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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樹根(三)

“所以你的名字是,‘K’?”

“差不多,后面還有幾個數字,那樣叫起來太麻煩了。當然也很容易記起來,這里只有我的那串數字和A哥是一樣的哦。”

“是嘛。”

“看來是我記錯了。”

HN-206在司機的帶路下走到了懸掛于建筑之外的大陽臺上,在遠離科爾區,遠離地面的這個空間里擺放著種類繁多,足以稱作立體式的綠化植物,如果不是它們下面統一制式,生長在其中的棕色陶盆,這一片植被就像是從鋼筋和玻璃的縫隙中生長出來,沿著吊索向上攀緣的模樣。

走在這些齊腰高的盆栽之中,手指尖劃過這些長著翠嫩枝條的草木,仿佛自己就置身于會生長著這些陰濕植物的森林之中。太陽已經流轉到了大樓的背面,留下的一片陰暗的青色,而天邊的顏色卻沒有那般的明媚。

HN-206望向陰影之外同樣變暗了的天空,站在邊緣的她頓時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潮濕,陰暗,但是并不壓抑,空氣清新,這正是她懷念的地方的模樣,但是那里不曾有讓自己能站到這個如此之高地方的山,那樣的山上也不會有這樣茂密的植被。從森林之中看去也不會有這么廣闊的天際,就算是地面,是海,也會遮擋住天空。

伸手輕輕挽在一株有所印象的蕨類植物之下,金黃色的蕊便害羞地卷成一團,根莖上的寒冷感讓她想起了自己見到人類第一感覺到的不同就來自彼此的皮膚——更白,與水更加地親和。抬起手來盯著手心,剛才感覺手心里應該有的那種東西突然就消失不見,只有一陣清涼的感覺流進心中,這也許就是艾拉指引族人前往大海的方式。

“這里是……”

“原來只是一個陽臺的,不過也是A哥為我們爭取的,每25層才有一個這么大的地方,一開始不知道拿來做什么,然后大家似乎都喜歡養草種樹的樣子,于是過了一段時間這里就被擺滿了。呼,風景不錯。”

站在欄桿邊緣眺望的“K”也因這樣的環境感到十分清爽。

“這些都是你們養著的?”

“對,大家看起來都喜歡做這種事情,剛搬進來的時候A哥路過園藝店突發奇想買了一盆回來裝飾,后面大家也很喜歡的樣子,各自順路帶回來許多,于是就都擺在這里了。平時專門有人負責照料這些植物,他們的地位可是和管武器和食物的平級啊,如果想的話,有時間就會在這里發呆和冥想。”

“所以為什么大家都會喜歡這樣的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平時我也沒時間摸魚。也許這樣的話據說空氣就會好不少,呼吸進去能夠提神吧——聽說的,不過感覺確實不錯。”

HN-206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但是很快便不去在意這種事情——沒必要去要求別人如何。科爾區和“巨蛋”的喧囂讓她想到,在這樣一個久違的環境之中像積露師那樣不問世事地冥想一下是很不錯的想法。

她記得一位積露師的指點,在潮濕的地方向上捧起手掌,掌心彎曲出一個角度就能在手心里逐漸蓄出水來,這些水本是世界上最純凈的物體,但是因為人體的渾濁而中和成為凡物——她聽不懂。

而現在她的手心卻突然出現了水漬,這并不是因為她的修行到了一定能力。

突然之間雨勢就由細細小雨變得猛烈起來,耳邊的短暫清凈也變成了雨水打在葉上和玻璃上的聲音,排水泵未覺先動地在地板下發出喘氣的呼吸聲。

“啊,這么快就下雨了。看起來你挺喜歡這里,不過先回去躲一下吧,被淋成落湯雞的感覺并不好受啊。”

“K”立刻就躲回了市內走廊門口,揮手招呼HN-206過去。她抬頭看了一眼門框上卷做一團的彩色棚罩。

“啊,這上面的頂棚不展開來嗎?”

“不用不用,就這樣。”

“K”帶著HN-206,在路過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帶著她溜了進去,一下就脫下帽子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乖巧地戴上眼罩裝作睡著了的樣子。

“這里和外面都很安全,隨意到處轉轉吧。我……哈啊,今天起太早有些困了——別和A哥說,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

HN-206也想不到去哪看,獵槍放在了車的后備箱里,她的注意力也就放在了房間里的另一張床上。

“可以坐這里嗎?”

“隨便,反正這里也沒人用了。”

“K”隨意地甩了甩手,HN-206也半猶豫地坐下了。不過她很快就從這里的布置看出是有人生活過的,用壞掉的彈殼做成的項鏈掛在頂上,旁邊用膠水粘著許多藍精靈的合影,背景是“巨蛋”,一個角上扣著印有他的名字的身份牌。

“這里的人去哪了?”

“失蹤了,一兩個星期前的事情,很多人現在還在雷霆領域呢。說不定哪天就會回來的。”

HN-206取出墊在疊得方正的被套下的手槍和槍套,這讓她想起了E-42,但是這個似乎比她的還要破舊。

“不過如果他回不來,以后應該會有新的人來的,安心吧。A哥會在這之前留著每個人的位置的。”

“這樣嗎。”

脫帽默哀了一分鐘后,見到“K”已經睡著,HN-206放下遺物走出了他的房間,雖然走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她還是但是吵到兩側房間里的人而放輕腳步。不過走廊兩側,穿過玻璃門的下雨聲和砸沙包的聲音讓陰暗的走廊不至于更加陰暗。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那些擺在陽臺的花草,將臉貼在玻璃門上透過豆粒大小的雨珠看向外面去,只有一片朦朧的青色。推開門走進雨中的一瞬之間就聽到了像是河流流淌的聲音,腳下的抽水系統連接著每個盆栽的底部抽濾裝置,土壤里的干燥劑也平衡著含水量和維持根部的溫度。

不過HN-206并沒有發現這些精密的設計,她只知道雨勢太大的話即使是母樹的根部也會腐爛死去,于是她拉動門前的線繩張開了頂棚才回到室內。

“一起來玩嗎?”

“啊,不了,我還有事。”

“淋成落湯雞了呀。”

“那快去洗個澡吧別感冒了。”

“好的,謝謝。”

穿過電梯間,HN-206隨機地走進了另一條走廊里,這里的末端看起來也不是練槍房,不過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卻更加熱鬧。

“天啊,你看起來像是從外面跑回來的。”

抱著槍坐在門口的藍精靈守衛打趣道。這里是休息室,角落里擺放著一排游戲機,看起來似乎是來自不同年代,一大部分是從廢舊商品店淘回來的。中間的一大圈是各種游戲桌,幾個藍精靈正圍在其中打著紙牌,驚呼聲此起彼伏;雙人足球,飛鏢靶前也圍成一個個圈。看起來這里聚集了不在工作的大部分的藍精靈。

“這里的東西可以隨便玩嗎?”

“隨便,內部人員當然隨便。”

于是她坐到了一個游戲機面前,屏幕自動就開啟了,拿起手柄的她對著上面的按鈕亂按一通,屏幕里的畫面也變來變去。

“你看起來不太會玩這個的樣子。”

旁邊坐著的一個藍精靈向她搭話,HN-206遞過她的手柄,對方兩三下就幫她打開了一個游戲的畫面,“宇宙侵略者”,一個經過無數次改編依然膾炙人口的游戲。

對著上面宇宙飛碟和一個個五顏六色星球,HN-206還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沒事,隨便亂動都沒事,我會修理的。這種東西玩一段時間就能弄明白了。”

“算了算了,對于我還是太深奧了。”

HN-206起身離開,站在圍觀的藍精靈們身后注視了一會便走出了房間。

“總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融入群體的快樂也是難以想象的。”

門口的藍精靈似乎也在閉目休息的樣子,不過在HN-206離開之前還是如此這般說道。

另一個走廊的末端依然不是練槍房。一推開半掩著的門就感覺得到熱氣騰騰,穿著白色防護大衣的藍精靈在一個個聯邦廚師的指揮下跑來跑去,留在原地的也在做著各式各樣的活計。意識到自己闖進了后廚的HN-206立刻溜了出去。

練槍房里的藍精靈并不多,除了幾個站在窗口前舉槍瞄準射擊的,剩下的只有兩個幫忙調試槍械,現在在桌前爬著休息的藍精靈。到處邊走邊觀察著這個專業化的房間,聲音在離得一定的距離之后便消失進了地下。

HN-206站在他們的身后觀看,每個藍精靈都聚精會神地瞄準遠處的人形靶。隨后果斷摳動扳機,如同猛獸試圖掙脫雙手般劇烈抖動直至清空彈匣。

一旁打完一個彈匣的藍精靈注意到了背后有人注意著自己,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別光看著呀。”

“嗯嗯……”

“這里擺著的槍都可以隨便挑,子彈在那邊,把‘E’叫醒就能幫你去拿,或者,如果你不是需要拿槍的話,可以去那邊的模擬場地過過癮。”

不過對方第一眼就判斷了HN-206是一個會用槍的,她的手放在掛著各式槍械的移動置物臺上,一推手將它送到了HN-206面前。HN-206立刻就中意了一桿和自己的那把很像的獵槍,拿在手中的手感和重量雖然相似,但是也沒有那樣得心應手的感覺。

接著她從抽屜里翻出一個輔瞄器,為HN-206戴在右眼上。

“好了。”

HN-206眼前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但是在她擺好射擊姿勢,將注意力沿著機械瞄準具向著槍口的方向延伸至十幾米外的圓形標靶時,標靶突然沿著軌道向后退去,直至貼緊嵌入最遠端的墻面,而在上面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紅色亮點。而眼前的視界兩邊被什么模糊,只留下中間一道十分清晰,直直達到最遠端,像是飛在空中的動物所見般微小而清晰的目標之上。

從一開始的不解到逐漸知道這些變化的意義,HN-206慢慢調整姿勢,活動眼球將這個紅點移至靶心,屏氣凝神穩定住雙手和準心后摳下了扳機。猛烈的后座力和巨響之中,在紅點的位置之中,靶心之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彈孔。

很快這個紅點逐漸黯淡,模糊和清晰的視界逐漸中和恢復了原狀,HN-206也沒有準備開第二槍。因為她現在看不清標靶的準確位置在哪里,透過瞄準器的眼中一切都變得稍微模糊了一些,過了幾秒之后逐漸恢復了過來。

“只需要打中第一槍,就能解決大多數問題。”

“看得出來,不過看起來也會傷害眼睛。”

“嗯……”她露出了認真的神情,“所以現在這樣還怎么樣,我調低了功率,只有最初的幾秒會強制影響神經,自己用起來沒有什么影響。”

“感覺也沒什么問題。”

HN-206眨了眨眼,剛才突然出現了一陣酸脹感,但現在也很快消失了。

“那太好了!”

“Z,你又在拿別人做實驗了?”

“我可以保證,這次改良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呼,可以了。只是為了彌補一下自己一段時間沒有抱著自己的槍,也很久沒有開過槍的念想。這時她又想到了“木馬”,沒有她在身旁不知道會不會聽翡翠莊園里人的話,但是現在的事情也不是由她決定的。

“誒?這就要走了嗎?”

和管理員聊得很開心的“Z”見到HN-206要走有些依依不舍,看起來她還想讓HN-206試一試自己的其它改良。不過HN-206還是把彈夾取出來,將槍放回了原位。

“有些事情,下次再說吧。”

可能睡過去了幾個小時,“K”滿足地從睡夢中蘇醒過來,一想起自己還有公務在身,又想到自己忘記設置鬧鐘將自己叫醒,立馬就從床上彈了起來。面前就是對著自己獵槍發呆的HN-206。

“啊,抱歉抱歉,我忘記時間了,而且睡得有些死,不要……不要和A哥提起這事啊,如果你需要什么幫助的話盡管開口就好了。”

HN-206看起來有些失落,“K”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有些難堪,但是并不是這樣的原因。

“帶我回去D-288的那里吧,我有點放心不下。”

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六時,中午的能量含片的效用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充分,在東川區道路上行駛了兩人也都感覺到了饑餓。

“要不然我們去城市里吃點好吃的怎么樣?我聽說有那種一餐就可以嘗遍世界上的美食的餐廳,或者我們去吃自助餐怎么樣,只要交比平時貴一點點的錢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餐頂兩餐也不是問題哦。”

想著說著,“K”立刻轉向從側方向駛出繞城高速進入了某個城市群的一瓣之中。這里并沒有科爾區那樣,在晚上會被各種顏色淹沒的顏色,兩旁道路的路燈發出安靜的白光照亮近處的道路,商業街口別出心裁地用電子燈籠將祥和與熱鬧并存的街景籠罩其中。

商業街上的人們給HN-206的印象不似在科爾那般,有種生硬的機械感,這讓她有些感嘆D-288身上的變化,如果這次身體改造能夠將他變得更加親切,或者要求更低,變回正常的人,有一些人情味的話——但是從前兩次看起來變得越來越差。

街上的人看起來沒有什么目標,眼光流離在各式各樣的事物上,不過并不是那種茫然感,甚至不會想著太多而放松地談天說地。

站在門口招攬顧客的人和機器人也不太會知道這些人下一步一定會踏進哪一家門店,方便自己啟動“商業用讀心儀”對應地安排貼心定制服務。他們手已經放在了腰間,不放過任何一個也許只是因為好奇而走上來搭話的人,這樣才能使用這種有爭議但是確實能夠帶來收益的道具。

“所以你準備吃什么呢?啊,好多能吃的,有些糾結啊。”

掛在商業街樓外緣的顯示屏掛牌上播放著逼真的食物形象,沿著一排排布向遠方,從上到下都是各個店家為了吸引顧客而設計出足夠有吸引力的廣告。這種感覺讓“K”的味覺有了共感,同時也加深了他現在的餓意。

不過,HN-206雖然也有著差不多的狀態,但是她還是出于各種原因克制了下來。現在他們就站在一家來自雷霆領域的那波利美食連鎖店,濃郁的披薩味從隱藏在地面排水口下的噴霧器中釋放出來。

“我不太懂這個……可是看起來應該很貴吧。”

比他們兩人高的人流走過時就會阻礙他們的視線,HN-206湊到了旁邊擺在外面的廣告立牌前。商業街燈光下泛出一些如同月光般銀色的機器人立刻湊到了她的身旁,等待著她的發問,只要她答應下來,就可以立刻獲得權限去讀取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表現消極的精靈族內心的秘密。

她抱著懷疑的態度回頭看向“K”,質疑他們是否有財力去做這種“自私”的事情。“K”也看出了她的顧慮,走上前來站在廣告牌前注視了一會,還是有些高興地踮了踮腳。

“沒事,沒事。”“K”第一時間并沒有說出為什么,這很快讓HN-206明白了為什么。

“你真的有錢嗎?”

“有。”

“那拿出來看看吧。”

“呃……這個只能在支付的時候才能看到。”

“我猜,那些不是你的。”

“……”

一旁的機器人并沒有意識到兩人的對話,繼續認為他們都對此很感興趣而站在一旁,右手手指始終懸停在左手手臂布滿按鈕的鍵盤上。

“這筆錢是用大家共同的資源去出的,只是他會同意這一點才去做的。”

HN-206攤開手來,展示在“K”的面前,上面空空如也。

“他是這么安排的,畢竟……讓客人高興起來才是比較重要的事情。而且,這個也算是內部花費嘛,這樣想就有點把自己當外人了。”

這番話術讓她有些熟悉,也是這樣的話語讓她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用情感交換到的現實利益,只會像抵抗自己陷入其中的信條束縛般越陷越深,也許有一天自己會還不清這一份。

她開始思考D-288那番話的意思。對于這個島上的一切,科爾區也好東川區也好都是距離不遠,但是缺少聯系的事物,如果不是特殊的原因,她也不會隨著身體崩潰的D-288來到這里。

而見到AKG-701,見到這里的藍精靈們,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樣,來自相同地方的藍精靈們時她卻找不到一種親和的感覺。

她一開始認為是這個地方帶給他們的變化,銘記著祭司的話語“每朵花,生長在不同的地方就會開出不一樣的形態”,HN-206確實感覺到了這點,而在科爾區的見聞也讓她看到了這座城市的影響。這些人應該,不是原本就是那樣子的——和白天的墻體一樣蒼白的感覺。

但是在見過了“K”和其它藍精靈們的住所之后,HN-206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迷茫感。他們看起來有著十分準確的目標,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在海的另一端也是如此。可是在這些同胞的臉上,她看到了更多的信心。

他們過得很好,在一個光鮮亮麗的地方生活和工作著,有了E-42所介紹的那種幾十年前人們心目中理想的生活——除了很容易會丟掉性命的工作,可是看起來,他們并不排斥,反而樂在其中。我們還是這樣。

他們身上已經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下午時分HN-206等到了雨停,盤腿坐在被抽濾干的地面望向外面,那種熟悉的陰濕感重新讓她感受到了故土的氣息,反過來卻沖淡了身邊的一切。

這終究只是售賣的小花小草,在它們的身上感覺不到自然的感覺,雖然它們在努力著,但是終究只是人造的環境,帶給她的更多的是植物本身的冰冷而非熟悉和懷念的溫暖。

而從被頂棚遮住的陰濕處看出去,雨后的陽光顯得更加明亮,邊緣處滴下的水滴中泛出遠處彩虹的顏色,最初下雨之時她也在天頂看到如此顏色。手中也不再匯集出露水,反而是那種雨后的悶熱與身處綠景之中感受到的水分蒸發的冰涼滲入身心的感覺,這種感覺并不是那么理想。

“為什么要剪去它的枝條呢?”

“讓它變得更加好看,這種太長的枝條看起來就很糟糕,還會長出倒刺勾住衣服。”為盆景修剪枝條的藍精靈回答她。

“我也會被修剪嗎?”也許已經被修剪了。

“啊?你在說什么?”

“K”聽見HN-206的喃喃自語有些奇怪,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波利美食店便回頭走去。

“算了,以后會有更多機會的。現在真的有事情要過去了,您會幫這個忙么?”

“K”立刻跟上HN-206向著商業街入口走去。

“當然當然……不過還是很抱歉。”

“沒事,我只是想再嘗嘗那種糖果的味道。應該是我道歉才是,如果您想吃一些好吃的,可以把那份記在我的身上。我會在車邊等你。”

當然“K”沒有這么做,一方面是每次消費都會記錄每個人的特征信息,另一方面也是他不可能這么做。兩人在車上簡單地就著水用能量含片又處理了一餐,HN-206選擇了蜜餞雞排的口味,還要了額外一片,掰開成兩瓣后又吞下了其中一瓣,因此發現了一種不會被工業味精刺激到的吃法,不過她不會再吃第三次了,不過她還是告訴了“K”這種吃法。

“這樣嗎,確實不會有那種感覺了,其實那種突然一下的感覺就像一下吃到最想吃的部分那種感覺,我還是挺喜歡的啦。那么準備去哪?”

“中午上車的那個實驗室,我有點擔心他的情況,晚上也準備留在那里。”

“啊……A哥還專門為你安排了房間的,下午也是專門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據說……你不太喜歡陌生的環境。”

聽到“K”這樣說HN-206也不再低著頭,在他的面前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不用了,我不太喜歡麻煩別人太多事情,已經麻煩你們太多了。他會回來的,不是么?”她也不會在需要自己的地方過遠處休息,因為這會讓她擔心別人,擔心自己。

“K”看起來想說些什么,而HN-206則扭過頭去,看向窗外渾黑的郊野。

“是的,是的,敝所24小時開放,不過您這么玩到來,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現在狀態很穩定,我們已經收集到了數據,準備在更晚的時候為他進行手術。”

見到HN-206依然注視著他,年輕但是十分精明的義體改裝師胡科抿嘴一笑,隨后便沉默不語回頭走去,心懷疑慮之人自然會跟上前來。

“如果一切進行順利的話,明天的這個時候就能通過觀察,從這里走出去了。”在下行的電梯里邊說著邊打起了哈欠,雖然他確實折騰了整整一天,但是表現有些刻意的樣子只是想盡快打發這位缺少安心感的人。

“你要知道,第一次見到你們長得一樣的人,我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做。沒想到你們真的有那么多克隆的樣本,比對數據的時候就簡單太多了,一下就節省了幾天分析的時間。做手術最難的可不是動手,是這里。”

胡科驕傲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還需要我輸血嗎?”

“不不不,當然不用。上次是因為全身中了蝎毒,需要透析換血的緣故,這次只是身上的裝備散架了而已——當然不是說我的質量差,一分錢一分貨,都告知過的。走路時候注意點,最近電費又漲了。”

聽著改裝師的碎碎念,兩人來到地下的空間里。為了省電而關掉了照明的燈光,改裝師打開頭燈照亮前進的路,兩旁擺著分辨不出是廢鐵還是有用的部件,將原本就狹窄的走道變得愈發狹窄。彌漫著的柴油發動機的轟鳴聲在過道上回響,沒有打磨光滑平整的巖石表面落下的灰就像預示著崩落的到來。

關上身后的大門,空氣逐漸變得好了一些。改裝師胡科的實驗室主體就像是墜入泥漿,經過長久時間風化成形后嵌入其中,與巖石聯結成一個整體的鏤空金屬框架深埋地底。因為各種因素原本應該與重力鉛直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個小的凸起,整個空間也出現了一個微小的斜度,D-288平躺在的手術臺下也墊著了一本筆記本。

一旁往他的身上拔取感應墊片的助手拿著打印出的報告迎上前來。

“胡科,這個,修正參數還是按照上次的來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數據,不過如果過去一段時間里如果身體內部發生了什么變化還是要修改一下。”

“那你看,這是他身體里各種成分的參數,這是這次測得的。在鐵和鋅這類金屬離子的含量上有了一些增加,不過還是在正常的范圍內。只是……”

“只是?”

“我不確認在同一個人身上的參數改變,修正參數的算法是如何,這部分還沒有動態分析得到過確切的換算公式——也就是說,我認為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應該視作一個新的個體來對待。”

“嗯……”聽完助手的解釋胡科低下頭思考了一會,“那,按照那個經驗公式來進行代換,怎么樣?”

“啊,可是……”

助手將目光放在了胡科身后的藍精靈身上,琢磨著是否要在這把事情說明白。注意到這點的HN-206也同時將目光放在了胡科的身上。

“哈哈哈,沒事的。我來說明一下,這個是之前幾年我們在從烏龜到家鹿身上做的實驗,在它們的身上從各個不同的生長階段,到改變它們短時間內的身體狀態得到的數據:身高體重到身體里的各種成分含量,神經波動頻率和傳遞頻率,心境狀態在艾默生表中的對應量級這些小到幾位小數點后,大到幾十萬上億的數字,用數學的方式做歸一化等處理方式,轉變為一個個大部分人都看不出頭緒的小數。

然后分析它們的變化關系,推測變化形式和相互聯系得到的一個相互關聯的公式,寫下來可以寫幾頁的紙啊,都是我們一直以來的成果。”

胡科收起剛才漫不經心的態度,絞盡腦汁去耐心地向HN-206解釋,用著盡可能簡單明了的語言試著讓她了解這些。

“會不會還是有風險?”

“呃……這個當然有,思路都是相似的,但是在人的身上得到的參數變化條件可能更復雜,收集參數的時間太久也會影響準確性,還有更多到現在都沒有分析出的,像是神經系統反饋上的微觀變化……”

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些許動搖,在房間里逛著尋找著什么東西,終于在手術臺下找到,蹲下身來將墊腳的筆記抽出來,放在D-288的身體上翻閱著。包括半醒著的D-288在內,房間里的人都安靜下來聽著“嘩啦嘩啦”的翻書聲音。

“我可以告訴你,就連他們都拿不出這樣的數據,我的公式比他們能夠包含更多方面的影響分析。在他們之上,我站的更高!”

胡科望向墻上玻璃窗里的一套舊宇航服煩躁地雙手撐在腦袋兩側,那似乎是作為收藏的展品,在難以開發的地下專門掏出容納這么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而面對逐字逐句加重語氣,一副不容爭辯的胡科,HN-206并沒有跟著他變得急躁起來。

“我還是擔心,最好有一個安全的方案,就算是等上幾天也不是什么問題。”如果他因為這個要求就要額外的錢,HN-206沒有做好這種準備,或許還是會回去尋找藍精靈的幫助。

“世界上可沒有完全保證安全的手術!我們不敢說最好,在這一行可沒人比我們研究更深,就是如此我也不敢把我的全部身家用去賭下次手術一定會成功。”

一邊按壓著自己的腦袋,一邊背對著眾人對著墻壁指手畫腳,因為頭疼而話語中帶著呻吟的咽音的胡科大聲地說著。頭疼之余,胡科轉頭望向躺在床上的D-288,他并沒有失去知覺昏迷過去,只是因為注射了鎮定劑而只是轉過頭來默默看著面前這個被執念折磨的改裝師。

“哈哈,其實有更好的方法的,我怎么沒想到呢。不過可能要比預想的時間多上那么半天一天來準備。天色這么晚了,您還是準備像上次一樣留在這里嗎?”

HN-206點了點頭。

“哎呀,畢竟我們的工作總會讓客戶不太放心的啊,所以你們上次離開之后就專門準備了一個房間,用來安置那些遠道而來,而且對我們的工作不太放心的客戶的房間。我們的條件有限,不過歡迎對我們的工作做好監督,這也是我們前進的動力,首先就從不讓客戶睡地板開始。怎么樣?”

“嗯……”

上次的HN-206就是一直坐在一旁關注著兩人的工作直到困意吞噬自己,直到D-288冰冷的金屬手臂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才醒過來。而現在一天沒有好好休息,跟著“K”到處亂逛的HN-206也有些困了,這個提議并沒有什么問題,她對這兩個醉心于人體改造的改裝師還是在過去積累了一定的信任,所以她點了點頭,輕聲表示感謝。

“那就帶她去房間吧,今晚我們可能還是需要觀察一段時間,不過我們也是要下班休息的。有問題就去樓上找我,電梯總會用吧,到處按一下也沒事的。”

“那我就帶她到休息室就下班了。”

助手帶著HN-206在不規則的墻邊尋找著門口,在遠離聚光燈照明的手術區的暗處,靠近電梯的一側墻上開出了一個大口,作為工具的電鉆就被放在門口抵住門框。帶著用雙手才能旋動的轉閥的橢圓形金屬艙門被連著合葉直接焊在了墻上,打開時還會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音。

不過里面看起來還是讓她比較安心,似乎也是作為臨時休息室來使用的。如同酒店樣式般配備的衛浴設施與暗淡的巖體顯得十分不搭,不算太大的空間里也只是擺著一張睡袋和一對木椅,唯一值得說道的是兩張木椅對著的桌面擺著一臺老式顯像管電視。上面擺著的一個酒瓶和散發著煙味的煙灰缸證明這里有在被使用的痕跡。

“條件不算太好,請見諒。抽屜里有幾包餅干,如果餓了的話隨便拿。”

“感謝。”

HN-206對這樣的環境感到舒適,也對他們的考慮周到表示感激。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她覺得這種環境也適合自己。

在睡袋里休息是一種特殊的體驗,空氣中飄著一些泥灰的味道,不過墻上的換氣扇也在和外面以及地面的空氣進行交換流通不至于窒息。就像是在山洞里野營一樣,HN-206將手指放在眼前的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想著,一不小心將巖灰彈進了自己的眼中。

輕輕掩上艙門的助手伸了伸懶腰,大腦因為一整天的思考和沒有補充能量而有些發涼發麻,他準備等下到酒吧里去待一下,最好警察和閑人都不要變出什么麻煩來。

不過在他看見胡科在電梯前,電梯門打開了而他并沒有走進去,和自己一樣活動脖頸準備放松的模樣似乎是在等著自己。

“準備‘下班’,出去喝幾杯?不過你說千萬不要喝完酒再繼續工作的。”

“當然不會,只是有些事情得提前告訴你。”

兩人走進了電梯里繼續討論著關于準備對D-288展開的手術計劃。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所謂‘安全的方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聽到他這么一說的助手挑了挑眉毛,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去看他。“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

“可是你這么說……”

“不必在意那個,沒有什么意義。這次該用上我們的發明了。”

“你是說,那個經驗公式?”

“對,我們可不是獸醫。”

“可是那個在人體上并沒有臨床實驗證明有效。”

兩人站在門口,胡科回頭看了一眼下行的方向,沒有礙事的人在偷聽。

“是的,可是用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就成功了。”

“什么?你是說,他的第一次改造你就用了經驗公式?”

“不然呢,難道你認為我們有多少次進行人體實驗的機會?”

聽到這樣的回答助手不禁啞然。

“我就知道一天就能獲得的參數,就是拿著幾十上百個相似樣本都做不到的水平,而且還沒有事先告訴我。好吧,看起來你下定決心要去冒這個險了。”

胡科望向街上,拿起辦公桌上的易拉罐小小地呡了一口酒茶。

“如果我們是對的,那這個經驗就必然是有可重復驗證的屬性。上次我用的就是以他們兩個人的樣本為基準的數據,她的血和他的身體,還有其它克隆體的綜合數據比對。這次我想把這個問題簡化,就用他自己和其他人的參考來壓縮樣本,減小誤差。”

“這是在減少樣本,誤差可能會越來越大。”

“我知道,可是總要去嘗試簡化這種事情。真正的答案不可能是一個復雜到極致的算法,但我想逐漸去靠近它,做別人不敢想,沒有做到的事情,對于科學來說這才叫進步。”

助手看著眼前這個對科學的“本質”執著到一定程度的同學,意識到只要進入他的思維節奏就不可能扳倒他,便只能曬然一笑點頭應允。

“可是那個女孩,她怎么辦,怎么和她解釋,對于她的數據我還有一點疑問。”

“她又看不懂這些事,時間不會給她答案,只是這半天我會假裝在工作來給她一點信心。”胡科把自己早有的預謀告訴了助手,眼神示意他去執行這一切。“對了,你說的那個疑問是什么?”

“就是關于她的身體參數,與我們通過聯邦信息庫得到的各種克隆體的數據的分布比較,發現她的位置特別趨近于中段。克隆體的身體參數是比普通人的波動范圍是要大得多的,所以……”

“算了,別太去關注這些東西,這次就不用關心她了,客戶的隱私問題不是我們該探討的。我們如果能成功第二次,那就有寫論文翻身的機會。”

胡科望向門外,眼中充滿著期待。

“那,怎么樣的結果才算作成功呢?”

“讓他活下來。他早就不是原來的他了,我也知道身體改造后參數偏離的范圍很小,超出之后就會生理上死亡的道理。可是我們一直就是這樣在賭著的,這是他的第二次身體改造,如果不是必要就盡量減少破壞參數平衡穩定的措施,換上那個東西就行。”

“可是……”

“我知道,這就是一次偉大的嘗試,用最極端的條件去證明一個泛用性的結論,或者馬上可以叫‘定律’了。”

“行吧行吧,我希望出了事我不會負上太多的責任。”

“呵,每次都是這樣說。明天可以晚點來,休息久一點。”

“我的腦袋不想這樣。”

“我也是。”

說完胡科便回頭再次走進了電梯間。助手長舒了一口氣,地下區的夜晚有些涼快,他打消了去酒吧的想法,取下墻上掛著的外衣披上攔下出租車打道回府,整個晚上都用學習裝置維持大腦的活性,同時用延長休息時間方式滿足睡眠需求。

“木馬”唯一讓HN-206不太喜歡的一點就是,有些臟,不管是平時閉不上的嘴里淌出的口水,還是哈出的帶有發酵氣味的口臭,以及到處亂蹦時身上沾滿的塵土,但是這才是它。

又是無事可干的一天,HN-206靠著“木馬”坐在翡翠農莊的某處,用樹枝在面前地上畫著只有自己看得懂的一些符號,松散的土地一下就將這些符號淹沒覆蓋下去。

“嗯?看得懂我寫的是什么嗎?”

HN-206看到“木馬”嘴邊流下的唾液粘在了手中的樹枝上,以為它對自己的胡思亂想產生了興趣,不過它只會做出卷舌頭哈氣的動作,HN-206也不會讀心。

一個雙臂“健壯”,在太陽下泛著銀光的藍精靈走了過來,兩人沉默地對視,彼此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面前的這個藍精靈身體與HN-206無異,只是身上的各種不似常人之物幾乎要將他包裹起來,右眼,手臂,膝蓋,心臟……就連“木馬”也愣住了,表現出一副害怕畏縮的模樣,蜷起的身軀將HN-206輕輕夾緊。

面對這個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那特別的右臂的藍精靈,她沒有認出這是誰——她沒有了解過其他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藍精靈”,而這個人讓她有一種熟悉感。盡管她腦海深處有著一個深刻的印象,但是在夢境中這種想法被壓制了下去。

“你是誰?我們見過嗎?”

“我當然還是我。”

現在不只是外貌,就連聲音,她也聽不出來,那是如同機器生成的毫無感情的聲音。

這時一個個自己同樣不認識,但是和自己長得一樣的提奈法人從面前的這片霧中走了出來。他們并沒有看著自己,目光望向身后的遠處像是遷徙一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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