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采嚇出一身雞皮疙瘩,她抹去了額頭上的大把冷汗,繼續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一切。
宅男離開了她桌子的對面之后,對面坐過來一對小情侶在卿卿我我。而她正盯著電腦,繼續碼字,思路終于通了,她的手速快得像飛起來。
不遠處,電影院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呼吁大家參加活動。
工作人員一臉的激情:“各位影迷,感謝大家今晚凌晨來參加《復仇者聯盟》今晚我們給大家準備了許多獎品,有沒有人參加有獎問答?”
眼看幾個宅男湊上前,工作人員手舞足蹈:“好有獎問答現在開始!第一個問題:宮崎李的生日是哪年哪月哪日?”
宅男甲搖頭:“不知道哎。”
耳聽八方的令狐采手上繼續飛速打字,一邊隔著大老遠回答:“1922年12月28日。”
柜臺那邊,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著這個答案。
聲音鏗鏘有力,略帶磁性,帶著幾分執拗。
令狐采記得,當時自己抬頭看了一眼,沒錯,就是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位工作狂。現在用來定義,就是那位“兇神。”
入口處,工作人員繼續著他的提問:“我們的第二個問題:被影視化的好萊塢電影里,一共有幾個蝙蝠俠?”
令狐采繼續在遠處飛速打字,一邊情不自禁地回答:“五個。”
那邊,“兇神”竟比令狐采回答的快了半秒。
桌對面小情侶吐槽著:“這你都記得?”
電影院處,工作人員繼續提問:“有限寶石大家都知道,五個,什么顏色是什么功能?”
令狐采繼續邊打字邊回答:“現實寶石,紅;心靈寶石,黃;力量寶石,紫;時間寶石,綠;空間寶石,藍。”
“兇神”與令狐采異口同聲地回答。
對面的情侶用關愛弱智的眼神看著令狐采,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回答問題的“兇神”:“這都行?”
現在想來,除了令狐采這種二次元宅,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總是記不住的。對這種事記憶力那么好的,怕真的不是……神仙?
令狐采清晰記得,她勤勤懇懇交了修改后的第一集稿子,時間剛好是首映開始之前,看完電影之后,已經是凌晨三點多,她開啟了打車APP,屏幕顯示:等車人數82人,她干脆利落地在商場樓下找到一臺共享單車,掃碼,一撩長腿霸氣跨上,如梭般穿過一群等待打車的人群,晚風把她的長發吹得颯颯飛揚。
令狐采記得,她這邊瀟灑地騎了一陣自行車,突然就感覺身后有人。通過路燈,她看到了他巨大的影。
令狐采的回憶里,那時她已經穿越人群密集的商場,前方是人煙稀少的公路,身后那人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刷刷作響,且摩擦速度越來越快,與她的距離,始終非常近。
擔心被跟蹤,令狐采開始加速騎行。
身后的那位大長腿“兇神”也須眉不讓巾幗,緊緊尾隨。
令狐采開始與“兇神”飚速。
一會兒工夫,“兇神”已經騎自行車沖到了令狐采前面,令狐采擔心他對自己發難,猛騎一陣子,趕超了對方。
“兇神”速度又提了上來,兩人這么一鬧,最后雙方都已氣喘吁吁,精疲力盡,終于,令狐采在前,“兇神”在后,兩人前一后騎進了令狐采住的小區大門,還停在了一個單元樓面前!
令狐采氣不打一處來。她壯著膽子,單腿剎車,扔下自行車,手腕捏的啪啪響:“你,跟蹤了我一路,你想干嘛?前面就是警衛室,打110也很方便呢,你是走遠點呢,還是躲遠點?!我可是學過跆拳道的。”
想到這里,令狐采的手有些微微發抖。
在“萬里悲秋屋”里見到的“兇神”,那是何等的可怖,天煞孤星法力那等高強,竟被他弄的遍體鱗傷,而自己,昨晚上竟然和他叫板了。
“兇神”剛下車就被攔住教訓,眨了眨眼睛,漂亮的丹鳳眼中全是迷惑:“啊?”
緊接著,他仗著近一米九的身高俯瞰著令狐采,無框鏡架后的眼睛堆著溫柔寬和的笑意,他指了下樓門:“姑娘,你誤會了,我住這里。我手機的APP里有新租房的信息,要不要給你看?”
現在想來,“兇神”這態度,卻是與不知道是不是夢境中見到的那位截然不同。
“萬里悲秋屋”里見到的那位極度冷冽白衣青年,所到之處,周身充溢著絕望與死亡的氣息,目光肅殺,不近人情,同居的這位,卻是目光溫暖如春日枝頭的柳梢,一笑,還露出左邊的一顆小虎牙。
“兇神”他把手機信息都掉出來,動作輕柔地放在令狐采面前,鏡片后的雙瞳在背后的星光下更顯漆黑:“我今天下午才搬過來,2202號房,當時你不在,鄙人名叫任天星,請多多指教。”
“請多……指教。”
令狐采項目遲遲得不到進展,稿費花光,她再次開始與人合租。中介告訴她,幫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室友,竟然找來這么一尊大神。
“下次不要正面與色狼發生沖突了,下次記得先到警衛站那里呆著等色狼走了,你再回家。走,我們回屋子再說,”說完,“殺神”自顧自去刷門禁卡。
“兇神”原來叫任天星。
“你先洗澡嗎?”任天星剛進屋,脫了鞋子換上拖鞋,就問。
“你……先吧。那個,我們只是和平共處的室友,你最好老實點,我學過跆拳道。”令狐采嚴厲地劃清了界限。
“放心。我還是知分寸的,不過……”任天星試探著問。
“不過什么?”令狐采開自己臥室門鑰匙的手停住了。
“不過,借我你的洗發水用一用?”任天星態度良好。
令狐采記得,任天星看了一眼牌子,一臉嫌棄:“女孩子怎么能那么不講究呢?這款產的廣告,針對人群是40歲以上的家庭主婦吧?”
令狐采皺了皺鼻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用就還給我。”
任天星連忙道歉:“抱歉,我是廣告人。職業病上身了。既來之,則安之。用,謝謝。”
任天星拿走了洗發水,哼著走調的《復仇者聯盟》傻子之歌《come on give your love》進了浴室。
令狐采憋著一肚子氣,剛反鎖上臥室們,任天星又清脆地敲了她的門:“姑娘還有新的毛巾嗎?抱歉,發現毛巾也沒有帶。”
令狐采翻了一下亂糟糟的箱子,剛好自己在拼多多新買了一套大大小小好幾件的,于是抽出一條,開門遞了出來,這位鄰居剛好穿著砍袖的上衣,伸手接毛巾的時候,肱二頭肌輪廓分明。
“多謝。”任天星說著,此時上穿一件無袖黑T恤,胸肌隱約可見,肥大的短褲松松垮垮地罩著腿毛豐富的長腿,看得令狐采臉又是一紅,她迅速關上門,反鎖好。這該死的生活,真的超級不方便啊。
“這毛巾也太薄了吧?”任天星自言自語著:“算了,今晚勉強用一下吧。”任天星剛鎖上門,令狐采突然就想上廁所了。
算了,先憋著吧。
浴室內的水嘩嘩的響,令狐采的心里也尷尬地想推開窗跳出去。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陌生男子同居,第一天晚上就共用洗發水,第一天晚上就討論誰先洗澡,曖昧又悲憤。
令狐采清楚記得,在等兇神洗完澡去浴室的時候,劇本策劃人小可發來了信息,字字誅心:“親,看了你新修改的一集劇本,愛情部分糟透了。你好好反省一下,再給我改最后一稿。搞不好,這個項目我真的保不住了。必要的話,去談一場戀愛吧,就算這個項目保不住,對下一個項目也管用。”
令狐采看了信息內容之后,內心轟地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跌至懸崖谷底。
最后一稿。最后的機會。她本以為,她最新的那一稿明明已經很棒了,為了最新修改的那一集,她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不停地想,不停地改,終于,在她心愛的漫威首映之前趕出了稿子,一氣呵成。
或許,是她劇本的壓力太大,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天煞孤星叫自己如何把單身發揚光大,可是,夢中的風沙那樣真實,蝙蝠噬咬她的感覺,那么痛。如果,天煞孤星只是一場夢,夢中的血肉橫飛何等慘烈,神仙打架,又何等驚心動魄,天煞孤星幾次三番救自己時,那種感動,又那般真實。
想到天煞孤星,令狐采傷心得五腹六臟都開始疼痛。
那個漂亮的少年,雖然虐了自己,卻又為自己擋下風沙,還替自己遭受了巨蝠的噬咬,多好的孩子……
想到這里,令狐采那尷尬的劇本感情戲,終于有了新靈感。
劇本原先的設定是這樣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兩人在外太空的其他星球相遇,見面就開始為了打退外星敵人而一起戰斗,之后,戰斗結束,兩個人互相暗戀對方,但就這么分道揚鑣了。
小可曾經嚴重提出過抗議:“兩個青年男女,冷冰冰的背對背打架,僅此而已,然后,兩人暗戀著分道揚鑣?建議寫得浪漫又纏綿!”
這一次,令狐采終于知道如何寫這段戲碼。
那一場外星戰斗中,男主雖不愛女主,卻本著保護女士的原則,一次為女主擋下了足以打穿外星人堅硬鎧甲的激光槍,最后,千萬怪獸襲來,他替她擋下了怪獸咬向脖子的那一口,把她扔回了飛船,而他,生死不明。男主這邊,他自認是保護了一名普通的戰友,而女主,是真正愛上男主了,之后,她開著飛船,在宇宙中四處找尋男主……
晚上八點時,令狐采終于修改好劇本的第一集,寫到熱血沸騰。
男主角的年齡由二十六歲改成了十九歲之后,男主卻在自己的筆下活躍了起來。
“如果他還活著,我愿用一輩子單身,換他平安。”隱隱的,令狐采竟在心中如是發誓,想到這里,她又覺得自己可笑,笑著笑著,令狐采的眼圈竟然紅了。
交上了稿子,半小時之后,策劃人小可的信息發來。
“阿采,我沒有看錯吧?”
令狐采嚇得渾身肌肉一繃,不知小可是要夸,還是要罵。
“這一次的男主寫得很棒,頑皮,惡劣,正義不屈,善良又紳士,是當下最受歡迎的小狼狗形象。女主對待男主的一系列表現,感情也比之前的那一版真摯了許多。”小可在信息上回復:“我認為,這一集的稿子,領導一定會喜歡的。”
得到滿意的回復,令狐采心中卻沒有半分驚喜。
“謝謝喜歡。”令狐采淡定又憂傷地回復。
“不要大意地寫第二集吧,三天之后,我等你的新稿子。帥妞,你真棒!”小可說著,還發了一個熊本熊搖著小旗吶喊的表情。
令狐采卻在收到表情的那一刻,眼淚掉了下來。
“好的,我一定努力。”令狐采回復道。
紳士,正義,頑劣,又愛折磨人的小壞蛋,謝謝你。
想到這里,令狐采終于覺得乏了,倒頭就在床上昏昏睡去,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再次見到了天煞孤星健康的、鮮嫩的、朝氣蓬勃的笑臉。
深藍的穹隆下,孤星閃耀。荒涼的白沙中,天煞孤星坐在篝火邊,烤雞。
紅彤彤的火焰將他戰損的臉映得俊美而妖冶,他手上還有戰傷,他往烤得橙黃的雞上撒鹽,還頑皮地湊近了靠近,笑著說:“好香呀!”
令狐采沖天煞孤星走來,天煞孤星揪下一塊雞屁股,扔給了令狐采。
令狐采接住了雞屁股,結果,到手的吃食卻變成一團火,把她的臉都燒得一團灰。
“哈哈哈哈,逗你的!給你你就吃,是不是傻!”天煞孤星笑得十分頑皮,潔白的小兔牙都露了出來,一雙晶亮的瞳子閃爍著狡猾的光芒。
“你還活著?”令狐采十分激動地走上前,抓住了天煞孤星的手臂。
“干嘛!我打這一仗仗打的好辛苦,餓死了,烤了半天的雞,可不想分享給你!”天煞孤星十分緊張地護住了整只的烤雞。
“不要。我不餓。”令狐采走到天煞孤星面前,仔細打量著這美少年,他脖子上還包扎著繃帶,似乎沒被那巨蝠咬死,于是十分驚喜:“你的傷不要緊吧?”
“死不了。”天煞孤星輕松地搖了搖頭。
令狐采松了一口氣,忽又想起那壞蛋:“兇神呢?你打敗他了嗎?他去了哪里?”
天煞孤星似乎認真考慮了一下:“去了你家吧。”
也在此時,天煞孤星連同烤雞一同消失,只有令狐采蹲在那深藍的穹隆之下,白沙滾滾,朔風陣陣。穹隆之上,孤星也消失了。
令狐采本是握住天煞孤星手臂的手上,空了。
空曠的荒原上,回音陣陣,不見神影,也不見人影。
令狐采想喊天煞孤星的名字,卻怎么也喊不出聲音,然而,她聽到了清脆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