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四八:渺小
- 一群小人物,幾條人生路
- 萊昂獅子
- 10641字
- 2022-08-05 23:41:25
當眼中所見的是太陽與海平面被一條長長的,反射著陽光的隔離帶分隔而開,一條河從道路下方的山體中飛奔而出的景象,就說明已經來到了維斯特拉瑪大陸的中部。這條在地面與地下穿梭的河道將這片像是心形的土地從正中間自上而下以一條裂痕般的軌跡幾乎要從下方尖端貫穿而出,不過這道閃電在最后還是泄了氣。
T-14站在船頭眺望,從旁邊的老水手口中聽說了關于這片大陸的傳說,呼著聽不懂的船哨的酒鬼和他講著關于這個地方的傳說,比如這條河往里能見到地下王國,沼澤里飛出過巨龍云云。對于生活在這座島上方才三四個月的T-14而言,這些話語也十分有意識,能讓他將信不信之間能夠聽進去一些。
不過此次出行他更在意的,是接下來要從塞利維亞港經由卡斯塔尼亞城前往位于邊境的前哨。希諾先生告知自己這邊需要由自己處理一些事情,他不用想就知道是和帝國的矛盾。
原本想試著引爆這火藥桶將自己和帝國帶進“宿命之戰”,但是E-42在不斷地告誡與勸說之中他也在試著收斂自己的想法,如果只是想想也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試著去改變,去理解。
當然現在應該擔心的是在卡斯塔尼亞城里會不會遭遇什么情況。他現在不清楚自己與帝國,乃至和聯邦的關系是如何。戰爭似乎已經結束,巴爾提克海上能夠遠遠看到像這樣的小型游船,海岸邊也沒有見到他們口中會出現的浮尸與戰具殘骸。洋流的方向將它們送向了未知遠處,被漩渦帶離這個世界。
“想問一下,我可以在那邊的岸邊,就是那條路的路口下船嗎?”
在船首吹著迎面撲來的海風的T-14見到了雙子城出現在海岸邊的輪廓,立刻鉆進內艙向正在和游客打牌的船長詢問——他還是對于進城有著極大的抗拒。從玻璃窗外指向海岸邊向示意,這條路沿著海岸向東一直延伸,直到卡斯塔尼亞城下截止。他沒有走過這條路,但是目測的感覺中可以從海邊的淺灘上直接從城外去到前哨。
“你在開玩笑吧,如果擱淺了怎么辦?”
“也是……”
“有什么急事嗎?十幾分鐘都等不了?”
“是有一點,不過也不知道急不急。”
他也不知道現在那邊是什么樣的情況,也許烈火已經燒了起來,不過能夠看見的天空中并沒有硝煙飄起,飛翔的雁和在遠處路邊圍欄上聚成一片片的海鷗讓周遭看起來一片平靜。
“或者我在旁邊一點的地方停下,你游過去?”
“算了……我不太會游泳。”
“那就沒什么辦法啦。”
T-14坐在船頭,將突擊步槍背在背后,有些礙事的“御賜”佩劍橫放在不會滾下船的地方。
“我的天啊兄弟,這東西,是從哪得的嗎?”
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正在將T-14的背影和他身前的種種事物裝進自己的畫布中,在完成之后默默卷成一捆放進自己背后背著的竹筒里。在他的眼中T-14應該是那種獨來獨往,戰力高超,靠著拼命換取財富的探險家,對于這般未曾見過的神秘而又瀟灑的人物他十分感興趣。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就這樣把這個交給了我。你知道這個東西有什么含義嗎?”
“唔……”畫家在腦海中回憶著在藝校學習時的所學,“這個像是那些宮廷里的佩劍,一般是身份顯赫的人隨身佩戴,或者是放在展臺上展示的東西。不過這個年代只是有展示的用處啦,一種身份的象征。”
“原來是這樣。”
“不過,你說這個是送給你的,難道是幫他們打退了惡龍或者魔物嗎?”
“當然不是,只是幫了他們一些小忙而已。”
畫家也知道這種童話里的故事只會停留在連環畫和小說里,邊說邊笑著。
“我可以穿戴一下嗎?”
“請便。”
畫家將佩劍的柄環穿過自己的皮帶扣在腰間,這個長度在他的身上就不會拖到地上,配合他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有為的軍隊事務官青年。在低頭扭腰四處環視后他愉快地放回原處,然后繼續在畫布上找著穿戴時的奇妙感覺。
客艇在無數條同樣的小型船只中沿人工河道穿過長期駐扎處停在岸邊,T-14下船后默識著方位,向著西南的方向沿著一條條街道走去,想著沿著城市邊緣古城墻找到一個合適的出口。
這里的街景并沒有他印象中的帝國模樣,應該是極東之地之外那種常見的樣式,一座座獨立的兩三層房屋不算很緊密地排列在一條只供人行走的石板路兩側,從屋檐下伸出的街燈和用魔法在盆景上補充,看起來更加美觀和諧的葉片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
街上的情侶正在用魔法在彼此的手心之中創造出魔法人偶,在玩鬧之間表達彼此的感情,低著頭看報或者在傳感器創造出的視界的路人不會在意這位矮小而且身上背著武器的雇傭兵。若不是見到啊神社和教堂前用魔法或者立體全息投影放出的宣傳物與一旁傳教的追隨者,T-14甚至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帝國在西部巴爾提克海上乃至極東之地之外最大的一座城市之中。
這里的人似乎都在以一種不緊不慢的節奏中生活著,他們并沒有那種無所事事的懈怠,也不需要為不斷涌來的急事而被從身后驅趕。不過也許這些門后或者下水道下還藏著什么。
看起來這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像是帝國那邊的人,他們身上的衣裝就像其它地方一樣相似而顯得普通,很容易就能從中看出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如何如何。而T-14一直擔心的問題,他們,甚至包括帝國人對于這樣一位攜帶武裝的小精靈族人并沒有任何的想法,只是當做這片大陸上會出現的探險家那般簡單看待,不過也有幾個帝國人在街角對著他竊竊私語。
“你這把劍賣多少錢?”
“不賣的。”
因為看起來像探險家而被注意讓T-14有些懊惱,那種帶有敵意和感覺到威脅而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反而會讓他感覺自然不少。
街邊的景象逐漸變成了T-14所熟悉的模樣,古色古風的建筑和用魔法編織出和維持的不規則城區上駛過一輛燃燒冒出黑煙的吉普車,他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古城墻下通向外部的拱門外。
并不像是平常會站在門前的守衛,這些追隨者似乎比平時有著更高的作戰準備意識,手中的魔法武器也處在隨時準備釋放的位置上面向西南的方向。這個入口已經被管控起來,旁邊的車輛見到如此情況在追隨者的指示下繞到而行。T-14知道是這樣的情況,繼續向前走去。
對于一個“藍精靈”在城內出現,追隨者感到有些意外,他們臉上那種熟悉的表情并不會阻止T-14的腳步。
“這里已經被封鎖了,如果要出去請走南三號門。”
“為什么有提奈法人混進來了?”
“我不知道啊!”
“我現在就是要從這里出去,如果你們想早點下班的話最好快點。”
T-14已經注意到了坡下直到前哨古城樓之前區域的異樣,混雜著喧鬧和爆炸物響聲將這里聚集的人群逐漸變得躁動起來,也許下一刻大戰一觸即發。而門前的小沖突也吸引了站在門邊觀望局勢的人,其中的一位記錄員一眼就認出了T-14腰間的佩劍,立刻抬手用魔法與城墻上的城主取得了聯系。
一位身材魁梧,背負一塊石臼大小形狀巨錘的老漢從城門內的內樓道走出,向著同樣劍拔弩張的T-14與追隨者這邊走來,每一步都如同他老當益壯,精神奕奕的神情顯得堅實有力。
城主翰墨已經知曉聯邦會指派代表,同樣是騷動引發主體的一位藍精靈前來進行調解和談判。面對面前這位只到他的胸前高度的藍精靈,翰墨以貴客之禮向T-14致禮,隨后與他并排著在追隨者的屏翼下走出南大門外。
“希望能妥善處理各自一方存在的矛盾,傳遞愿意和平相處的愿景。”
“我會盡力。”
T-14不認為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他雖然渾身都是標準的勇猛戰士那般彪悍,但是話語之中能夠感覺到他的另一面。E-42和他講過在這里進行談判時見到城主的印象,一位彪形大漢在書架前駐足閱讀思考的模樣讓她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覺得至少和這個人值得一談。
在邊境對峙的人群之后城主駐足隱去自己的形體繼續秘密觀察,而幾名追隨者為T-14在人群之中疏導開一條讓他通過的路。
“一群像史萊姆一樣分裂出來一模一樣的怪胎。”
“矮子,野蠻人,精靈族的恥辱!”
“聯邦的走狗!入侵者還我江山!”
“一群寄生在聯邦和帝國之間的毒瘤。”
T-14在一片謾罵聲中穿過帝國的人群,在一瞬之間他感覺到眼前的景象換了一層相差不大的顏色。破法之息的邊界外站著許多的帝國追隨者,他們手中積蓄涌動著的魔力和自制的武器正在蓄勢待發,這些穿過破法之息也不會受到多大影響,只是在最低限度的克制之下沒有動手。
和他們面對的藍精靈集團一樣,后者在前哨外的戰壕和防護區以及古城樓上同樣架起槍支蓄勢待發,地面上出現的火坑和燒穿草皮露出的灰燼看起來是在沖突發生之時進行威懾的結果。
見到T-14從對面走出來無論是藍精靈還是帝國人都十分意外,紛紛將目光投向這位一只手插在褲兜里,一只手放在佩劍劍柄上的藍精靈。在焦點之中他走向古城樓,眾人見到他之后交頭接耳了一會,隨后熱烈地歡迎T-14的到來。
“老大,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就會干掉他們,拿下這座城市,不用住在這么破小的地方了。”
T-14意味深長地注視著說話的藍精靈,再將視線轉到似乎帶有同樣想法,朝他投來期待的目光的其他人,默默地向前哨基地內部走去。
“跑去告訴他們我只想和城主談談,然后叫外面的所有人都回來照常訓練。”
站崗的藍精靈被T-14安排了傳令和信使的任務,欣然領命向對面的陣地跑去。
“談什么,戰爭就是最好談判。”
“他們罵過來,我們就打回去!讓他們閉嘴!”
“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死不足惜!”
“這是我們的宿命之戰,我們應該去面對。”
“還不是時候,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還不夠強,別提這件事了,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做的更好。”
“遵命。”
T-14的語氣變得嚴肅和果斷,他的回答讓陣線上的藍精靈有些失望,但是也領命警惕著身后攻擊轉移進了前哨基地內部,只有城樓上架起的機槍和野戰炮后站著的哨兵在監視外部的情況。
“您真的要一個人去與敵方首領見面會談嗎?我認為這有些冒險和不妥,派出一名談判專家前去是我認為更好的方案。”
記錄員在一旁闡述自己總結出這一行為可能產生的影響來勸說翰墨改變主意,不過他現在已經在挑選一件看起來更加接地氣的常服,像是去隔壁鄰居家做客的模樣準備出發。
“至少也應該帶上一名攻擊型與一名防御型的追隨者護衛。”
“我一個人就夠,再說,為什么會覺得我會遇到危險。”
“常理來說談判的時候不會如此……但是對方可是野蠻的精靈族,生來暴戾好戰。”
“只要他們的首領不是那般野蠻就行,我看得出那個精靈戰斗的欲望并不強,也許其它的‘分身’也差不多。無論如何,我只知道不出面的話這里的麻煩事只會一直下去,在風刮過來之前先讓局勢安頓下來。你去分配一下人物,把那些人勸回來做該做的事情,留幾個人監視就行。”
一番指示讓記錄員沒有繼續反駁城主的想法,點頭領命后他跑到窗邊,在阿爾貢城堡上釋放出魔力召集周圍的事務員。而翰墨則并沒有帶上自己的石磨錘,輕裝赴會。
“城主?您可要小心他們的詭計啊……”
“如果您發生了任何的變數,我們會立刻效死反擊!”
邊界上的帝國追隨者得知了城主的安排后向他的勇敢致以敬意,城主也向他們的恪盡職守致敬。在藍精靈傳令員的指引下翰墨進入破法之息中,像是短暫地發生了高原反應一般,不過曾經參與過單人高空巡航作戰行動的他很快通過調整適應了這一變化。
T-14站在城墻上一道缺口后見到翰墨的到來,立刻下樓去站在訓練場上的中央。同樣沒有其它人的護衛,其他的藍精靈都開始了日常的訓練,為這次會面做的事情也只是將擺在空地上的炮臺和各種聯邦發放的裝備運進了山體上鑿出的巖洞里。
就像翰墨,甚至T-14不曾到來一般進行著日常訓練,這里已經形成了一套新的穩定的運行方式,對待這件事就像是只是兩人私下的見面一般平淡。
而T-14對于這一次見面卻十分重視,他從這里的樞紐管理和聯邦派出的公務員那得到了這里的一些資料,像是這里的收入與支出,各類物資的儲存情況,通過門樓出入邊境的人的數量等等。
他開始真正的對自己以這樣的身份所能調動的一切通過數據得以了解,不過很多的事物他依然不知道其中含義——手中的這把突擊步槍和魔法之間的威力相比幾何,野戰加農炮及其各種配彈的火力,一定情況下聯邦會做出的戰略支持,甚至還有AKG-701的簽字署名——這些事情開始在他身邊拉近了一些距離,但這份重擔產生的引力也在將他從巴斯科特基地里安逸的生活節奏中走出。
至少他對于自己能做到什么心知肚明:一名普通的戰士能做到的,他也應該能做到;而一名領導者能做到的事情,他不確定。四下的圍場之中所能見到和他一樣的藍精靈正在進行訓練,編制也由聯邦軍隊在離開之前組織完畢。現在他接過了這把武器,但是是否能夠聽指揮,把控得住他并沒有底——好在大家的想法都比較簡單,就像自己一樣不會去考慮太多。
T-14遠遠望著跑操訓練的隊伍,有個藍精靈調皮地追上前面一位拿走他的火箭筒跑出隊伍在嬉笑打鬧著,過了一會哨塔上即使是白天也能照亮場地的探照燈開啟,一位公務員對準了正在嬉鬧的幾個藍精靈使用了強光照射,見到信號的督戰隊立刻吹響急促的警戒哨。
“你們看起來活出了另一種方式。”
翰墨像T-14一樣愉快地四處張望,對于這里的一切他都十分在意。沒有參加過對外作戰的翰墨認為這就是外面的各個國家維持軍事能力的方式——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他穿著像是出門登山休閑的服飾正在四處拍照,若不是那魁梧的身材人們都會以為他只是一位隨處可見,歷經滄桑后享受生活,言談風趣的老人。
但是他的存在并沒有讓這里多幾分愉快,一些正在訓練的藍精靈警惕和憤怒地遠遠注視這個所作所為都像是間諜的帝國人,甚至是在一旁跟隨的T-14也是同樣心懷怨恨的眼神,望著這位被稱作“小精靈族的屠夫”的帝國戰士。憑借這份戰功他得以成為雙子城的城主,也得以出現在這里。
“總比住在陰濕見不得光的‘保留地’里好。”
“是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
“也許和你們作對也是我們的活法。”
“嘻。”翰墨釋然一笑,他知道了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一位十七八歲的精靈族小孩,他見過許多,也親手解決過許多。“有的時候,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在大人面前童言無忌自然不會受到苛責。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如果真的滿腔熱血沖昏頭腦去那么做,那是會被長輩教訓的。”
這番話只有T-14能夠聽到,翰墨的語氣并不沉重,沒有過多的威脅意味,更多的是告訴他這樣的年輕人一個嚴肅的道理,有嚴肅的語氣說出來而已。但是T-14絲毫沒有示弱。
“你們終將會被我們取代。老眼昏花,沒有活力,抱著自己過去不放的頑固的老人只會越來越沒有價值和意義。”
翰墨比帝國人更了解這些精靈族,他們有“父母”,卻沒有爺爺奶奶那樣的長輩,所以也不會對這番話以一個常人的視角嗤之以鼻。
“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們會有很多種方式變成我們這樣的‘老人’。”
“我們會盡可能避免這點。”
“祝福你,愿您永遠年輕。”翰墨表達了自己的祝愿,“但愿我們不會再次成為敵人。從目前看來,您對于和平相處的意愿很高,對您的聰明智慧我表示十分贊賞。”
“只是時候未到,如果有那么一個機會,我會抓住它來改變我們的命運的。”
“哈哈哈哈,是的,我們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成為敵人,也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能夠讓我和你在這里聊著天度過下午的時光。”
翰墨知道這個年輕的精靈對于他六年前的戰爭行徑懷恨在心,這份經歷使他能夠更好地威懾精靈族,也使他對于這個即使是極東之地的人都感覺到神秘和留有不太好印象的種族有了更獨到的了解。
他輕輕用腳挑起地上架設著的一臺重機槍,將沉重的槍身和彈鏈拿在手中像閱讀竹簡書一樣抬手端詳著這個在巴爾提克海上能夠對帝國魔法衛隊造成巨大傷亡的,名為“制式槍械”的廉價武器。
“不過你也要明白,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不會那么簡單,每個人都會因為各種原因去做一件事。就像我被你們叫做‘屠夫’,不過也是我在履行職責罷了。”
翰墨像是安撫小貓一般用手摩挲著機槍槍身,金屬帶來的冰冷與光滑質感讓他感覺新奇和有趣,不過還是對這樣的殺人機器敬而遠之。
“雙子城并不像帝國的其它國區那樣,因為特別的地理條件而獲得了極大的自治權。而我初到這里的時候也對帝國‘疏于管理’的做法十分不解,但是現在我才知道了這里為何被稱作‘巴爾提克海上的明珠’——開放和包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可不是靠戰爭和掠奪就能實現的。
我們之間也并不是沒有任何的交流余地,只是想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一件事是很有價值和意義的難度,比我經歷過的任何一場戰斗都要困難許多。但當我將手一放,看著它們自在地去找到一條更好的方向時事情會變得簡單,也會容易失控,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其中尋找到一個平衡。
現在,你們可以與我們共建這樣的平衡,這在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實現的。如果您知道,‘我們會為你們提供一定的補給,你們會為我們鎮守關卡’這樣的交易是在彼此的需要之間搭建而成的橋梁,那大家就不會如此針鋒相對了。世界上的彼此都有著互相需要,互相幫助的可能,很大的可能。”
“你只是站在你們的角度去想,而我們的想法,只會被你們當成弱者的無理取鬧。”
“是啊,局勢就是如此。我與帝國的人想法相反,對于你們的價值我十分承認,一些錯誤也能在爭取中得到救贖。但是你知道的,帝國人也對自己十分珍重,不免會有一些犧牲去維護名為‘偉大’之物。我不稱之為‘短視’,更確切的說法是‘永恒的代價’。”
翰墨在T-14的面前直白地說出了自己對于精靈族的政治態度,這里沒有會記錄自己一點一滴的記錄員和其他的好事者,只有和一位精靈族的戰爭受害者交換彼此想法的美好時光。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和精靈族在用嬉鬧打斗來鍛煉戰斗技巧的方式讓他記憶猶新,翰墨的回憶錄中稱之為“一種不是很高效,但是十分自然,富有人性本能的想法”。
而這個年紀輕輕就佩戴上聯邦佩劍的精靈族人他似乎也在戰爭時期有所印象,那雙沒有眼瞳,像是熒光果實的眼睛似乎是森林之中的一種先天病癥,而他也可能是自己在“保留地”中見到的某一位小孩。
“我沒有什么想法,只是為了自己的族人有更好的未來。”T-14注視著翰墨巨大的背影,就像注視著一座大山。“即使是再‘偉大’到難以觸碰的事物,我也會試著去挑翻它。”
“我不可能同意您的觀點,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很自然地站在你的對面擔任你們的敵人。但是您對于他人的想法我十分贊賞,如果每個人都能像您一樣有著長遠的思考和不羈的勇氣,哈哈,那就不需要我這樣的老人說三道四啦。”
翰墨看到這里的沖突已經塵埃落定,對方的首領也如此有誠意地和自己交流了意見,那么此行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接下來的時間他就是在游玩中度過的,而T-14無論說是放下戒心,或者說是對翰墨的認同感,向他介紹了這里的一些日常規劃和聽他講述自己在書中所了解到的雙子城周圍維斯特拉瑪大陸上的一些歷史。
“指揮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是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呢?”
“不知道,沒有這樣想過。”
“那,希望我們彼此的大門都能隨時為對方開放。”
在城樓下進行臨別的寒暄后翰墨城主準備離去,而T-14也終于放下了顧慮,為自己的克制而沒有特別出格感到輕松和滿意。
“愿你和你的國家一樣偉大。”
他想起了極東之地上的一種用于離別時的祝福語,不過這應該是村鎮里的居民祝福遠去做官的鄉賢時的話。而翰墨則十分客氣地回禮。
“愿你們不再渺小。”
完成了聯邦指派到這里要完成的任務后T-14也試著成為這里的一部分,開始和公務員一起整理這里的材料,在飯點十分還會去后廚幫忙打下手,飯后還會指導每一小隊的隊的隊長,用E-42教給他的正確方案和姿勢去要求他們。
不過那種隱隱約約的不安感還是在他的心里生出芥蒂。他一面勸說那些好戰之士暫時擱置制造沖突和麻煩的想法,一面又被他們對自己的不理解而苦惱。他做不到讓所有人的想法與自己一致,只有長年累月地去勸說,解釋目前的情形,告訴他們現在的沖動無異于以卵擊石的想法才可能做到。而有些藍精靈那種始終不聽進去執意想要戰斗到以死了之的想法讓他感到痛苦。
E-42問過T-14一個問題:“‘宿命之戰’結束后我們會變成什么樣呢?”似乎所有藍精靈都知道有著“宿命之戰”這樣的一種命運,在拼命地奔赴其中,卻沒人知道這件事的結果預言如何。而T-14感覺得到大家都在為此熱血沸騰,卻空有一種求之不得的急躁,這份與生俱來的沖動讓他感到不解,也只有他和E-42會如此思考,對于戰斗的渴望在他們身上逐漸消退。
被這樣的情緒影響的話,會很麻煩吧,也許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了。
“好了,最近的事情就這么多,您有時間幫助我們提前處理完這些,我十分感激。”
聯邦的公務員與T-14握手表示感謝,在他的幫助下前哨和西北營地之間的事務也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會在雙子城放松休假。而T-14在周圍人的指點下艱難地完成了自己的那份任務,處理報表和發送特定的信息,解密收到的指示這些需要大量動腦和動手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還是有些困難了。
走出營房時才注意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四下空曠的場地上空能夠看到明滅可見的星辰,越過城樓也可以看見雙子城里的大樓發出的燈光。夜間藍精靈集團只需要進行跑操訓練后就可以“放羊”,現在也只能聽到小隊進行三天一次的總結報告,再三叮囑非巡邏人員不許在夜間進入山林中,不許穿過帝國邊境。
這里的事情看起來都不需要自己插手就能正常運轉下去,T-14便感覺身上的負擔少了許多。在靶場練習射擊時他遇上了一位為數不多的熟人。
“明天就回去?”
“是,你為什么也會在這里?”
“鉆進船底,就可以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T-14”笑著說道,手中翻花繩的復雜變化讓他眼花繚亂。
“晚上要不然我去睡你那個單人間?”
“啊,我的房間是單人間嗎?”
“當然,這是以前聯邦軍官扎營時挖出來的。我有點睡膩通鋪了,這幾天都是,和他們有點聊不來,你應該試試。”
“在那邊不也是睡通鋪?”
“是,但是我可以跑到外面山上去躺一晚,曬一晚上月光。”
“那我為什么要和你換?”
“作為老大應該試著和下屬打成一片,聽聽他們在說什么,想著什么,不然他們可不會聽你的。”
“我不算是什么老大,只是聯邦要我當而已。”
“唉,這樣想可不行。我去用你的那個浴室咯,還沒用過獨立衛浴呢。”
“T-14”將花繩纏在自己的槍管上后拍拍他的肩便自說自話地離開了靶場,T-14這時才發現胸前的名牌被換成了綠色的臨時居留名牌。
T-14晚上休息的大通鋪是建在山體的窯洞之中的,沒有空調也能帶來冬暖夏涼的體驗,洞口的風扇和墻上在外面進行控制烘烤的芭蕉葉也讓房間里的空氣如同在森林一般清新自然,同時驅趕著蚊蟲逃離這片區域。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說話的聲音會因為回聲在哪都聽得到,零點之后才是有人巡視管理的靜默時間,在這之前想早點睡的,可能就要像T-14現在這樣被回音炮轟炸了。
才一會他就后悔了與“T-14”換來這個地方休息,其實一點也不關心他們平時在說什么。那是他們的想法,自己也沒有真的想要改變他們想法的意思,首先這樣的做法就很殘忍。但是入耳之音即使沒有在聽也會被大條的大腦給接收到,在心里映出字樣。
“你們說,為什么老大不讓我們動手啊,明明都已經準備好了。”
“不知道啊。之前見過一面,他看起來不太會打仗的樣子。”
“你是想說膽小吧。”
“他中午不是從帝國那邊來的么,也許事先已經把話說完了——沒和我們說。”
“也就是說,他是去賠禮道歉的?”
“不知道,他又不知道這里的事情。不過看他來時的表情,似乎在帝國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那就更要打了!”
“外面來的那個,怎么今天這么早就睡了?你不是他朋友嗎?他想的什么你知道嗎?”
一個人在T-14的肩膀上推了推,他們都想聽聽這位自稱和他們的老大走的很近,知道他的各種小心思的客人的觀點。T-14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已經勉強進入了快要入眠的姿態,這下又將他喚回充滿七嘴八舌的回音震蕩之中。他隱隱約約聽得清他們剛才的夜談,這時需要做的是忍住怒意試著和他們說明一下道理。
“還能怎么想,現在打對面就是一個個比拿著火箭筒威力更大的魔法部隊把大家都送上天,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覺得沒有上過戰場就不要高估自己手上的東西有多厲害。”
他說話的時候周圍的藍精靈都安靜了下來,仿佛他的話語具有舉足輕重的重量。不過這一番話說出口后自己就不需要開口了,他們很自然地就沿著這個話題延伸下去。
“啊……這樣嗎?”
“是啊,你沒發現你比聯邦和帝國的人都矮一截嗎?”
“先把身高和體力訓練起來,趕上那些普通人的水平比這樣空談放狠話更有意義。”
“但是我們有勇氣啊。”
“以前的人更有勇氣,所以現在就聽不到他們的名字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打起來,還有好多的事務沒有處理完,但有的時候想著想著又想著明天就能面對‘宿命’了,有些激動。”
“我還是想要一個更好的‘宿命’……”
“那就打,就打,就打!”
……
T-14這晚睡的十分不踏實,在零點之前的聲音到了零點之后還是停留在腦中久久不肯散去。每句話都是在他在這個不切實際的夢中面對未來的每一步后推動自己朝著其它地方走去的力,或是前后阻隔讓他舉棋不定的因素,也許最好的方式是不去思考太多。
“為什么,你們那么好戰呢?”E-42這樣問道。
“不知道。”T-14蒙上被窩倒頭就睡。
第二天登上返程的船時他沒有繼續坐在船頭吹風,穿過船內的酒吧沿著向下的樓梯走去,終點是一間儲藏室,沒進門就能聞到里面發出的酒糟和魚腥味。
捕撈收獲的魚柜都用塑料布蓋上封存,不過T-14注意得到一條柜子上有一小塊均勻有規律地起伏著。見到四下無人,T-14輕手輕腳地掀開那一層布,果然,“T-14”躺在生魚堆上,滿臉傻笑著向他揮手打招呼。
“就是這樣簡單。”
T-14蓋上遮布回頭離開。
“我喜歡這里。”
“T-14”補充道。
自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邊境上帝國與藍精靈的矛盾得到了極大的緩和,雖然偶有沖突,但是漸漸地,無論是如何挑起的,都不再是一件值得呼朋引伴前去助陣示威的大事。
“我覺得,您在小精靈族的問題處置上,有些不似過去的強硬。”
殿堂議員貝魯克正坐在長桌的另一端,而翰墨城主小口慢嚼著甜點,不時抬頭觀察這位前來表答自己的觀點,希望以殿堂議會的背景獲取地方支持的想法在他偏向極端的提案中表露無疑。
“是的,可是您知道,與聯邦的戰爭告一段落,并不意味著結束,而我這座城似乎也處在一個同樣危險的境地。也許旁邊的卡斯塔尼亞城最后會成為共和城市,但是我現在代表著帝國管理這里,對于他們的處置方案,也是我經由智囊團得到最適合的方案。”
翰墨說著逐漸要發作,起身拿起一本書閱讀來撫平心境。這個年輕的議員只想著自己所站派別的利益,對于帝國和雙子城的現狀都沒有放在心上考慮。
“您看起來和小精靈族一樣,對于和平有著一種本能的厭惡。”
“我的考慮和得出的結論都是基于極東帝國的利益,這場和聯邦的戰爭并不至于傷筋動骨,我們仍然有余力去對付這些聯邦的傀儡,日漸脫離控制的小精靈族。我們會試著團結極東之地上的小精靈族和科爾島上的帝國同胞,讓他們站在我們一邊,同時在發兵維斯特拉瑪同時延緩甚至阻止聯邦的干涉。聯邦并非鐵板一片。”
“帝國也同樣如此!”翰墨重重地跺了一下手杖,眉毛高高翹起,眼神凌厲地看著這個不會上戰場的政客。“如果總督察命令雙子城發兵,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是告訴我,帝國現在的情況,是不是你們這些人一手挑起的?是不是需要雙子城甚至小精靈族的援軍為你們站隊?”
“所有人都站在各自認為最合理,對國家最有益的觀點上去爭奪權力,我不能保證我的立場正確。但是如果任由這里的割據分裂勢力寄生長大,那最后遭受損失的只會是雙子城和帝國。”
翰墨擺擺手示意記錄員送客,自己回到書齋去平復情緒。他最后看了一眼這位被敦促起身離開的議員,他依然因為自己的不作為和綏靖舉動而內心懷恨。
“你們在試著攪動漩渦,讓自己能夠游到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