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蜀繡藝大賽
- 后起之繡
- 一言
- 2530字
- 2021-06-13 09:43:28
成都的雨羞答答的像個小姑娘,白天少見,多在晚上靜悄悄地下一場。昨天傍晚回屋前地上還干燥起塵,今早推開窗戶卻看見一地水漬。水滴在葉尖兒凝聚,映著遠方剛剛蘇醒的城市,整個成都似乎都藏進這一滴水里了。
經緯坐了十多站地鐵,風塵仆仆地橫穿過成都,從舊街陋巷趕到了一棟高檔寫字樓。一年前寫字樓一位女經理在她這兒定了一幅繡品,經緯昨晚連夜趕工將其收尾,今天把繡品送到就可收到三萬尾款。
正要叩響辦公室的玻璃門,卻見女經理一臉難為情和惶恐地沖了出來,把她直往外推。
經緯用腳抵著墻,解釋:
“我們聯系好的,我今天把繡品帶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別扯我衣服,我等會兒還有比賽,扯壞了讓我怎么見人?”
女經理怕其他員工上來湊熱鬧節外生枝,壓著聲音使勁兒趕她走:“帶著你的繡品趕快走,別給我惹麻煩。”
經緯等錢續租,當然不肯走,說道:“我繡了整整一年,按你們的要求修改磨合,你現在說不要就不要,連看也不看一眼,太不講理了!”
一個人影進入經緯視線,冷冷地站在經緯跟前。
此人年過五十,一臉嚴肅,他一出現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他淡淡地掃了經緯一眼卻是十足的蔑視之色,冰道:“你就是京尚繡坊的人?剽竊世家,不知廉恥,居然還敢拿抄襲的東西出來騙錢!滾出去!”
經緯心里憋著的那口氣頓時沖上頭頂,指著那衣冠楚楚的男人喝道:“無憑無據你潑什么臟水!”
男人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叫保安!攆出去!”
“是,董事長。”職員各個惶恐,一邊叫保安一邊連拖帶拽地把經緯攆出了大樓。
經緯身后,董事長對女經理罵道:“京尚繡坊的東西也敢買!去財務把工資結了,明天就不用來了!”
經緯氣沖沖地走出大樓,腳踝一扭,險些摔倒,還好扶著一塊高大的字牌。
回頭間,“蘇氏繡坊”四個大字沖入她的視線,讓她站在原地怔了許久,直到她后退時撞到了人,一幅軟裱繡品掉在了地上。
軟裱繡品像畫卷一樣,可卷起來,方便攜帶。經這么一撞,繡品舒展開來,地上的灰趁機沾上。
上等繡品的每一道工藝都有嚴格要求,對漿洗次數和順序也要求嚴苛,沾了灰就得洗,徹底打亂了工序,繡品也成了瑕疵品。
對賣繡品的人來說,這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經緯撿起繡品,一再道歉,卻不見眼前人吭聲,好奇地抬眼,目光迎上一張白皙俊美的臉,冷漠的眉眼沒有多余的情緒。
經緯覺得他好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經緯失神間,此人就已經進了寫字樓,只留下一段背影在經緯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被經緯所撞的人進了董事長辦公室,一名工作員拿著裝繡品的圓筒走上前,卻被他擋住。
“繡品臟了,要重新處理一下。”
工作員拿著繡品離開了。
坐在辦公桌后的董事長蘇成哲走向他,“蘇唐,千蜀繡藝大賽準備得怎么樣?”
蘇唐道:“爸,都已經準備好了。”
蘇成哲滿意地點頭,提醒道:“這年頭愿意做蜀繡的人越來越少,蘇氏繡坊雖是蜀繡名門卻還是面臨優秀刺繡人缺失的情況。籌備這場空前盛大的比賽,既是為了從賽場上選出優秀的刺繡人充實繡坊,也是為了我們蘇氏繡坊的繡品能通過這次比賽得到展示。”
蘇成哲拍拍蘇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提醒:“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蘇氏繡坊早晚要交到你手里,你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不然,等爹走后,蘇氏繡坊面臨的困難就不只是像現在這樣被退回繡品那么簡單。”
蘇唐有些吃驚,“全都被退了?”
蘇成哲心事重重道:“是啊,盛天繡藝集團那邊一幅也沒有留下。暫時還沒給出個理由來,說是會專門召開會議探討這件事。”
蘇唐道:“爸,我剛得到消息,宮老師正親自趕往西塘古街分賽場監督這次蜀繡比賽,我馬上去一趟西塘,和她談談繡品被退的事。”
宮老師,也被大家稱為宮老太太,在盛天繡藝集團擔任要職,專門負責蜀繡的買賣和傳承,幾十年來都偏愛蘇氏繡坊,今日卻讓人把蘇氏繡坊的繡品全退了。
蘇成哲露出疲態,道:“虎狼環伺,你以后的路比我當年難走。去忙吧,別讓我失望。”
看著蘇唐離開的背影,蘇成哲嘆息一聲,心情沉重。
上午九點,西塘古街。
街口到街尾已被清場,兩排高大的蜀繡擺件整整齊齊地列在街道兩側,錦繡奪目,就連裝裱擺臺也從金絲楠木到紫檀紅木不一而足,可謂氣派。擺臺盡頭立著高大的宣傳墻,“千蜀繡藝大賽古塘分賽場”幾個字赫然醒目,工作人員肅穆站立,聽著上空盤旋的敲鐘聲。
蘇唐在后門下車,一邊掛上監察員工作牌一邊往賽場內疾走。
鐘敲三下,比賽開始。
比賽場設在一棟古色古香的大樓內,上下三層,回廊上的繡工、繡娘前后相隔地用一扇畫屏隔開。
“千蜀繡藝大賽”各個分賽場都安排了專業監察員,蘇唐身為蘇氏繡坊的常務副總裁,有權到各個賽場監察情況。
蘇唐此次來西塘是為了面見宮老太太,宮老太太還沒到,他就先在比賽場看看情況。
蘇唐剛走出幾步,視線觸碰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她——京尚繡坊的經緯。
一身素衣的經緯半掩在畫屏后,青絲微亂,端坐著,低頭看著裝有刺繡工具的布袋,活脫脫藏在畫里的人。
負責西塘分賽場的監察員開始誦讀比賽章程,經緯不經意抬眼,正巧與蘇唐四目相對。
從蘇氏繡坊的辦公樓離開后,經緯就一直在回想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四目相對,她猛的回想起來,他就是十年前把她從冰冷的河水里撈起來的人,十年過去了,他的模樣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褪去了少年的稚氣,變得英俊帥氣。
經緯眼中頓時閃過一抹驚喜之色,可蘇唐卻把視線挪開了,像完全不認識她。
經緯眸光暗淡下來,面有失落。
十年前,他把她從死神手里奪回來,讓她的心里埋下一粒種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重逢,對他親口說聲謝謝。
經緯耳邊模糊傳來監察員的話:“簡單地說,此次比賽分為兩輪,上午比賽預備功,綁繡架、破錦、穿針引線、構圖,下午再比賽刺繡。希望大家能拿出最好的表現。”
見蘇唐淡漠地走開,經緯收回了心神。
比賽第一工序:綁繡架。
綁繡架是小活兒,對刺繡人來說不算問題。
經緯從角落拿起繡架,小心放好。兩手放在繡架兩端,稍稍用力,試探繡架是否平穩。又用手輕輕觸摸了繡架的表面,清理繡架上的毛刺。
蘇唐觀察了一圈,發現整層樓只有寥寥數人做了這步工作。
一般人做到這個份兒上就會開始拿緞子出來上架了,可是經緯并沒有急著做這一步,而是用指端開始檢查繡架的螺絲釘。年輕人一般沒有這個習慣,只有少數上了年紀的老刺繡人才會這么做。所以,刺繡是經驗與針線默契配合才能締造的藝術品,經驗不足的年輕人與老刺繡人同臺競賽吃虧不少。單這一點上,蘇唐對經緯很佩服,哪怕她是世仇京尚繡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