符合法律,符合政策,一切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在這個前提下,怎么救他都行。”

許盈負氣地說:“都符合了,還要你干嗎?”

晚飯后,趙達聲和余仲君兩人在市體育場拳擊臺上練拳,兩人糾纏在一起。趙達聲被余仲君從后面抱住腰身,趙達聲怎么甩都甩不掉。趙達聲有些急了,身子前躬,把余仲君引向前面,假裝要背摔他。余仲君一急朝后一撤,勁兒剛一松,身子還來不及后撤,趙達聲順勢用了一招“背折靠”,用背肩肘向后、向上猛地一靠,余仲君整個人都被他撞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仲君坐起來:“達聲,你耍賴,這用的什么歪招?”

趙達聲走過去扶他,說:“跟歪老太太學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招。”

余仲君沒站起來,趙達聲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邊。說道:“我看你啊是心中有氣,找我撒氣來了吧?”

“你怎么知道?”

“連這都看不出來,還怎么稱生死戰友呢!”

“看得出來又怎么樣,這個事兒誰都沒辦法解決。”

“是啊,有什么辦法呢?她們女人就是不理解,總以為出什么事咱們領導干部說句話都管用,以為咱們神通廣大,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今天,許盈來找我,讓我一定要幫幫忙,讓許兆豐早點出來。”

“她那是癡人說夢!要都聽她的話,那還要紀律干什么,還要法律干什么!”

“不過呢……”

趙達聲制止道:“你不要說‘不過’,在我這里沒有‘不過’兩個字。再說,許兆豐的案子按規定我已經回避了,我不可能干預,你也不要干預。”

余仲君正色道:“達聲,話是這么說。但是我們和小豐子還是有感情的。當年在戰場上他給你當通信員,與你寸步不離,我們偵察連每一個人的心里都清楚,其實他時刻準備著沖上來為你擋住任何一顆子彈,直到他流盡最后一滴血。要說有人對你赤膽忠心,沒有比小豐子更合適了。過后,他還把最親愛的姐姐介紹給你,面對這樣一位生死戰友,我們是否該做點什么?”

“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相信組織會調查清楚的,相信法律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裁決。”

“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太絕情了?”

“你以為我心里好受啊!我比你們任何人都難受。論感情,我與他是最深的,我們曾經朝夕相處,親如兄弟。論親疏,我與他是最親近的,他是燕兒的舅舅。面對這樣一位戰友和兄弟走上歧途,我心里真的非常難受。他走到這一步,我們都是有責任的。特別是我,沒有在從政的路上引導他,只知道他經濟抓得不錯,改變了原先落后鄉鎮的面貌,只看到了他光鮮的一面,沒有去關心他的內心,沒有去留意他身上的變化。其實,他當鄉鎮干部將近三十年了,從一名普通辦事員干起,一直到現在的鎮黨委‘一把手’,他身上的細微變化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出手越來越闊綽,辦事越來越講排場,說話口氣也越來越大,老子天下第一,天不怕地不怕。原先我還想,這都是小問題,稍加注意就行了,現在想來,這些現象是有其內在原因的。是我的失察失誤造成了現在的后果,我有責任。”

“你也不要太自責了,也許這是宿命吧。讓他栽一跟斗,也許不是什么壞事兒。但咱們一定要力求法律的公平公正,恐怕這個是我們唯一可以幫他的了。”

“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

“對了,許盈還跟我提到一事兒,說你和一個什么女人有來往?”

“是她太敏感了。這是一個調查對象,非要晚上和我談,還必須是我一個人前往,也就僅此一次。我只是在履行公務,沒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兒。”

“那就好。”

“我可也收到舉報了啊,也許舉報人不知道省管干部的管轄職責,所以舉報信寫到我們這兒來了。說你跟東江師范的一名叫林妙雪的教師來往密切,你可要注意影響啊!玉蘭雖然沒有為你添個一兒半女,但她對你不薄,你可不能見異思遷啊!”

余仲君極力辯解:“沒有的事兒,他們肯定搞錯了。或者是什么人想搞臭我。我們這種人啊樹大招風,他們就是想看我們的好戲,唯恐天下不亂。”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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