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當日，前朝賜宴百官，眾人象征性的圍聚一處吃了頓國宴便各自領了御賜的佳肴回家去。

陳元灃又匆匆更衣往康寧宮赴太后的家宴，過去的時候天色尚早，半黑不灰的天空零落幾片雪花。

他伸手接了，那雪花便在他掌心化成一滴雪水。

“奴才記得，好像每年除夕都要下雪，今年的雪尤其多，明年一定是個豐年呢陛下！”

“但愿吧。”若不除掉陸康這顆毒瘤，再好的豐年對百姓而言都是災年。

他遠遠往鳴鸞宮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小雙子正爬在梯子上，往宮門口掛大紅的燈籠。

“皇上，今兒除夕，娘娘一人在宮中用膳多冷清，不如……”

“你還不知道她？她巴不得一人用膳。”

“這后宮從不缺那拜高踩低的主顧，看娘娘連除夕的家宴都沒去，以后還不知怎么看娘娘呢。”

陳元灃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別以為朕不知道，這后宮拜高還是踩低哪是看朕寵誰，一個個都在看你的臉色行事！”

小餃子嘿嘿一聲笑：“誰讓陛下疼奴才呢，不過奴才發誓！奴才對陸妃娘娘那是半點怠慢也無！”

“廢話真多！”

男人徑直往康寧宮的方向去，走兩步卻有些遺憾的回頭看了一眼鳴鸞宮。

小餃子立時懂了：“奴才這就去傳話！讓陸妃娘娘等著陛下守歲！”

照宮規，除夕夜皇帝和皇后要在一處守歲，宮中無后，去年守歲她是與德妃陪著太后過的。

太后有心撮合二人早日生個太子，下半夜就把他們單獨鎖在了房中。

當然，他倒頭就睡，什么也沒發生。

今年怕是躲不掉也是這個結果，以前他倒是無所謂的，如今有了個陸初容，心中卻生出一些異樣的不安。

“回來！”叫住小餃子，陳元灃道：“你少在這里多事！她現如今被禁足宮中，朕三天兩頭去看她也就算了，除夕夜還去找她，太后少不得又得啰嗦！”

小餃子忙道：“奴才省的！奴才早就給陛下準備了一摞奏折！隨時能送進康寧宮！至于是留在康寧宮批改奏折，還是回御書房，全看陛下心情！”

他哭笑不得，好像第一天認識小餃子：“你哪來這些花花腸子！”

“奴才還讓小徒弟隨時待命！只要陛下一個眼神，他就沖進康寧宮，說前朝有急事要陛下定奪！”

“……”

陳元灃一言難盡的看著他，突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慨：連一個奴才都這么努力，你有什么資格不努力？

“陛下！”小餃子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攥緊小拳頭為他加油打氣！

男人抿抿嘴，一時間心跳快了許多，就連那雪花落在臉上都覺得有些炙熱。

“陛下！您想想陸妃娘娘！今兒除夕，鳴鸞宮的地籠又暖和，她肯定要穿越紗做的小褂，歪身坐在榻上，看到您來了得多高興啊！”

他眼前竟真浮現出陸初容起伏的身段，和流轉的眼波，尤其是眸光亮起的瞬間，好像漫天的星星也被點亮一般。

“娘娘守歲的時候肯定還想烤番薯，可娘娘哪會烤啊！半生不熟別吃壞了肚子！陛下您就真忍心嗎！”

這如何忍心！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如今知道了，怎么還能讓她吃黑炭一樣的番薯！

小餃子再接再厲道：“今兒正好又下雪了，您把陸妃娘娘抱懷里，坐在榻上，陸妃娘娘身上帶著一股天生的女兒香，撓一下小肚子，娘娘還會咯咯笑呢，哎喲，得虧奴才是個閹人！要不然啊……”

“要不然什么！”陳元灃沒好氣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要不然什么！你這閹人竟比朕還懂陸妃的好處是不是！啊！你給朕回來！看朕踹不死你！”

“皇上！這大過年的，踹死了奴才不算什么，可不敢給您和陸妃娘娘添晦氣啊！”

他嬉皮笑臉的遠遠躲開，不忘朝鳴鸞宮的方向努努嘴。

一國之君只覺得喉頭發熱，心頭燥的厲害：“要去你去！朕還要去赴太后的家宴！”

小餃子作勢要走：“那奴才真去了啊！”

“回來！”他一把將人揪住，想了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么。

小餃子的眼睛登時一亮：“陛下！高啊！娘娘一定歡喜！”

她歡不歡喜他不知道，但他現在挺緊張的，心頭擂動，好像隨時能跳出胸腔，或是扯著他往鳴鸞宮去。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又提醒小餃子道：“就說朕，要看梅花！”

“是！奴才這就去辦！”

“掐好了時辰！”

“陛下您就放心吧！”

忙不迭應下，大內總管朱公公一邊告退一邊嘟囔：“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個奴才！”

“你說什么呢！”

“奴才什么都沒說！”

看小餃子跑了，他才轉身往康寧宮的方向去，越走越快，禁不住有些雀躍起來，看到身后的人都在快步追他，這才干咳一聲放慢腳步，不過嘴角的弧度卻是怎么也放不下來。

“皇上駕到——！”

除了禁足的陸妃和方采女，后宮能來的都已等在康寧宮。

殿中松鶴延年的棉布簾子一掀開，陳元灃便被迎面沖來的熱浪熏的打了個噴嚏。

眾妃嬪與他見禮，他也過去見過太后。

“不是說風寒好了嗎？”太后有些擔心的抓過他的手：“又著涼了？”

“讓母后擔心了，不打緊。”

德妃忙對身邊的人吩咐道：“給陛下端碗姜湯來。”

徐昭容掩唇而笑：“還是德妃娘娘體貼人，也難怪陛下和太后這般器重娘娘。”

但陳元灃卻不給他面前：“喝那一肚子姜湯做什么，不用吃年夜飯了？”

德妃臉色一白，便讓人不必去了。

太后笑道：“好啊，皇上既然來了，這就把宴席擺上吧！”

言罷，眾人便簇擁著太后和皇帝一起入了膳廳，宮人內監進進出出，將年夜飯擺了一桌子。

御膳房趁著年節大展身手，煎炸烹炒十八般武藝都搬上了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偌大一張圓桌竟沒坐滿了人。

“皇上來年開春選了新人入宮，哀家這張桌子肯定圍的團團圓圓！”

太后笑的分外慈祥，吩咐宮人開宴。

陳元灃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陸初容此刻在鳴鸞宮可曾用膳，御膳房會給她送些什么菜肴，別不是自己做的吧……

福喜將一道脆筍送到他面前：“這是南邊送來的新筍，陛下嘗嘗，很是鮮美。”

他便品了一口，確實清脆爽口，轉而吩咐小餃子，這才發現小餃子不在身邊。

只得隨便喚了個內監道：“讓御廚給陸妃送一道。”

話音落，本來熱鬧的席間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