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法真問話的聲音微微發顫,顯是問到了緊要之處,不自禁的都凝神靜聽。
法靜沉吟片刻,詫道:“奇了,經師兄這么一說……莫非……莫非是那駝背老漢乘虛而入…”說著望向法真以示詢問。法真微微晗首,神色凝重道:“興許是如此。”禹王不知二僧所言何事,溫顏道:“有什么事,你們說吧,孤王來主持公道,絕不偏袒!”
法真略一沉吟,說道:“多謝禹王,昨日老衲兩人攙扶著法覺上山,正走到那段山梁彎道上,忽然有一個衣衫襤褸的駝背老漢,從彎道后一瘸一拐的走過來,那彎道甚是狹窄,老衲三人避讓不及,那駝背老漢一個踉蹌撞到法覺身上。他撞過來時,曾雙手撲到法覺身上,當時沒有留意,只顧著趕路去了?!闭f著,走上幾步,向著宮士修、陌無爭,南宮燭等人朗聲說道:“這駝背老漢到底是不是乘機下毒,還有待查實?!?
眾人聽他緩緩說來,不自禁的都出了一身冷汗。厲闖冷冷的道:“老和尚就知道胡說八道,明明是那駝背老漢下毒,卻賴在我陌師兄頭上,真是睜開眼睛說瞎話。”法靜瞪圓了眼,冷冷的道:“小道士好厲害的嘴巴!”心頭怒起,死盯著厲闖,直恨得枯槁的臉上更顯暗沉。禹王笑道:“這就是了,事情還未查清,不要妄加揣測。”法真搖頭道:“此事甚是蹊蹺,那駝背老漢也不知何人,去往何地,這倒令人為難了。”
眾人心中均想:“剛剛還拼斗得火熱,轉眼間局勢扭轉過來,眼看著打不起來了,不過就算陌無爭還得清白,還有個不可一世的柴黑子插在太素門和普禪院中間,想來江湖從此永無寧日了。”
南宮燭見禹王風塵仆仆,又站了半晌,走近身去,低聲道:“王上,您星夜趕來,一路上舟車勞頓,還是進觀內歇息吧!”禹王抬起頭來,駢指點向陌無爭,朗聲道:“你們有所不知,孤王此次出了王城,特地從王城近衛中挑選了親信相隨,一路上相安無事,不料今早趕到亞扎城城北被人行刺,多虧陌無爭出手相助,這才化險為夷。”南宮燭本就心中存疑,待禹王說完,這才猛然醒悟,說道:“王上派陌無爭來傳話,卻是這個緣故。究竟是誰,竟敢暗算王上?”禹王一擺手,哈哈笑道:“此事,容后再議!先盡地主之誼,把幕后下毒害人的兇手找出來。”眾人陡然聽說禹王被行刺,嚇出一身冷汗,都不敢言語。
陌無爭沉思良久,黯然說道:“法真禪師,法覺雖非我下毒謀害,但確實是被我所傷,今日小道當著禹王面明言,此事一定追查到底,定會給普禪院一個交代?!睂m士修越想越驚,輕嘆道:“這幕后下毒之人,分明是想嫁禍陌師侄,讓法覺禪師到了大覺觀之后毒發,那樣陌師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眼下也不知這坡腳的駝背老漢究竟何人?”
便在此時,忽然背后一個少年聲音說道:“這駝背老漢腿腳利索著呢!”眾人聽了,都是一驚。南宮燭轉過身來瞥了一眼,見這說話之人正是花不暖,臉上如罩寒霜,正色道:“花不暖,這駝背老漢明明是坡腳,怎么就腿腳利索了,你清清楚楚的說給師傅聽?!?
花不暖應道:“是!弟子昨日和賀伙頭他們剛走到大覺山山腳,正走著,忽聽身后一陣咳嗽聲,我們順勢回看,一個衣著破爛的駝背老漢站在身后,不知是誰忍不住輕聲笑道:“哪來的羅鍋,真是晦氣!”那駝背老漢面色一沉冷冷道:“哪來的混賬東西,嘴巴似倒著生的,說出來的話像放屁一樣臭!”我們瞧得傻眼了,那駝背老漢再不言語,快步從我們身邊走過,轉眼便奔跑起來,只兩三步就在十丈開外,片刻功夫就不見人影了?!?
法靜聽說坡腳的駝背老漢健步如飛,急問:“小施主此話當真?”他頓了一頓,又道:“此事干系重大,只盼小施主實話實說!”南宮燭生怕花不暖年幼無知,胡亂編造謊話來騙人,忙叮囑道:“你照實說便好,王上面前不可胡言亂語!”說著向法靜瞟了一眼。
花不暖睜著清亮的雙眼,一本正經道:“花不暖,向王上稟告,絕沒有半句不實的話。”
眾人聽他說的誠懇,又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不禁暗暗稱奇。禹王一直在旁靜聽,此時接口說道:“大覺觀弟子既然這般親眼目睹,自是信得過的。”宮士修道:“原來駝背老漢是在三位禪師面前故作瘸腿,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此說來,駝背老漢這是欲蓋彌彰,他才是真正下毒害人的兇手。”他欣喜的望了望陌無爭,又笑道:“好,無爭這孩子,我早知他為人率直,果然沒有墮了太素門的名頭。法真禪師,還有何話說?”
眾人都向法真望去,只見法真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雙手合什行禮,靜靜的道:“禹王,事已至此,老衲也始料未及,適才宮道長愛徒護師心切,被老衲護身咒力所傷,法覺師弟又身中奇毒,那么查找這下毒人之事暫緩,我們就各自回去幫他們療傷。”禹王淡淡的道:“嗯,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也都歇息去吧!”法真、法覺齊聲念句佛號“阿彌陀佛”,便要離開。
厲闖怒喝::“老和尚……冤枉陌師兄也就罷了……還害得訾師弟身負重傷……”說著站直了身子,瞪視著法真,臉上盡是恨意,宮士修一手拽住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正才所以受傷,實在是擔心我被暗算,卻跟法真禪師無關。”法真、法覺心中不是滋味,一齊提了禪杖,往觀內走去。
南宮燭領著禹王也起身往后院而去。禹王見陌無爭眼圈通紅,走近身去,低聲道:“陌無爭,你們今晚就在大覺觀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議。”陌無爭抬起頭來,哽咽道:“多謝禹王!”南宮燭忙道:“陌道首今日解救王上,大覺觀上下沒齒難忘。”他頓了一頓,又道:“三橋四橋,你們好生招待客人,不得怠慢!”周三橋、周四橋與其他大覺觀弟子自以為柴黑子害死幾名同門弟子,對太素門又畏懼又怨恨,很不樂意與太素門人為伍,但禹王之命不能違背,只得勉強答應。
宮士修待禹王、南宮燭等進到觀內,這才俯身為訾正才胸口推拿,豈知訾正才氣息微弱,似轉眼便要死去。宮士修忙伸手按在他心口,一股渾厚的心咒之力推送過去,只見訾正才臉色由蒼白漸轉紅潤,又喂了幾粒龍膽血藤丸,那里還敢停留,抱起訾正才,隨著謝三橋、謝四橋急奔而入大覺觀。
花不暖四下里張望,眾弟子早就一哄而散,寬大的石坪上已是空空蕩蕩。傍晚刮了半夜東風,這時便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ú慌肫鸢兹绽锖唾R伙頭約好了,自己從家里帶來了沫姐整治的鹵鵝,讓他帶上釀的美酒,二人就在自己房間飲酒吃肉。想到這里又抬起頭來,望著天邊一輪殘月,不知不覺已是子夜時分。
走了一會兒,回到后院偏僻的小屋,從床鋪上拿下包袱,取出兩只鹵鵝、一包干炒黃豆放在一尺見方的桌面上,然后取過椅子坐在門邊,對著幽靜的長廊默默的想著他的諸般心事:“我在大覺觀修習兩月,不知何時才能練到高深的咒印術法?紅衣女子重傷阿爹,本該去找她報仇,但以我現在的修為,莫說查不出紅衣女子來歷,即便查出來了,又怎么奈何得了她?”他站起身來,望了望長廊深處,依舊不見賀伙頭身影,又想:“阿爹四肢癱瘓,娘親又要忙于生計,幸好老天長眼,平白無故撿回來個心善的姐姐,能幫忙照顧阿爹,料理些家務?!毕氲搅嗽∧?,心中煩惱便消減不少。
又等了一陣,但見暗藍色的天空下,黑云不斷重疊的堆積在一起?;ú慌碘猓骸百R老兒莫不是見今晚下雨,就不來了,還是自個兒找上門去?!彼昧擞图垈?,將下酒菜重新包好挎在背上,到西北院去找賀伙頭。到得賀伙頭屋前,卻見屋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花不暖叩了幾下門,叫道:“賀老兒,說好的帶上好酒到我屋里來,你卻說話不算數,非得讓我把鹵鵝送到你嘴邊上么?”卻聽不見屋里回應聲。推門進去,見屋里黑燈瞎火的,心想:“原來賀老兒不在家,莫不是忙著給王上準備宵夜?!北阌置坝晖髟夯锓口s。
雨下得正急,花不暖打著油紙傘,孤零零的走在長廊上,突然月光照射下,遠處院墻上一個身影迅疾掠入,花不暖心中奇怪:“莫不是遭了賊了!”忙躲在院墻外柴垛后,隨手拿了根一丈有余的圓木棍,只盼那賊人一出來便來個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