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CD他就是個屁！所有的技術指標都是不存在的幻象！”

老人嘴里說出的話令我無比震驚，不過很快我就冷靜了下來。須知技術指標都是各路股票基金經理經過長年累月的研究總結出來的，查拉爾德·阿佩爾，利弗莫爾，巴菲特，這么多的牛人的經驗被你一桿子打翻，這個口氣也實在太大了點。

沉默片刻，老者也不再言語，許久他才問話。

“你在高翔公司任什么職務？”

“代理業務而已。”我如實回答。

“小小代理，竟然認識公司董事，有意思。”老者似乎知道些什么，他繼續刨根究底，“你說你的父親還躺在醫院里？”

“是的，剛交了一筆醫療費，還需要還一大筆給信用卡。如果明天我不能回到公司，一定會被辭退的，所以明天我必須要走。”

老者搖搖頭：“高家的人還是這么無情啊。”

“您老認識？”

“高老爺誰不認識，只不過他不認識我罷了。”老者又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下定決心。“后生，叫什么名字。”

“郭季軍，第三名那個季軍。”

老者點點頭：“老夫也不瞞你，你的名字在欽江商界也算有人提起了。”

“可能吧，如果不能努力還信用卡，恐怕就沒人提起了。”

“扶我進去吧。”

我收起馬扎，將老者攙扶起來，晚上太暗，只能靠海浪拍出的白色浪花辨別碼頭的邊緣。一番小心跋涉，算是有驚無險。

老者坐在椅子上，指了個方向，說道：“你去把那副撲克牌拿來。”

撲克牌？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摸索，大晚上的沒有燈光，也沒有月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摸了半天，我才找到蠟燭，這才得到一絲光明，可惜按老人所說的桌面上，只剩下兩張撲克牌了。剛好是一大一小兩個鬼，玩四人版斗地主時用不到的牌。

“老人家，只有兩張。”

“無妨，道理總是很簡單的，你一聽就懂。”

“請老先生賜教。”我虔誠的坐在床上，將蠟燭豎在床頭柱子上。

“你既然有CFA證書，就應該知道一個道理，勞動回報的增長是跑不過資本回報的，對嗎？”

“托馬斯·皮凱蒂。不過在他之前已經有人提出過類似觀點的雛形，比如馬克思。”

老者擺擺手：“我從不記這些名字。既然道理知道，老夫就從這兩張撲克牌說起了。”

老者將兩張撲克牌蓋起來，放到桌上。

“我假設這是兩張股票，我的左手賣給我的右手，而你需要找機會買入，再賣出得到差價。很簡單的規則吧？”

“明白。”

“現在，最新成交價是50元。”

我沒有回答。

“60元。”

我仍舊沒有回答。

“80元。”

“老先生，我不會買的。因為只要買入，你就會拋出另一張股票，賣10元，逼得我交出籌碼。只要買進，必然會虧損。”

老者意味深長的笑著：“恭喜你，找到了股票的本質。”

所有的技術指標都是不存在的幻象。眼前的老人僅僅用兩張撲克牌就完成了最簡單最樸素卻又無比堅固的理論基礎證明。如果指標僅僅是在任意操縱之后的解釋，那么無論他的解釋多么完美都不可能左右真實的股價。恰恰相反，是股價左右了指標，而股價僅僅是某一張票子的成交價。甚至有可能是左手倒賣給右手的虛假交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實在是自嘆費如，態度也變得無比的恭敬。

“手中握有籌碼，才是贏家。”老者不緊不慢的說著。

“老前輩一定是個很優秀的操盤手。”

老者這次笑得更厲害了：“后生啊，草率！操盤手也不過是韭菜而已。”

什么？！

震驚已經無以形容我的驚嘆，有了那兩張撲克牌的教訓，我知道眼前這位老人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叱咤風云的基金經理，盯著幾十臺電腦的操盤手，在他眼里竟然僅僅是韭菜。那他的格局該有多大，簡直不可想象。

第一次，我產生了誠心求教的念頭。財富的增加有時候并不依靠努力，而是選擇。選擇在強者的身邊，學習他們的胸襟氣魄和眼光，比所謂的加班福報更為重要。

“學生請教了。”

誰知老者卻擺擺手：“今天晚了，明日吧。你今晚先想明白，怎么才能破了這兩張撲克牌的局。”

老者的語氣不容置疑，我也不便再問。

在無月的黑夜中，JOKER鬼魅般的笑容在我腦中揮之不去。JOKER在撲克牌中的意思是弄臣，也就是取悅國王和大臣小丑。須知，撲克牌中的三張大牌K、Q、J分別對應國王、皇后和王子，十二張牌都對應著歷史上有名的人物。

這些人卻被兩個弄臣踩在了腳下。撲克牌的作者決不會這么無聊，跟世人開一個國際玩笑。

我覺得他是個參透了歷史的人，趙高、李林甫、魏忠賢，哪個不是弄臣啊。想必在歐洲也是這么一套邏輯，畢竟人性總是互通的。

老人雖然只是帶我玩了一局撲克牌，但給出了許多有用的信息。比如那句“操盤手也不過是韭菜”。韭菜之所以是韭菜，是因為他們后手買入股票。基金經理們往往是能拿到打新股的人，他們都是韭菜，那鐮刀只能是拿著原始股的人。

沒錯！兩張撲克牌說的就是原始股！順著這個思路，破局就不難了。

清晨，第一縷晨曦透過。金光透出樹葉，星星點點宛若銅錢。若是這里開發旅游，可以這么說辭，門外一顆搖錢樹，屋里金銀滿地鋪。畢竟沒裝修的水泥地板算是灰白的，對吧？

兩張蓋住的撲克牌平齊著擺在我的面前。

老者灰白的眼睛只有一條細細的縫，始終斜著面對我。他在等待我的答案，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今天的答案將會影響我的后半生。

伸出右手，掀開一張牌。

“老人家，我給您講個故事吧。”

老者點點頭。

“曾經有一個小島，島上的人用沙子作為貨幣，簡稱沙幣。沙子在巖石小島上非常稀有，島民們幾千年用沙子交易，一直過得好好的。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個JOKER，他告訴島民，只要有了他的魔法，石頭就可以做成沙子。但是JOKER不要沙子，他只要金子，島民需要用自己的貨物去別的島嶼換成金子，然后才能買到JOKER的魔法。直到有一天，他們終于湊齊了金子，JOKER也如約給了他們一臺巖石粉碎機，拿走了全部的金子。島民們有了用不完的沙子，他們非常高興。”

“而這張，就是JOKER公司的股票，只要你擁有它，就能給你帶來遠方的金子。美元不停地超發，金價就會一直上漲，持有黃金，才是最容易增值的資產。您，愿意為這張股票付出一百元嗎？”

老者哈哈大笑：“我也給你講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小島，島上的人用沙子蓋住身體治病，他們身體健康，長命百歲。JOKER來到了這個島，他發現自己的抗生素根本不可能在島上賣出去。直到有一天，島上突然出了一種怪病，必須用JOKER公司的抗生素治療……”

我恭敬的向老者點頭致意，雖然他看不見。

一塊石頭要變成人人想要的沙幣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好故事。故事最好是真的，因為謊言本身就帶有風險。這個故事或是帶著恐嚇，或是帶著誘惑，總之要讓人相信他可以帶來財富。

老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如果說基金經理賣的是二級市場股票，那么他就是那個賣出原始股的人。在別人以二十多三十多元的價格買賣的時候，他早就用一塊錢一股買入，然后在任意一個點套現離開了。

別人都賺20%，他賺2000%！這就是鐮刀與韭菜之間的區別。我頓時對這位老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資本收益一定會壓倒勞動收益，那么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與資本為伍。這才是代理的最高境界呀！

“老人家一定是商界很有名的前輩吧。”

老者搖搖頭：“后生錯了，老夫在商界一點名氣都沒有。”

一點名氣都沒有，好有道理啊！

“吃飯吧。船一般下午才到。”老者中斷了交談，緩緩向灶臺走去。

“我給您燒火。”

想到就要離開，對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我還是有些不忍的，他應該不會窮，就是不知為什么身邊沒有一個人照顧。既然我來了，那就多照顧一會兒。

門外碼頭上終于靠過來一艘船。老者笑笑，示意我可以離開了。那是一艘海巡艇，那種特殊結構一看就知道是搜救用的。

“小伙子，有沒有看見海里有人？”沒等我說話，對方搶先呼喊起來。

“什么人？”

“昨天有一個人意外落水失蹤，我們來搜救。你看到漂浮的那個啥沒有？”

“我就是啊。”

來人很不高興，那張嚴肅的臉板得跟墻壁一樣。

“小伙子，我們在執行任務，不是開玩笑。”

汗，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策，誰能想到一個昨天落水的人今天還能活蹦亂跳的站在碼頭上呢。

“小郭！”船艙里突然一聲大喊。

“王處長！”我趕緊打招呼，“你們處長認識我。”

“各單位注意，失蹤者找到了！”王正科激動的在無線電頻道里廣播。“搜救行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