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幾分玄妙的言語，白衣女子心思過人，自然能懂老道士深意，反問一句，一是問出疑惑，二是試探這老道士。不曾想老道士似能看出她本來面目，隱道出一絲深意。

細思了下，白衣女子頷首，臉上苦澀消散，淡道：“道長高見，小女子受教，只是小女子心有一事，不知道長可否解答一二。”

老道士輕拂長須，悠然望著白衣女子，老眼里帶著隱晦神色，道：“南面烏云掩月兇險可想而知，不可強進，停一兩年，烏云被霞光照開，方有一絲希冀。”

“道長只淡掃幾眼，便能看出小女子心思，道行實在高深，小女子佩服，只是南向一行刻不容緩，不知道長能否指引小女子？”白衣女子眉宇間流露出凝重之色，斟酌了下，杏嘴微啟道。

“南行兇險雖有，但以姑娘能力，想必不將那些兇險放在眼里，既然姑娘執意向南前行，本仙人也不好阻擋。姑娘心思過人，應該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本仙人提醒一句，謀事需在一兩年后，那道霞光將烏云撕開，若不然即便是姑娘自問實力過人，也會陷入囚籠之中。”老道士眉梢微動，神情認真說道。

聽著，白衣女子神情微有動蕩，凝視著老道士，晶眸閃爍，斟酌起老道士言語。幾個呼吸后，她輕笑了下，目光瞥向虛空，平靜道：“世間有一種人，生來自帶‘通天明鏡’，能看破虛妄之物，看透他人一生走勢，稱之為‘人外人’，道長可聽說過這種人？”

“人外人？什么東西？”老道士臉上抽搐一兩下，略有些急促說道。

“即是人的虛妄一面，或者可以稱之‘明鏡’，能看透他人一生走勢，卻看不透自己的起伏。”白衣女子仰望著虛空，淡道。

“姑娘見識廣博，本仙人佩服。”老眼閃過異色，老道士由衷道，忽他長須微微搖晃，枯手向擺邊竹幡一抓，目光在白衣女子與天際間游離一二，略顯急促道：“天色已晚，略有些陰沉，本仙人還是收擺走人，以免夜雨濕羅衣，青丘亂鬼神。”

夜雨濕羅衣，青丘亂鬼神？

此時，晴空萬里無云，艷陽高照，正值中午時分，哪來這等胡話！

白衣女子晶眸微有動蕩，流露一絲恍然之意，頭顱微扭，目光移向正抓著竹幡的老道士，輕笑道：“道長，好一聲‘明鏡’，不覺得有些晚了嗎？”

“恩？姑娘不知何意？”老道士神情凝滯，愣愣然望著白衣女子，疑惑而急促問道。

“小色鬼沒騙到，卻遇到一名老道士。”白衣女子莞爾一笑，自嘲一聲，略頓了下，她話峰微轉，笑道：“道長既然自稱仙人，意在解救蒼生，小女子也是蒼生一員，道友跟小女子前去南面一趟如何？”

“這……萬萬不行啊！本仙人上有老下有幼，每過一段時間，本仙人就要去看望他們幾眼，而且本仙人還有一孫兒，活蹦亂跳著，實在抽不出時間與姑娘前去南面啊。”老道士抓緊竹幡，倉猝道。

“道長目光老辣，不覺得多余嗎？那些親近之人都安詳睡得好好的，道長老是去打擾他們，不怕驚了鬼神？至于道長那孫兒，既然活蹦亂跳著，想必一兩年也不會突然不活蹦亂跳了，道長何必掛心？”白衣女子晶眸微閃，笑道。

老臉抽搐幾下，老道士身體微微顫動，眼睛閃著黯淡之色，斟酌起來。一兩個呼吸后，黯淡目光掃向手上竹幡那歪歪扭扭“仙人指路”幾字，他嗔怨道：“孫兒，可不是爺爺拋棄你，實在是無奈之舉啊！你就多等爺爺幾年，等爺爺把這黑鍋扔了，就在竹園鎮等你個十年八年。”

“遺言交待完了？道長請吧。”白衣女子聽著，黛眉微動，瞥了眼老道士，笑道。

“催什么催！本仙人游歷四方，見識廣博，即使著了你的道，沒騙到什么黃白之物，也不是你這小姑娘能催的。”老道士挺了插腰桿，一副潑皮模樣怒意。

白衣女子卻不生氣，頷首輕笑了下。

一名姿容驚為天人的女子，一名聲譽響亮一方的老道士，二人都如此特別，交談言語更是玄而又玄，自然吸引了竹園鎮一些好奇行人。

這些行人疑惑未解，又被老道士潑皮模樣吸引了過去。

接下來，老道士嗓門大開，將一團閑暇行人吸引了過來，大肆暢說起他在竹園鎮救苦救難的事跡，引得一干行人臉色青黃變幻。

一個時辰后。

老道士淡言一句“本仙人將離開竹園鎮遠游南域，諸位鄉親父老不必掛念本仙人。”之后他持著那搖曳竹幡，跟著白衣女子揚長而去。

此言一出，眾行人恍然大悟，頓時神情一變，流露出笑意。

待老道士走后，竹園鎮鞭炮聲陣陣回蕩虛空，久久不曾消散。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剛離去，竹園鎮就舉鎮慶賀。

有人喜，自然有人憂。鎮中一名中年道士聽到鞭炮聲，起先不明所以，于是問起路邊行人，得知事情后，神情驟然凝滯。

幾個呼吸后，他眼中閃過賊光，狡詐道：“白道長，你真狠心將我扔棄在此？我要是找不到你，我就不叫羅一始！”

話完，中年道士大步向鎮外踏去，步伐越來越大，越來越虛，最后，他身影變得模樣不清，消失在原野之上。

白衣女子帶著老道士離開竹園鎮幾里，驚人手段微展，二人踏在一只白色輕舟，向南遠去。

孤本異志中記載的天人手段，自然讓老道士心神動蕩，駭然不已。待他確實不會從天際間墜落，驚容才收了起來。

安靜坐在輕舟一角，老道士神色動蕩猶豫許久，才戰戰兢兢道：“仙……仙子，不……不是去南域海島異國嗎？”

“道長見識廣博，小女子這點心思哪能瞞得了道長？此去南域不知多少萬里，至于是不是南域海島異國，小女子卻是不知。”白衣女子站在輕舟前，神情平靜望著虛空，悠悠道。

“難道是去仙境異地？本仙人可從沒去過什么仙境，只在某座怪山上呆過那么一些歲月。”老臉上溝壑分明，老道士細語道。

“仙境說不上，險地罷了，道長一路可要用心些，看透了，你我都能安然回到竹園鎮，看不透，你我就成為眼下海獸腹中之物。”白衣女子輕拂了下青絲，說道。

“什么？已經到了囚海！”老道士瞳孔微縮，驚詫出聲。

“道長慧眼，此地正是海域，不過不是囚海，而是更南面碧海。”白衣女子淡然一笑，道。

“仙子，南域深海真不能去，情仙路會在那斷掉，你我都得死在那里。”老道士瞳孔閃過異光，焦急說道。

白衣女子輕笑了下，回首望了眼老道士，似有深意笑了笑，道：“所以才要道長一回前往。”

略頓了下，她笑意凝滯，晶眸閃著疑惑，淡道：“小女子之前問的是‘仙路’，道長一直意指‘情仙路’，不知有何深意，可是一絲天機？”

“什么！”老道士猛然站起，驚恐望著白衣女子，駭然失聲。

一兩個呼吸后，他似乎意識到什么，臉上驚詫收起，目光急促移開，匆忙搖頭道：“口誤口誤，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白衣女子似看穿老道士心思，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盯著老道士，直到他渾身發麻，微微顫抖，目光才移向天際。

悠悠聲音響起“道長道行高深，眼界不同，小女子有一疑惑一直不解，道長可否解答一二？”

聞言，老道士瞥了眼白衣女子，確實她如刀般的目光移開后，緊繃心弦才松弛了下來。

緩了緩，老道士戰戰兢兢坐到了輕舟甲板上，殷切細道：“仙子有何疑惑？”

婀娜嬌軀微顫動了下，白衣女子凝望著虛空，晶眸動蕩，絲絲異光閃過，薄唇微動卻沒有出聲。

看著那站在輕舟前的女子背影，老道士等了小片刻，未見有回聲，猶豫一二后，細聲道：“仙子？”

悠悠聲音接踵響起“道長，你說小女子與其他女子有區別嗎？”

“沒有。”肯定聲音驟然響起。

“真的沒有嗎？”白衣女子略顯黯淡道。

“仙子若糾結于此，自尋煩惱，何必問本仙人這等問題？”老道士輕搖了下頭，嘆息一聲，緩了緩，他眼神微凝，似回想起什么，淡道：“仙子姿容驚為天人，手段了得，早已超脫世俗，怎還對一些俗世見解看不透？”

天音震耳，那一絲疑惑被撼得蕩然無存。

白衣女子神情凝滯，望著虛空，眸子復雜閃爍，或激動，或欣喜，隱帶著絲絲希冀。

“是啊！我何必看不透呢。”白衣女子輕嘆一聲，笑道。

“仙子有這等心性，本仙人十分欣賞，不錯，不錯。”老道士先前驚詫消散，拂著長須，頷首細道。

“多謝道長驚言，丘青幽不勝感激。”纖腰輕扭，白衣女子轉身望向老道士，真切說道。

老道士微頷首了下，淡道：“仙子慧根，本仙人只是隨意一語罷了。”

丘青幽臉上微有喜意，恭敬又道：“道長道行高深，聲如天音，晚輩丘青幽佩服。”

老臉微抽搐幾下，老道士目光急促移開，枯手有些不知所措，神色極為尷尬，細聲道：“仙……仙子，其實那不是天音，是一道驅魔咒，本仙人從一名中年道士身上學到的。”

丘青幽顯然不信，覺這眼前老道士也是一名修士，而且非常厲害，像傳說中的隱修，可老道士神情又沒有一絲做作，又讓她心生一絲疑惑。

片刻后，她搖頭將雜念拂去，俏臉變得平靜，沒有一絲黯淡，不過輕舟方向卻依舊向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