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還沒有準備好嗎？”

“馬上！爸爸。”

北海區濱海懸崖的一座大莊園的二樓陽臺上無數爭妍斗艷的鮮花在隨著海風搖曳，其中占有大多數的是這個莊園植有的薰衣草、郁金香、玫瑰花，并無多少種類，只是不同的顏色襯托著這里的一些都是那般五顏六色。

丹妮·雨果坐在化妝鏡前，身旁的女仆正在為她戴上雨果家族代表的鳶尾花發簪，整理晚宴禮服的領口，讓她那日漸豐滿的胸部呈現含苞待放的微露姿態。厚重的眼線和粉底讓她感覺戴上了一張不屬于自己的面具，系在脖頸上的領帶比沉重的首飾項鏈還要令她窒息，

“來，在宴會開始前先填填肚子吧，一會可是要和大人物們相互敬酒的哦。”

“不……不用了，我還不餓，謝謝。”

“謝謝？”

端著蛋糕托盤的仆人有些，迷糊，但還是遵照丹妮大小姐的指示放回了餐車上。

在眾人擁簇的鼓掌聲中為丹妮準備的晚宴打扮已經完畢，負責聯絡樓下車隊的外包在陽臺上放出無人機，用信號示意其他幾位雨果家族的年輕人和樓下車隊的工作人員已完成此段工作序列。

丹妮提起華麗到有些夸張的長裙，每一步都會有幾十個小流蘇在衣服上晃動。這個裙擺也太重了，太長了，拖到地上會弄臟的……

“丹妮小姐，這些由我們來幫忙處理，您只需要做您自己就好了。”

女仆長連忙上前制止丹妮的舉動，兩名女仆連忙蹲下跪在地上進行整理。

做自己么……丹妮在心里笑了一笑，隨后順著女仆長的眼神就看到了自己的禮儀課老師。那是她最親切又最討厭的老先生，每當見到他時身邊不遠處就會出現自己的父母，注視著自己的一言一表，在表現的不夠完美的時候父親甚至會拿起手杖重重地砸在地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過幸運的是這次是出席宴會，父親母親各有自己的身份場，而自己只需要被老先生和女仆長盯著，在軟磨硬泡下他們在很多不嚴重的時候也會對自己網開一面的。

“妹妹，要好好表現哦。上次看到你居然會因為絆到地毯而差點摔倒，被父母看到他們一定會不高興的。”

一雙冰冷的手按在了丹妮裸露的香肩上，她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二哥。鏡子里映出了他略顯浮夸的臉。

四個姐兄對自己這個他們口中的“后媽”所生的孩子中，只有二哥羅貝爾會對自己有所關心。可這種關心，令她感到身心不適，而在禮儀老師和其他人的注視下，自己卻做不出出格的表示，只能進行服從性表達。

“我會糾正自己的錯誤的，謝謝哥哥的關心。”

“哦？這是什么？”

“請不要動我的書和筆。”

羅貝爾還是拿起角落里書桌上看到一半的書，里面的鋼筆和紙張散落了一地，一旁的女仆連忙上前跪地俯拾，擦去地面的墨水。

“這是丹妮大小姐的私人物品。”

“身為她的家人的我難道也沒有資格碰嗎？”

“唔……”

女仆長停下腳步，回頭帶有懇求意味地看向丹妮，其他人也加快收拾道具的動作回避這起家庭矛盾。

“反正你也是要出嫁的人，這種無聊的工作還是交給你那個丈夫吧——也許今晚就能見到，哈哈！學學三妹，看看她多幸福。”

“是的……我會學習，感謝您的指導。”

“大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們應該出發下樓了。”

站在一旁冷眼注視的禮儀老師看向懷表，為在場的人打圓場。

足有一米半長的貼地裙尾末端在地毯上摩擦，像是拉著丹妮不讓她前行。見過父母的面后在洋房門下被一對男女孩童提著走過莊園前的郁金香花田，即使平時也是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的路面也在每次舉家參加聯邦富豪宴會時鋪上紅毯。

丹妮的臉色始終是緊繃的狀態，在比天空中的星星還要閃耀的攝像機面前機械地擺出盡量不會讓人感到僵硬的微笑，內心中默念著禮儀課上很有可能用到的儀態。自己的一顰一笑在家人看來都是整個雨果家族的顏面，不容有一點閃失。

或許，真的是這樣……

加長型轎車在長長的車隊之中只是很小的一截，但是在前后側方的警局護送車隊閃耀的警燈下顯得無比突出。方才晚上六時，天空中便已布滿星辰，雨果一家在警車的護送下沿著聯邦外環繞城公路順時針行進著，前往東川區的可汗大廈參加宴會。

隔著灰蒙蒙的防窺車窗向外看去，北海區海濱的景色越過高速路圍欄盡收眼底，即使被模糊去形狀，丹妮也能看到那些是一個個小漁港和漁船的燈影，還有不需要形體就能看見的海與星空在一線之間兩邊的廣闊。她知道海里沒有星星，但是能夠看見星星和燈光映在海中依然光亮的景象。

對于丹妮來說，除了她沒有人會用到的別墅樓頂的望遠鏡有另一個用處。她偷偷將固定螺帽放松，讓鏡筒能夠在平面內旋轉和上下擺動，這樣她就能看到目光所及各處的景象。就像被孤立一樣，丹妮和女仆長聊天的時候是這樣形容雨果家族莊園的位置的，兩人偷偷笑完后女仆長提醒她千萬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尤其是父親面前說出來。

“大小姐，請不要看向窗外。”

坐在前排副駕老先生的話語一下警醒了她，這也是禮儀的一部分。即使是坐在車上，也需要保持良好的坐姿，眼光只能注視前方座位后的電視屏幕。對此他的解釋是被可能用無人機或者路邊蹲伏拍照的人拍到會被認為是心術不正，而且在車上如果表現太隨意，即使是身旁有持槍的女仆長，車輛周圍有警衛也可能會被針孔攝像機拍到令家族蒙羞的照片。

可是窗外的那一切對于丹妮來說無比向往，這是他人所無法理解的。

配合沖程循環不斷在耳邊響起破風的微弱噪聲，和路燈照進車內的忽明忽暗讓她感覺昏昏欲睡，直到進入東川區市區后減速，她才稍感精神，悄悄用目光余光瞟向窗外。霓虹閃爍的耀光能夠穿透這層厚厚的玻璃照進她的心，街道上人來人往，路過街頭藝人繽紛的演奏坐地，悅耳的聲音順著街道一點一點地滲透進車中，不似她已經聽膩的古典音樂。

丹妮認為自己也有資格聽一聽父親口中的“粗俗之物”。

“大小姐，馬上就到了，我來為您做最后的整理。”

女仆長為丹妮用面撲稍微整理了一下后車輛便停在了一處充斥著閃光燈和快門聲的大廈前。整個車道都被警方拉起警戒線保護起來，在路上停著不少和她所乘坐同樣甚至更加豪華的車輛，一些喜歡露面的大亨摟著年齡差距很大的美女毫不避諱地站在攝像機前，彼此樂在其中；比丹妮小的小孩就在人為圍出的路面上追逐打鬧，一旁的老師和警衛在最大限度的放縱之時用對講機緊鑼密鼓地保障安全。

整個家只有丹妮的生母和輕浮的二哥喜歡拋頭露面，在登上臺階的過程中丹妮見到了向她招手的母親，但是丹妮沒有予以回應。兩人之間距離的太遠了。

雖然參加宴會對于她來說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從小她就這樣接受了聯邦貴族的生活方式，甚至比那些搗亂的小孩要更加乖巧而受到父親的贊賞，但是在成年之后，可能就是那一瞬間就認識到這只是流于表面的事物。

因為自己是貴胄之家的子女，所以就能享受到這些，同時承擔一些“淑女的責任”，女仆長在見到丹妮不像三姐那樣難交往后如此開玩笑道。

呼……就好好享受當下吧，不要想以后的事情了。以后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平時女仆們都會和她講起未來嫁入另一個貴族家族后的美好生活，在周圍為來兵吹起的彩色泡泡里她似乎也能看見朦朧的未來，泡泡里面映出的某個和她同樣年輕而英俊的男子也許就會被父親相中，然后來到自己的面前牽上自己的手挽起手臂共舞一曲，隨后與自己墜入愛河，隨后出海度蜜月——這樣的故事她聽母親和女仆們過許多遍，而她也是這樣等待著。

為自己身前身后整理的女仆迅速地退場，女仆長和禮儀老師站在稍微遠離自己也能讓自己注意到的地方，牽引裙尾的男女孩童在丹妮的面前露出禮貌的微笑后便有說有笑地跑開了，加入到花童的隊伍中為一個個走過紅毯的貴人拋出各色花瓣在地面鋪出花甸。

她曾經和為自己挽群的小孩有說有笑，他們比起陌生的父母和姐妹來說和自己能聊的更多，但是被一直在“關注”自己的母親喝止了。母親說那些孩子都是孤兒院或者底層的小孩，沒有必要和對不上階層的人交流太多。

“他們是幸運的，小時候能在大酒店當童伴，長大一些就可以當侍從，再大一點就去當運貨員，當上一輩子，只要我們打發點小費就不愁吃穿。而你更幸運，我的孩子，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在成長懂事后的第一次宴會上母親拉住丹妮的手說了這樣的話，從此丹妮便真的“懂事”起來，直到成年。

思緒回到可汗大廈的大廳走廊里來，這個走廊如此寬闊幾乎望不到頭，她接過侍從預先安排好的酒杯，用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姿勢托著酒杯，侍從為她半杯紅酒后機械地推餐車前往下一位。

丹妮緩緩走過長廊，似有似無地端詳著墻壁上有些看膩的畫作，對新的裝潢若有所思同時卻不能深刻，因為在擺出受過良好教育的模樣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社交。敬重雨果家族的貴賓與前面走過的大哥交流詩歌創作的奧秘，言談甚歡，而丹妮卻不能如此破節。

“敬雨果家，您與您的家庭享有莫大的福氣，愿兩家攜手共進，互幫互助。”

丹妮需要和其他大小貴族家族的親族和代表寒暄，用禮儀老師的話來說展現雨果家的“福澤”，在說起提親的事情時要禮貌地婉拒并留有余地，談及家族的時候要極盡所學彰顯家族榮德。這些的每一句話她幾乎都已經能夠流利的同時帶有更加豐富情感地展示出來，托禮儀課的福。

不過她很想和別人交流自己的愛好之類的事物，但是一方面女性不會作為被敬酒的對象出現在此，另一方面自己也被要求不能破節，以免節外生枝。

比丹妮預想中在進入宴會大廳之前要拖延的時間少了不少，先前一次宴會見過的人有的似乎沒有到場，有的則沒有和雨果家族而是與其他家族交流。也許他們已經聊過了吧。

丹妮為自己通過了禮儀考試的重要一課感到愉悅和放松。接下來是晚宴與家族共舞的環節，丹妮在女仆長和老師，以及母親還有其他人的注視下一刻都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