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波摩2005！”我繼續高喊。

服務生叫來了酒吧經理，他看我們兩人喝得太兇，連連點頭哈腰，臉上盡是諂媚賠笑。

“先生，您……”

我直接打開手機，將十幾萬的余額擺在他面前：“波摩2005！我付現金！”

“先生，這么喝恐怕傷身，您要不……”

孟浩大哭失聲，吼道：“要你管啊！”

我跟著大喊：“對啊，要你管啊。”

經理眼看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接著上酒。我趁機攥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身前。

“先生？”

“我知道你們這里有歌可以點。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

孟浩半醉不醒，迷迷糊糊地慘笑道：“一步之遙，這個歌好啊！”

是啊，他距離蘇曦一步之遙，但至始至終也沒有走進她的心里，永遠停留在一步之遙的位置，直到那個雙馬尾的倩影離他而去。

凄美的小提琴拉響今晚的主題曲，POR UNA CABEZA凄厲的節奏帶動傷心的音符，這本是情侶探戈舞的御用音樂，此時響起卻是無比凄涼。

我情不自禁的跟著小提琴的節奏，吟唱著最悲傷的破碎之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孟浩也跟著扭動身子，狂笑不休。

“慶祝我恢復單身！”

我猛地給他灌了一杯，笑道：“單身狗！”

孟浩邊笑邊哭，涕淚愴然。

“慶祝我鳥盡弓藏！”

我聽出他話中凄苦，笑問：“怎么，這么年輕就透支完了？”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潑我一臉酒。”

“干得好！”我又敬他一杯。

“這叫服從性測試知道嗎？人家教我服從。”

“哈哈哈哈，你從不從？”

“我從你妹！”孟浩一把摔掉酒杯，將服務員嚇了一大跳。

我伸手止住那個酒吧經理，取出手機，瀟灑的把酒杯的錢給他賠了。

孟浩滿臉通紅，眼神渙散，嘴里念念有詞：“憑什么你說？叫我干我干了呀！叫我不回家我也沒回去呀！還要怎么樣啊。”

“人善被人欺嘛！不把你踩進爛泥里，怎么對得起你這么聽話的人呢？”

孟浩又由笑轉哭，似乎要將所有的苦水都在酒桌上倒得一干二凈。

我突然意識到，現在還沒有到九點，按照996的規則，孟浩應該還沒有下班才對。把一個男人從崗位上拉出來，然后狠狠的甩掉，沒有比這更狠的了。

我靜靜的傾聽，旁觀著這場悲劇，激揚婉轉的探戈之音伴奏著，孟浩吐得神志不清，最終醉倒在一片污穢之中。

“醉貓！”

孟浩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躺在酒店的床上了。酒氣熏天，和衣而睡。孟浩那張驚詫莫名的臉就這樣橫在我面前。

我揉松眼睛，問道：“醒啦？”

孟浩面帶愧色，回道：“軍哥，是你啊。昨晚我是不是？”

“放心，我們是清白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孟浩眼睛都黑成了一條黑線，“我是說，昨晚是你陪我喝酒？”

“要不然呢？我撿尸睡了你？”

孟浩俊朗的臉龐變得通紅，弱道：“謝謝軍哥。”

“就這么完了？你還回去當狗？”

孟浩站直了身子，鼓足勇氣回我：“不！我決定辭職！”

“當眾潑你一臉酒，然后你灰溜溜的提交辭呈，連工資都不要了，是這樣嗎？還陪我喝酒呢，真不是男人。”

“那軍哥你說怎么辦？”

我一聲冷笑，眸中寒光如電，將孟浩嚇退半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你說呢？”

孟浩漲紅了臉，演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狠道：“我也潑他一臉酒！”

我還是冷笑：“狠勁兒夠了，腦子差了少少。”

“怎么？”

“你也不想想，他潑了你，整個部門上下都知道和你作對就是給經理出氣，誰不踩你一腳。你潑回去，他不過是多踩你幾腳，什么都沒有改變。最后你不還是要走人？”

孟浩坐到床上，陷入迷茫，問道：“那我怎么辦？總不能走犯罪道路吧。”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亮出絕殺：“過幾天你們有個中秋晚會吧？”

“對啊。”

“所有公司高層，甚至包括貴賓客戶都要列席，對吧？”我的臉上露出了一道陰狠的笑容。對付某些人，你只能比他更惡。

“是啊！”

“這就對了！你是酒店的，就算不能列席，至少也在旁聽，就在那天，你朝董事長臉上潑一杯酒。就敬他養出這么好的經理來！你幾千一個月的工作還他幾萬一個月的，不虧吧。”

孟浩聽得心驚膽顫，連呼不敢。

我看他這幅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抓住他衣領，從牙縫里擠出一腔惡語：“我告訴你，從你被欺負的那一天起，你就一輩子要被別人踩在腳下！不想過這種日子你就只能拼命！因為那些人……”

我扯著他的衣領，一路拖到窗戶邊，看著他的眼睛，噴他一臉口水：“因為那些人！不會同情你，也不會可憐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跟他們玩命，懂嗎！懂不懂！”

孟浩牙關發顫，泣道：“懂。”

我上手扇他一個耳光：“懂嗎！”

孟浩懵了，喊道：“懂！”

我又扇他一個耳光：“懂嗎！”

孟浩終于醒悟，狠狠的在我臉上回扇了一巴掌：“懂！”

我捂著腫起來的臉，大聲狂笑。

他，懂了。

中秋夜，歌舞升平。

孟浩提著一瓶酒，西裝革履，步入酒店大門。我就在外面看著他，風衣獵獵。

一片燈紅酒綠的祥和中，優雅靈動的小提琴劃破觥籌之聲。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穿行于西裝人群之間。

他的西裝很廉價，顯然不屬于這最大最豪華的一桌。

高云馨正陪著高鼻藍眼的法國人，介紹公司各路高管，這突然出現的男人令她眉頭一皺。孟浩就這樣站在那里，寒光掃過這一桌的高管。

高云馨正要開口，不料孟浩手中的酒杯突然潑將過來。

“這一杯！我敬你養出些好高管！”

孟浩大吼，手里的酒瓶胡亂往杯里倒酒。眾人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傻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

就在雕塑一般的人群中間，白酒又一次潑到高云馨身上。

“這一杯！我敬你的996！”

孟浩已經陷入瘋狂，酒瓶不斷地顫抖，根本對不準杯口。他索性丟開酒瓶，抓起桌上的紅酒罐，潑向在場所有的高管。

“我敬你們不發加班費！”

這時候，酒桌上的高管才算反應過來，面對這兇神惡煞的年輕人，他們選擇的不是將他扭送出去，而是拔腿就跑。現場剎那間亂成一團，有的人打電話報警，有的人在叫保安，有的在喊服務員，有的只是抱頭鼠竄。

唯有孟浩第一次體驗到了復仇的快感，他大聲狂笑，直到被保安趕出現場。

高云馨衣零發亂，渾身酒膩，臉上的粉團被酒水沖得七零八落，紅一塊白一塊，高貴冷艷的形象在這一刻變成了十足的落湯雞。在場的高管也都個個紅酒沾身，狼狽不堪。在全集團的中層干部和優秀員工的注視下，公司管理層整的是威嚴掃地。

更慘的是，在友商面前，高翔集團這一場大戲演出了內部的尖銳矛盾，給公司形象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

高云馨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雖然已經報了警，但她其實知道，潑酒絕不可能沾上犯罪，甚至連治安處罰都夠不上，最多也就是被帶去派出所教育一通罷了。

“誰！是誰養出這種混賬東西的！”

她的吼聲是如此的憤怒，就連站在酒店外面的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沒過多久，孟浩就被保安趕了出來，帶著從未有過的笑意，那舒暢的笑容就像完成了一腔夙愿，那么的酣暢淋漓。

讓我不曾想到的是，高云馨也被攙扶出來，她捂住胸口，臉色蒼白，在秘書的攙扶下坐上汽車。想來已經被氣得胸荒氣短了！

一個人太兇太狠，必然心胸狹窄，一旦心胸狹窄那就會經常生氣。別說這么瘦弱的身子，就是再強壯的人，天天這么生氣也扛不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