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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明鏡,利劍,堅盾(卷一)——(七)

生于紫室,長于紫室,延續繼任千年帝國國祚的特比曾并沒有享受過作為皇帝的閑適生活。今天是議論一件重大事項的日子,但是面前長桌旁的這些貴族的表現讓他十分失望,有那么一瞬間自己想要握緊拳頭重重砸在桌上呵斥他們的怯懦與無能,這股怒意最后還是化作了不被注意的輕聲嘆氣釋放出去,他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也不再那么痛苦。

“明天再請到此作議論,此事重要性望諸位明辨。”

貴族們沒做任何表示紛紛離場,侍從們開始整理會議堂,而皇帝則坐在自己的高位上沉默不語,盤算接下來如何勸說這些貴族出手相助。思緒擰成一團死結后特比曾十一世郁悶起身在屋里踱步,在毫無頭緒之時注視著墻壁上的掛飾。

這些是帝國榮譽的展示墻,可以從很遠的歷史追溯到現在,從薩珊帝國繳獲的銅鏡盾,改良教徒的偽十字架,叛亂者荷魯斯的銀盔……以及各式各樣展現華貴風度的裝飾,其中就包括自己加冕時主教為自己戴上的金冠的復制品和寶石首飾。

他將手搭在歷久彌新的木框架上,一些展示木框中的物件已經消失不見,徒留木架在原處,皇帝也不知道剩下的這些能夠保留多久。這些作為帝國榮譽的象征,也需要有什么去衡量它們的價值。

一陣風吹過窗口,掀起的窗簾幕布讓屋外明媚的陽光照了進來,同時吹滅了幾盞靠近窗臺的蠟燭,點著燈油的幾點微光也不和諧地隨著被幕簾推動的燈臺晃動,引得侍從和仆人連忙照顧。

“不用點上了,今天用不上這里了。”

皇帝以此恪守著節約的生活作風,雖說如此,他還是會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屋內也并沒有因為燭光熄滅而黑暗下來,整個房間中的裝飾,窗簾,地毯,掛有帝國黃心紅底的雙頭鷹徽章等飾物背后的背景布從剛才掩窗密談時的昏暗中走出,展露出一片明亮的紫色。

特比曾十一世不知道自己會帶著這個帝國走向何處,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而被史官記錄下來都是一片未知。現在帝國面臨的內外壓力空前之大,以至于他宿夜擔憂自己是否會迎來這個已享有千年國祚帝國的終結。

在瓦薩戰役以“劍盾之主”瓦夫斯三世被斬首告一段落之時,上一位皇帝,并不是自己的父親或者任何直系親戚的皇帝也在惶惶不可終日中終于被城內的貴族毒死。維利尼耶在那場戰爭后從科斯坦堡旁的江口跨過馬默拉江在直到波塞尼亞的防御空虛地盤上跑馬圈地,整個帝國也隨之失去了這些土地。

那場戰役中科斯坦堡和各處軍區派出的包括三百名占半數首都駐扎的鐵甲圣騎兵以及壓榨各處駐軍湊出的軍隊,作鳥獸散后消失在了被占的土地上。這場賭局的失敗最終結果是來自被隔在黑山兩側的特比曾,亦在謠傳首都陷落后稱新科斯坦堡的自己被貴族架著坐上科斯坦堡的王座,從黑山秘密前往科斯坦堡,接手背靠馬默拉江與黑山面對異教徒的包圍現狀。

他很快明白了這場政治斗爭的勝利并沒有給他帶來多么豐厚的獎賞,一如被毒死的那位皇帝因為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揚雅和艾郡堡而失勢被城中貴族群起而株,自己現在的位置同樣不安穩,依靠難以聯系的特比曾山城作為統治基石,城中的一些貴族自然不會服氣。

但是在他的游說勸告下還是勉強讓眾人放下成見,現在并不是繼續政治權勢斗爭的時候。瓦薩戰役的失敗標志著東南與西北部的教派分裂帶來了最壞的結果,一段時間內將再無西方援軍到來的可能,但是他作為并不算特別虔誠的正教信徒,作為皇帝地位合法理的象征,他也許可以做些什么。

而出于維持正教控制與自身利益考量,在瓦夫斯三世和雙方的軍隊覆滅后科斯坦堡需要重新組建一支能夠守備城池和周邊村莊的常備軍,否則下一次維利尼耶的鐵蹄踏入城內,這座擁有世界上最堅固城墻的城池也會面臨無人防守的形式,自己經營的一切也會隨之化作烏有。還有還有,其它許多的事務也在百廢待興,但是核心的問題就是——錢從何處來?

沒有人不想成為皇帝,當然沒有錢則不能成為皇帝。

每個羅姆帝國的王室貴族都在為彼此的利益而相互聯系,皇位才得以在千年中從一個家族流轉到另一個家族,特比曾也為自己能夠上位做了不小的投資。在決定后起身經黑山前往科斯坦堡的過程就少不了安撫當地貴族和向維利尼耶贈禮表示臣服的開銷,而在抵達城下進城時則是混在逃進城中的潰兵和被維利尼耶輕騎兵劫掠破壞的周邊村莊流民之中,為了安置這些人又做出了大量的支出。

在特比曾十一世入主科斯坦堡后第二天隔著金沙灣一河之隔的加拉太區租賃者,格諾瓦人就向自己發來了賬單。這都是上一任皇帝征兵招募雇傭軍時向這些商人共和國的借貸,隨著他進棺材而落到自己的頭上。

初入首府之時他就前往地下國庫進行巡查,不曾想偌大的空間之中了無一物,除了已經生銹而無法交易的銀罐和其中餓死的老鼠,整個空洞黑暗的空間里唯一值錢的就只剩下了墻上的燭臺。最后他賣掉了這些燭臺,也是宣布了這個國庫已經失去其意義,同時自己將從特比曾帶來的財物在安定國都后幾乎全部都用于償還債務,也只是還掉了幾年下來積累的全部利息和一小部分本金。

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帝國正是倚靠著這些商人維持著運轉,將一些必需品從艾翁海沿岸各處采購來賣出,這是過去數百年下來積累的結果。讓羅姆帝國中興的那位皇帝和他們進行了交易,允許他們在城中城外擁有土地,在帝國境內擁有不同程度的貿易特權,百年前帝國海軍覆滅后無力恢復,于是他們成為了海防外包的對象。

所以無論哪個家族的皇帝,對于這些來自帕維亞和羅姆的商人都保持著合作甚至奉承的意味,得到他們的支持對于自己在科斯坦堡的穩固統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至于反對他們的下場,就被記錄在史料中所繪制,這座城市第一次被從內部攻破和劫掠后帝國走向衰敗的場景。之后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能或多或少意識到他們正在蛀蝕這個帝國,卻都無可奈何。

一想到這,剛才多方會談上格諾瓦與威尼托商人代表的提案就讓他心懷不滿。格諾瓦人要求更低的稅率,威尼托人則想要擴大自己街區的范圍以提供這次出兵所需的借款憑據和低息代價。就連在座的頑固貴族都看不慣他們那般視財如命的模樣,但是事實仍然,缺少他們的經濟支持,單靠單座首都的稅收支撐不起如此動作。

同時僅靠一城是不足以支撐一個帝國的行政體系運行的,于是他提議所有貴族都減少鋪張浪費,但是這樣并不強硬的要求并不會得到任何效果。這些貴族甚至在如此緊迫關頭依然不會放下自己手中的權勢。先前歷代為了爭取他們的支持而會賣官鬻爵,每當他們身下的權力已經出賣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就會從公民那里剝下更多,帝國內的矛盾便會愈發激烈。

為之奈何?

所以現在他就會和很多皇帝具有的想法一樣,在一場場戰爭之中進行豪賭,用勝利而獲得的戰利品去平息整個帝國范圍內的財政窟窿。這也是先前尚未崩潰的軍區制度所能維持的重要方式,在大敗于異教徒退出馬默拉江以東的整片棉花山區后這一制度便已蕩然無存。

在敵人勢大的此時此刻,任何一點機遇都能成為他和他治下的帝國與異教徒建立的國家進行博弈的本錢。他逐漸學會了民間說的“窮人的改命是堵上一生的全部”,出生貴胄的他并沒有這種感覺,當時現在他帶領著這個疲敝的國家,背負其前行時才發現比起窮人的一無所有,這次賭注需要的卻更多。

“我有一個計劃,可以收復西邊那些被異教徒蹂躪的土地。”

在座的貴族沒有反應,繼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馬默拉江北的所有土地都能回到我們的控制之中,我們就能重新在陸地上建立與艾森半島的聯系。”

在座的貴族低頭享用著仆人端上來的奶酪與果酒,與這場會議無關的仆人默默退回墻角。

“上一任皇帝的失利帶給我們的挫敗會煙消云散,我們的公民和國家會更加團結。”

在座的貴族哈欠連連,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一早就參加這個秘密的會議。

“然后我們就能重新分配這些土地。”

在座的貴族開始轉向長桌末尾的皇帝,仍然沉默不語做出傾聽的態度。

“上面的一切已經不屬于過去的軍區主人,我會試著用新的方式管理那里,讓那里恢復地更快。”

“是什么讓您有了這樣的想法。”

“防守科斯坦堡的壓力我們已經有些承受不起。”

他們的話語中雖然對于自己的計劃的不信任,但是至少表明了愿意繼續聽下去的態度,讓特比曾備受鼓舞。于是他將手臂平放在桌上,擺出自己認真對待一件事時的姿態注視著長桌兩側的眾人繼續說下去。

特比曾講述了來自異教徒侵略者新近發生的事,暴戾的維利安五世在一次打獵事故后暴斃,新君是年僅十歲左右的兒子維利安六世,目前仍然處于主少國疑的狀態。在十余年前打敗被要求臣服上貢的艾翁海南岸的奴隸聯邦宣布反叛,已經迅速席卷了棉花山區東部,正在翻越山嶺前往首都布爾薩。

接著特比曾展示了一封來自奴隸聯邦首領的信,用的就是當地出名的馬木樹制成的馬木紙。信中表明了希望一同出兵進行策應兩面夾擊的請求,并保證了摧毀維利尼耶后會以棉花山區西陲為界劃分雙方邊界,這意味著在一百四十年前阿達納之戰丟失的大片馬默拉江以南的土地都將重回帝國。

貴族們有的忍俊不禁,對于這般口頭的承諾難以置信,即使這張馬木紙在他們手中傳遞著也難掩他們對皇帝能力的不信任。

“一群低賤蠻夷之人的話語,怎么能夠作為信任憑證呢?”

幾名穿著傳統的半肩紫色披風的貴族表達了對前亞歷山大軍區,現在的奴隸聯邦的不屑之情。不過仍然有一兩名出生軍區的貴族表示了對這出計劃的關注。

“以我們目前能調動的兵力,恐怕會被對方先行壓縮回城中。”

“瓦薩的失敗讓我們難以在短時間內恢復實力,首尾夾擊中我們處于弱勢,雖然能夠見到公民對于收復舊地的熱情并未消退,但是無論如何,這在缺少足夠多的支援下都實屬易事。”

“我們擁有的一切已經遠不比當年咯,保有自己的三分地都實屬不易。”

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貴族苦笑著說道,他就是皇帝心底里最反感的那一類貴族,遇上任何事情都只會縮回自己殼中尋找最適合自保的方案閉目無視殼外一切變化。

“那么,這是離我們一江之隔的異教徒首都周圍的人送來的信件,他們與我們雖然名義上是敵人,但是在目前的形勢下,我們可以站在一邊。我也是借此規劃的這些方案。”

說著特比曾皇帝讓仆人將幾份來自維利尼耶地方貴族的信件拿在手中巡來回走動展示給眾人,一些不識字和不曾學過特基什語種的貴族在翻譯的解釋下也大概了解了上面說的是什么。

“所以我需要大家的支持,我也會保證大家能夠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報,在這里你們有著充分的影響和號召力。”

此刻特比曾停止發表觀點,靜靜地將發言空間轉移到這些城內的貴族身上。他們似乎也對此有了一些動力,屋外各自的信使也被傳喚進來在各自的主人耳邊耳語些什么,隨后又匆匆跑出屋內。

最后他們還是將這個話題保持在了自己的范圍內,沒有給這位外來的皇帝有繼續深入討論戰略的空間,在表示各自的離席想法后皇帝也不做阻攔,繼續讓這份籌劃數日的戰略在心中沉淀。

那個父輩講述舊日帝國橫跨這片大陸東西將艾翁海作為內海的偉大榮耀景象,和那個聽的熱血澎湃青年的身影還歷歷在目。

作為皇帝他需要做出巨大的表率,便是要忍痛割愛。在皇宮之中他沉默地注視櫥柜里的精致器具,這些遠遠超出他所能使用到的量只是出于展現皇宮氣派而陳列于此,各種物件都在表面鍍上金銀來彰顯富貴,但是在如今國庫空虛急需抒財的節點有必要將其價值盡可能發揮到淋漓盡致。

“這些已經打包好了嗎?”

“是的,按您的吩咐,只保留必要物品——如果您認為哪些不需要收納,請告知我,我會將其擦亮放回原位。”

“不,不用。”

宮殿中的仆人正在忙碌著將各式各樣的金銀器皿裝入填充棉花的木箱之中,即使是他們也會為這些可能伴隨這個皇宮和帝國不知多少代皇帝的生活用具即將流失而難過,但是這位新來駕到兩年的皇帝似乎并不眷戀于此。墻角倚著的寶石手杖,從遠方另一個大陸沿岸泊來的精致瓷花瓶,畫框鍍上一層金的畫作,數百年前就陳列于此的大理石塑像……甚至可能還會包括他帶過的皇冠都像破產的商人那般盡數準備換成通用貨幣。

仆人們并不敢表達自己的異念,但是和皇帝親近的人可以。皇后站在宮殿門口有些不悅地注視著光亮衰弱的大殿,除了銀色的奢侈吊燈之外,失去了墻上的那些能發出光彩物品的家顯得有些落魄。她注視著站在中央目睹這一切的丈夫,看不清背影之后的表情是難過還是躊躇滿志

“哦,原諒我沒注意到你的到來。”

皇帝就像與皇后有著心靈感應般突然回頭遇見,面對他的熱情迎接,皇后表現出的是一種受到委屈的不解之情。皇帝也明白這樣做會最直接地傷到與自己一同居住于此皇城的,包括自己在內的人,但是他只是想要一個解釋和被理解的機會。

“又在把我們的家搬空了?”

皇后嘟著嘴,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模樣讓兩旁的宮女上前連忙搭手安撫,而這位皇帝也同樣為她而難過。

“不會,我會留下足以受用的東西……只是現在真的很需要它們換成錢去做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

“比我們之間更加重要,有意義嗎?”

見到皇后對于彼此感情而出現動搖,皇帝連忙上前挽起她的手在手中撫摸。那枚戴在無名指的戒指上的鉆石不再會劃傷他的手心,箍也從金制變成了有些發灰的薄薄銀層。

“對不起,讓你在這邊受苦了。”

和他一起到來的皇后并沒有在布奈皇城度過多久的榮華富貴生活,生活的品質不斷下降直至比原來在特比曾還要落魄。對話草草結束,一名信使從皇城外趕來,向皇帝轉交了一份書信,上面用著不同于自己所信奉的正教形狀的紅色印泥。

“你去忙吧,我想最后看看,也許以后就見不到了。”

皇后帶著宮女與仆人從他的身旁經過,皇帝手拿著叛教者的信件望向拖著長裙走上樓梯的皇后神情頹然,不知是因為自己的無能還是其它的原因。

這一天夜間他反常地要求馬廄為自己備上溫順的慢馬,幾名騎兵侍衛跟隨左右在科斯坦堡的街上微服巡視。似乎這些本地貴族已經在公民之中宣傳了什么,街頭巷尾已經聚集起了不少的集體,尤其是在那些鐵匠的店鋪周圍已經等待著了不少壯漢。

這些大部分都是在瓦薩戰役之后失去家園逃亡至科斯坦堡的兵卒或者家中壯丁,現在依然有許多的流民流離在城中街頭各處,皇帝從特比曾來到這里后還花費了大量財物安撫他們,甚至動用了帝國剩余不多的鐵甲圣騎兵來維持首都的治安環境。現在他們的眼神不再是當初的苦大仇深,在逐漸接受現狀之時又迎來了一個新的改命機遇。

“晚安我的陛下,這些是我們能夠收集到的作戰兵員,他們對您的慷慨感激不盡。”

一名在這片城區有著極大勢力的貴族慢悠悠地在迎面而來的馬車上向皇帝請安,兩人在此繼續談論集合兵力形成戰斗力軍隊的事情。

“他們對于回到自己故土的想法被激發了出來,其中也不乏本地的年輕人,作戰意愿在我看來啊,已經是強到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地步了。看看,這樣的效果您是否滿意。”

“新皇帝的到來會帶著我們重新奪回被異教徒的土地,他一定是受到圣米迦勒的祝福到來拯救我們。”

街角一個站在木箱上作為貴族的喉舌發表演說的農夫受到了周圍聚攏起來的公民關注,幾名鐵甲圣騎手持火把從他們的身旁經過不做任何驅趕無故聚集人員的舉動。

皇帝只是點頭默認,表示對這名貴族的慰勞后便繼續沿街向著下個街區去。入夜后的科斯坦堡對于他來說并不熟悉,抵達這里后的兩年間他都勤于前朝遺留堆積如山的政務,還要防范那些反對者可能的刺殺行動,在大多數時間中都是深居城西北角布奈皇宮之中,對于這座無論是西北方的傳教士還是東南方來的商人口中的“世界第一城”缺少了解,反而是對于居住其中的人和各項生產條件有了十分細致的認知。

只是今晚他的所見所聞還是太少,街上除了架起火炬和守衛所在崗哨的地方之外一片漆黑,并不是一個適合活動的時間。不過從幾個街區的貴族那都得到了不錯的答復,人們對于向異教徒復仇的渴望已經被激發了起來,明天開始就準備進行征兵行動。先前流離的兵卒配備裝備經過幾天訓練便可重振精神回到戰場,熱血的青年能夠作為后勤和工程助手以及生力軍投入戰場。

沿著艾翁海邊騎行,水車不斷地攪動發出水聲,沿海的鐵匠鋪里點起燈傳出敲鍛鐵器的清脆響聲和淬火的泡沫聲,證明自己的一切付出正在產出回報。從這個淺水港口能夠隔著金沙灣與馬默拉江中間的沙洲望到遠處的另一座城的燈光,寬如大海的馬默拉江并沒能阻擋異教徒的腳步,他們用槳帆船在江面的沙洲與兩岸搭起浮橋繞過科斯坦堡深入北部,如今似乎也是自己反向直突異教徒首都的時機。

而隔著金沙灣的是科斯坦堡的分城,匯入馬默拉江的灣口另一處三角灘涂上曾經作為軍營的小城現在由格諾瓦商人租賃,今晚皇帝便是要親自登門拜訪,與這些商人會面洽談一個更加優厚的交易條件。

在金沙灣南的沙堤上下馬登船,一身輕裝的他僅帶著數名貼身侍衛前往北部的加拉太城區。漫天燦爛星辰似乎在預示著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是其中被挖去的一片巨大黑斑便是離科斯坦堡十分接近,作為馬默拉江發源的黑山,高聳其上的樹木就像是一個個從高處俯瞰科斯坦堡的哨兵一般令人擔憂。

抵達北岸的港口石橋,一乘快船立刻前來阻攔。夜間此處的商貿都已停息,內部的公民不被允許出城,外部同理,于是格諾瓦人的渡口管理派出輕舟前來確認來者身份。

一身常服的皇帝并沒有擺出豪橫的氣派,在很多人包括自己的眼中自己的身份僅相當于自由市市長或者富商,但就連真正的權力掌控也不及于此。被外交書信中公然蔑稱為“一城之帝”,世界上可能不會有第二個。

“我是科斯坦堡和加拉太城的主人,羅姆帝國的皇帝,與你們的會長有要事相談。”

至少會面的口舌之上不能落于下風。守門人對于一位皇帝的親自到來感到有些驚訝,在信使展示完手中的銀版紫心雙頭鷹徽章表面身份后格諾瓦人的船快速回到通向地下河的暗港里。

很快一陣有些急促的鈴聲響起,港口大門從里打開,幾名舉著火把的披甲戰士與身背舉盾頭戴鋼盔全副武裝,手中握著大弩的格諾瓦雇傭弩手圍著一名身穿比皇帝還要精致的絲綢服裝部走了出來,格諾瓦人商會的會長張開雙臂歡迎皇帝的到來。

“歡迎,尊敬的皇帝陛下。”

會長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接過皇帝的手讓他順勢踏上石頭港口,接著在雙方衛兵的照明和掩護下沿著通向城內的路行走,走過加拉太地區的地標加拉太塔,走進一旁與夜市相鄰的格諾瓦人商會館。

“請在此稍等片刻,賬房正在統計賬單,我們也會為您準備豐盛的晚宴。”

皇帝留下貼身侍衛只帶上信使前往二樓,先前幾次來到這里給他的感覺十分不錯,親自下場作為外交人員與這些叛教的商人打交道,他們比起那些珍視信仰的貴族來說就連叛教后投身的基薩斯神也不太在乎,唯利是圖的品格似乎更容易與之交心。所以皇帝私下比起與貴族進行社交,更愿意來這個小城里與商人推杯換盞。

在這樣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地方,卻也會感覺皇宮中消逝的金光都在這里重現出來,墻壁上的珀西亞掛毯與帕維亞畫家的畫作似乎每個有錢人的房間里都會擺上一份。

可生意終究是生意,就連與皇帝交情不錯的商人也不會對此大意。在等待皇帝享用完帕維亞面點后會長便帶著另外三名同樣具有帕維亞人那種細膩與自然大度的商人走進屋內。雖然這里的東道主是格諾瓦人,但是大家都自然地以羅姆帝國的皇帝為尊。

都是在這里能夠見到的科斯坦堡駐地的商會成員,與格諾瓦商人共和國走的很近的皮薩共和國的商會會長,以及據說受到異教徒維利尼耶保護的拉格薩共和國的商會會長。而另一位則令他有些意外,威尼托商人代表從科斯坦堡東部街區遠道而來,在皇帝的印象中威尼托人是和格諾瓦人在帝國商業貿易之上有著不可調和矛盾的,現在居然能和和氣氣地坐在一邊,作為見證者之類的人物參與到交易之中。

“這是您帶來的藏品所能交易獲得的賬目,我們商人協會為了照顧您也開出了十分慷慨的價格,請您過目。”

皇帝接過賬單,在格諾瓦會長的解釋說明下知道了每樣物品是如何衡量價值的,似乎每件物品在經由他們出手后的回報都遠超所值,實際如何就不做皇帝所能認知的市場規律之中了。不過最后得到的總價可能還是沒有達到皇帝的預期,還需要進行一部分額外的借貸才能補充上軍費預算。

“會不會……不太夠?”

“這筆錢足以讓一個人買下半條街區,成為超級富人,但是我不應該揣測您需要這一大筆錢的想法。”

其實這個格諾瓦人知道皇帝正在準備典當皇宮里的財物,只是在這些人面前要有所推延,好讓皇帝向他們說明情況,達到互惠互利,順暢將貨物轉手的目的。

于是皇帝自然地和在場的幾名代表說明了自己準備籌集軍費和可能的雇傭這些共和國私人兵團的想法,他對于其中幾名熟人是比較放心的,而對于威尼托人,皇帝對他們的戒心與不信任是整個羅姆帝國的體現。

在百四十年前被從內部攻破的滅國戰爭中他們就是最大的背叛者,復國后還迫于還債許諾在城東海濱劃出一條街區供威尼托人建立商戰,甚至還為了長期合作與外包海防將帝國在艾翁海上的貿易權限交付于他們。

“當然當然,您是鄙國尊貴的客人,我們愿為您提供定價優惠的服務。”

“雇傭兵可以出,當然最重要的是——錢要管夠。沒錢發工資出的事情可不在我們共和國控制的范圍里。”

在場的格諾瓦及其依附者都表示很樂意合作的意愿,只有威尼托人十分傲慢地反問此事的可行性。據說他們已經與異教徒有了一定的貿易往來,從前作為第一個與異教徒接觸和轉手商品的人自然也有可能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情,所以皇帝不去與他過多爭辯。

突然窗外馬默拉江邊的方向傳來什么劇烈的爆鳴聲,從窗外看向月海之下的地上,許多的士兵正在拿著長長的東西,每次爆鳴聲都隨著管口噴出像是鍛造時會發出的飛散火光傳遞到皇帝的感官之上。

“他們是在做什么?”

“測試新武器,看起來比我們引以為傲的弩箭殺傷力要大上不少啊。”

這天晚上在格諾瓦人的城中品著高盧紅酒,觀賞了來自外地的吉普西人的藝演后皇帝帶著滿足回到了布奈皇宮。在夢中他正躊躇滿志地手持望遠鏡筒站在高坡上指揮著軍隊前進,打敗來自布爾薩的異教徒,鐵甲圣騎兵和渴望復國收地的壯士在高舉的帝國鷹旗下勇敢前進,那具無論是誰都會贊嘆不已,閃耀金光的具狀馬鎧上的陽光令他炫目。

深陷重圍之中的巴爾塔奧盧絕望地望向天空,空中拋出的飛石如同盤旋的禿鷹預示著他的命運。戰馬在不斷逼近的長戟方陣面前只能被步步逼退,失速的輕騎兵沖撞在戟尖上只會人馬俱碎,與披甲的格諾瓦弩手近身搏斗也難以占據優勢,被大弩射中戰馬的騎兵也會因為失足摔落而失去戰力。

這時巴爾塔奧盧終于發現獨夫之勇也難以在萬軍叢中挽回頹勢,面對高陽的他感嘆自己若是年輕二十載便能破軍,現在年歲已大的他揮動斬骨刀的力道也隨著體力和精力迫近極限而無可奈何。

在駱駝與戰馬的哀鳴聲中一個個以死相拼的騎兵得到了他們應得的歸宿,大將軍的斬骨刀也因為長時間的拼殺而逐漸發鈍不再能砍透鎖甲,而且其他沒有他這般精良裝甲的騎兵在鐵甲圣騎兵的具裝甲面前脆弱不堪,人仰馬翻之間高舉號令旗的副官也隨著大將軍麾下的其他騎兵葬身羅姆帝國的軍陣之中。

巴爾塔奧盧沒有時間去因為疲憊發呆,身旁手舉長戟的“復國軍”從四面圍了上來,用斬骨刀四下揮舞驅散一波后下一波又接踵而至,身下的戰馬也身被數創逐漸氣力不支。一名鐵甲騎兵高舉馬槍沖來,沖著他來的槍尖卻重重地扎進了戰馬的額間,而巴爾塔奧盧則高舉起斬骨刀與穿梭而過的圣騎兵胸前打個照面,沉重的聲響中刀口深刻地嵌進對方的胸膛噴涌出鮮血。

在戰馬臨死前不受控制的驚慌之中兩人都向后跌落馬下,識得“劊子手”的獅子頭盔的羅姆士兵離開大呼,周圍人一擁而上將他身穿全幅盔甲的身軀控制住。有人掏出長矛朝著頭盔里露出的微小面門和四肢關節細縫處刺去,鮮血噴涌而出,卻立刻被其他人一把推開。

“要活的!錢才多!”

被吸引而來的人一哄而上拖著他向著皇帝所在的陣地去要論功行賞。

隨著一陣金屬沉悶的落地聲,眾人拖著的氣息奄奄的巴爾塔奧盧到了皇帝的面前,已經有激動的士兵抱著他的斬骨刀先行跑來告知,于是在一片空地上特比曾皇帝的座椅已經擺定,坐在其上手握長劍的皇帝面露可惜的表情注視這名被稱作“劊子手”,打下了他幾乎大半國土的將軍。

“如此之舉,或是徒勞?”

“呵……我們以命相拼,每過一刻時間,你們就更難攻下布爾薩城!”

“興盛一時,幅員遼闊,最終卻是毀在自己人的手中,我已經可以預見。那就用你的武器,為你送行。”

皇帝下令軍中的行刑者使用巴爾塔奧盧的斬骨刀作為行刑刀具進行斬首,在最后巴爾塔奧盧有最后一個請求。

“說吧。”

“讓我面向布爾薩城,我會見證一切。”

“那就讓你見到城破之時再行刑,如何?”

“我會見到你們的軍隊在城下覆滅!”

很快,巴爾塔奧盧的獅子頭盔成為了特比曾皇帝的戰利品,他準備將這個作為勸降之物送往城下展示。

高坐坡上,遠望已經烽火遍布的布爾薩城,特比曾皇帝離他的目的已越來越近,那個夢中所見恢弘的勝利與帝國再興的景象似乎就要在自己的手下實現,可是他忘記了那些許諾參戰的舊維利尼耶地方勢力。羅姆帝國舉傾國之力下已經足以形成優勢,他們的幫助只是錦上添花便不做過多約束置于側后方,而這是一個危險的設計。

現在他們的軍營雖然仍然在羅姆兵卒的監視下,但是正在借著準備出擊分發兵器的時機同時分發白色的細棉條纏在左臂上,磨刀之聲后便是向著羅姆軍隊的后方霍霍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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