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的荊州,也是終于平靜了下來。
早在幾年前,荊州牧劉表將治所南遷,從江北的襄陽遷徙到了江南的江陵,無異于是給天下人發布了一個信號。
當年單騎入主荊州的劉景升時至今日不復當年,英雄遲暮矣。
這件事動蕩了整個荊州的政治局面,盡管大部分世家代表都在當初那場廷議之上選擇了沉默,沒有反對,可那是大勢所趨,私下里,他們對于這件事的反對態度并未降低。
逐漸的,分成了兩派。
荊州兩大豪族之一的蔡家,家主蔡瑁在決策過后與劉表的續弦夫人蔡氏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妹妹,如今劉荊州已經是英雄遲暮,暗弱之勢顯現,我欲助那劉豫州,你覺得如何?”
“此事只怕或有不妥。”
劉備在荊州已經耕耘多年,在上下兩層都已經建立起了不俗的威望,且劉備所表現出來的強大能力與人格魅力,不禁讓蔡瑁產生了這樣的情緒。
當初蔡瑁會做主把蔡氏嫁給劉表,不就是投資以及未來家族的安寧嗎?
但他妹妹蔡夫人卻并不這么想,自打她生下了劉琮之后,她的想法就已經與蔡瑁背道而馳了。
她想的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夠助力自己的兒子劉琮掌握整個荊州,而后蔡家不止是威望更上一層樓,更是連實力也會大幅度增加。
這是百年大計。
蔡瑁對此不屑一顧,即便風向終歸還是掌握在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手里,可他也不認為以劉琮的能耐會是劉備的對手,再說了,就算自己可以全身心的幫助自己的外甥,可另一個大世家蒯家...又會不會如此呢?
而自己若是幫助劉備,那以他的為人,定然不會過度為難劉琮,至少一個不愁生計的富家翁還是會有的。
在他眼里,自己這妹妹屬實是婦人之見!
政治,從來都不是那么簡單的東西!
其實若非不是劉備來到荊州過早的緣故,現在的蔡瑁只怕對劉備并沒有什么好感。
荊州另一豪族之一的蒯家。
蒯良這位家主也正在與自己的弟弟交談。
“異度,你覺得,那劉使君為人如何?”
蒯良已經染病,他膝下雖有子嗣可以繼承家業,但能力并不足備,為了家族的未來,他準備把家主之位讓給自己的弟弟蒯越。
蒯越看著蒯良,想要從后者那逐漸憔悴的面容之中看出點什么不一樣的情緒。
可惜的是,并沒有,只能從對方對劉備的稱呼上考量一二。
蒯越沉吟道:“兄長,依我之見,那劉使君雄才大略,才德兼備?!?
蒯良搖了搖頭,因為病情而日漸消瘦的面龐上有著揮之不去的苦意。
時間回到現在,在朱里接到曹老板指示,要替南征先鋒夏侯惇提供糧草器械的時間。
劉表最大的支柱蒯良病逝后,而以劉備的人格魅力與處世手段,可以說已經成功“架空”了劉表。
劉備也不在新野待著了,而是架不住劉表的盛情邀請,移步襄陽駐守。
劉備這個人,妙就妙在此處。
盡管劉表本身讓劉備從駐新野變成駐襄陽這件事是政治交鋒失利后的妥協手段,可他本人卻對此沒有多少的忌恨。
反倒覺得。
如此也是十分不錯的。
換而言之,劉備已經控制整個荊州的九成以上,只等劉表仙逝,這荊州牧的位置就會自然而然的落在他身上。
身在樊城的朱里不光是在享受難得的幾年和平時光,她撒出去的細作也是時不時在給她傳達著來自荊州方向的情報。
自然知曉在曹老板用武力平定北方的這段時間內,劉備也在用文力蠶食著荊州。
故此,當她接到曹老板詔令的時候,也是只能苦笑一聲。
兩日前她才收到自己老師郭嘉病逝的消息,在這個講究天地君親師的時代,按理說朱里是必須要回去奔喪的,可當她還沒來得及上報并且動身,就又接到了這樣的詔令。
她也只得強行忍耐下心中的悲傷。
“你沒事吧?”呂玲綺看著這幾天狀態明顯不對的朱里,也是有些擔憂。
不過她這個人向來不會好好說話。
朱里白了她一眼,道:“問題不大,我還能頂得住?!?
當下也是連忙發出了幾道文書,命人下去準備一應所需之物。
兩日后,表面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朱里很難得的在城主府召開了會議。
參與會議的人員并不多,全都是她自己的“班底”。
換一種簡單的說法就是,在場的人不是叫她“主公”就是叫她“老大”的,都可以稱之為她的心腹的。
皆是掛職在蕩寇將軍名下與櫻花營、音衛之中的,即便這個時候曹老板再把她調走,也是可以隨時帶走的自己人,不至于再像之前在汝南那般措手不及。
“丞相意欲南征,讓我準備好先鋒大將夏侯惇所需的一應之物,你們怎么看?”
范疇鑒于前幾年有過幫朱里排憂解難的經歷,當下略一思索便是反應過來,道:“曹丞相只怕不單單是為了南征而來。”
房哲與孔錫乃至徐瑾這位經常被朱里當成謀士用的武將因為所知情報量不一樣的關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朱里笑了笑,道:“這事,我心里已經有數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夏侯惇將軍的先鋒兵都有十萬之眾,我們一個南郡目前若是支撐起來會力有不逮。”
“此事倒是無妨,”孔錫捋著胡須道:“這些年來,得益于荊州那邊陷入內亂的關系,南郡的發展要遠遠超出了曹丞相治下的其他郡縣,十萬大軍數月用度,還是支撐得起的。”
房哲也是點了點頭,他與孔錫二人往大了說就是專門負責民生這塊的,目前整個南郡能拿出多少糧草,他們二人最是清楚不過。
這就是在朱里帳下干活的好處,不用顧慮太多的禮儀問題,時時刻刻緊繃著情緒,考慮措辭。他二人都加入了十來年,早就習慣了,要是突然讓他們換個領導,可能一時間根本轉換不過來。
而后朱里岔開了話題,直截了當的就自己可能會在戰后調往許都一事展開,經過探討后,她還是得出了滿意的結果。
就連魏延這個不太安分的家伙都沒表示要離開。
比起汝南時期,屬實是好太多了。
……
“還好,一切的情況都沒有出現偏差?!?
回到書房,朱里當即猶如泄了氣的皮球,趴在了桌案上。
此事在場的人也就呂玲綺、典韋與典滿父子,完全不需要考慮形象問題。
“小姑娘,這場仗打完之后,我們真的會被調回許都嗎?”
在先前的會議上,典韋一直沒有發言,直到此時才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嗯,”朱里有氣無力的回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多半會是這樣的。”
呂玲綺黛眉微蹙,道:“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在她看來,曹丞相南征一事難度并不高,多半會很快的就能平定下來,而到了那個時候,朱里再怎么也會被遷往江夏亦或者長沙這種地方繼續駐守才是。
典滿得益于大多數情況下朱里講話只講一半,在他父親的指點下要多看看書,雖然誰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些什么書籍,可他的思維確實得到了一定的開闊,自覺所料不差的他開口道:“呂妹子,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郭嘉先生病逝才是這件事的導火索?!?
多年的相處下來,盡管朱里一再要求,呂玲綺也表示沒問題,但典滿還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喊“妹妹”,覺得這樣是逾越了。
這是時代所導致的差異。
朱里稍稍有點意外,道:“滿哥說的不錯?!?
“老師病故之后,我在朝內就沒有了靠山了,也許荀彧先生與程昱先生他們會在言語上幫我一些,但也不可能如老師那般不遺余力。”
呂玲綺眨了眨眼,這些字她每個都知道,但合在一起之后卻是一點都沒聽懂。
心中嘆了口氣,說實話,因為朱里無法回去奔喪這件事,她對曹老板已經有了芥蒂,面上卻依然平靜。
“這么說吧,老師病故病故之后,我這個既不是宗親,出身也不是世家的人盡管還在曹營,可卻成為了“野人“,你能理解嗎?”
呂玲綺想了想,隨后想到了她的高順叔叔。
想起高順當初在呂布麾下的待遇,讓她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