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師父夜談當年攝政王

紛紛揚揚的大雪終于停歇，醫谷的夜空像被冰涼的雪水洗過，顯得格外清澈。寒星點點，猶如夜空中的珍珠，散發出微弱卻堅定的光芒，照得屋脊上的積雪泛著銀藍色的冷光，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在這靜謐的雪夜，木玄清老人將爐火撥旺，火苗跳躍著，散發出溫暖的光芒。藥香與松柴的味道交織在一起，氤氳滿室，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古老而神秘的世界。

琴羽跪坐在矮案前，她的身影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美。她正專心地整理著今日縫合傷口所用的羊腸線，一一清點，確保無誤。隨后，她用烈酒反復擦拭這些羊腸線，神情專注而認真，仿佛在進行一項神圣的儀式。

她的手指仍然微微發抖，但這并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她心里壓著一樁沉甸甸的疑云。獵戶臨走前那句“謝謝小神醫”像一枚石子，投進她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不禁開始思考，自己雖然能夠救得一人，但在這亂世之中，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這時，木玄清咳了一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他從壁櫥深處捧出一壇封存多年的梨花白，泥封掀開，清冽的酒香霎時彌漫開來，壓過了室內的藥味。

老人斟了兩盞酒，一盞推給琴羽，一盞握在自己掌心。他望著燈火出神，仿佛在回憶著遙遠的往事。

琴羽雙手接過酒杯，酒液在杯中蕩漾，映出她尚帶青澀的側臉。她抬頭望去，只見老人眼底翻涌著舊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向她訴說。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雪夜。”木玄清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啞而沉重，像鈍刀割過粗紙一般，透露出一種滄桑和無奈，“我與你師叔南懷瑾，同奉先帝密旨，赴北疆軍中治疫。那時，我們二人名號并稱‘玄懷雙璧’，一個擅長醫術，一個擅長毒術。先帝賜予我們青囊毒經上下卷，上卷濟世救人，下卷則用以滅敵。”

說到此處，他抬手在燈火上虛虛一掠，仿佛想抓住那些逝去的時光和往事。然而，火光灼痛了他的手指，提醒著他那些往事已經遙不可及。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和悔恨，繼續說道：“北疆的瘟疫兇猛異常，十室九空，哀鴻遍野。我以銀針草藥救回了三千士卒的性命，然而懷瑾卻用毒經下卷煉制了‘赤蝎散’，投于敵軍水源之中。三日之內，敵方將士盡斃，尸橫遍野，慘不忍睹。疫氣與尸毒交纏在一起，連我們自己的營盤也受到了波及。懷瑾堅稱無毒不丈夫，我卻痛斥他逆天而行。那一夜，我們兄弟二人拔劍相向，血染雪原，從此分道揚鑣。”

老人說到此處，喉結滾動，仿佛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他仰頭將整盞酒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他灰白的胡須滴落，猶如點點血淚。琴羽屏息凝聽，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袖口。她可以想象得出，當年雪原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兩位驚才絕艷的醫者以毒與醫為刃，互指對方為邪魔歪道，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后來呢？”琴羽輕聲問道，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和期待。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故事的后續發展，想要了解那位曾與她師叔并肩作戰的師父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

木玄清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穿過窗欞落在極遠處黑黢黢的山影上。仿佛在那里，他還能看見當年的自己與南懷瑾并肩作戰的身影。“我砍斷了他的劍，奪走了毒經下卷。”他緩緩說道，“然而，我終究不忍殺他。懷瑾負傷遁走，投靠了攝政王麾下。他借助攝政王的力量繼續煉制毒藥，終成今日之患。”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沉了：“如今攝政王南懷瑾便是你的師叔——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業障。”琴羽心頭猛地一沉，仿佛被重物擊中一般。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與那位傳聞中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攝政王有著如此深厚的淵源。她想起那本毒經扉頁上朱筆的警告——“傳于亂世，濟于亂世”，忽覺字字千鈞重壓在她心頭。

“師父，您為何把上卷傳我？”琴羽聲音發顫地問道。她執拗地直視著老人的眼睛，想要從他眼中找到答案，“若有一日我也面對那般抉擇——救千人還是殺一人？我又該如何選擇？”這是一個沉重而復雜的問題，但她知道她必須面對它。因為她是醫者的傳人，她肩負著濟世救人的重任。

木玄清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他起身從箱底取出一只烏木小匣打開它。里頭躺著一塊缺了一角的墨玉令牌正面刻著“玄”字背面卻是一道深深劍痕。

老人指腹輕輕撫過那劍痕仿佛撫過當年裂開的兄弟情分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悔恨、有痛苦、也有無奈。

“因為我在你眼里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他聲音極輕卻如鐘磬般在琴羽心頭回蕩，“你今日救獵戶時手雖穩眉卻蹙你在替他疼。

而懷瑾煉毒時眉是平的眼是冷的他的心已經硬了。醫者仁心毒者狠心二者只隔一線。

如今我老了守不住這條線了只能把它交給你來守護。”說到此處他將令牌放入琴羽掌心合上她手指一字一頓地說道：“記住毒經在你手里可以是刀也可以是燈。

用刀殺人用燈照人。為師別無所求只求你點燈的時候別忘了自己也曾是雪地里被救的人。”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殷切和期望仿佛將畢生的信念和重任都托付給了眼前這位年輕的弟子。

琴羽只覺那塊沉玉燙手不已她伏地叩首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久久未起。她在心中默默立誓要用自己的醫術去拯救更多的生命不辜負師父的期望和重托。

再抬頭時老人已背過身去面朝窗外雪色肩頭微顫像一截被風雪壓彎的枯松。她知道師父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復雜但她也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和使命。

燈火跳了一下爆出輕響像是誰在暗處嘆息。這嘆息聲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哀愁和無奈讓人心頭一緊。

琴羽端起自己那盞梨花白輕輕抿了一口辛辣入喉瞬間逼出淚來。

雪停了，銀裝素裹的大地顯得格外寧靜而莊嚴，月光穿窗而入，照得令牌上的“玄”字發出幽暗的光，仿佛在訴說著什么。遠處隱隱傳來狼嚎聲，似在為這雪夜里的誓言作證，又似在呼喚著什么。

琴羽握緊令牌，仿佛握住了整個亂世的脈搏，她能夠感受到那沉重而有力的跳動——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清晰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