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張先生的辦公室，羅平的腦子很亂。

不是因為他被迫接到保護卡門的任務，也不是因為知道了塞勒涅帝國的內憂外患，而是因為他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游蕩者——他這樣的穿越者——給異世界人帶來了什么。

游蕩者之亂，在他看來完全是塞勒涅帝國統治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而搞出的高壓政策的副產物，問題的根源在人人自危地獵殺游蕩者身上。

但得知伯德醫生父親的死因時，羅平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塞勒涅帝國明知獵殺游蕩者的行為，會讓普羅大眾苦不堪言，會讓既得利益者賺得缽滿盆滿，甚至踐踏了最基本的人權，可他們為何還要持續下去，乃至持續了很多年？

原因很簡單。

因為游蕩者很危險。

想想看殺死伯德醫生父親的那名游蕩者，再看看疑似游蕩者的耶倫，在今天制造的暴亂。

羅平離開胡桃街的時候，治安官們初步統計出了損失數據，直接經濟損失7500金鎊，輕傷者五十七人，重傷者十六人，死亡七人——其中還有兩個根本就是他殺的。

站在異世界人的角度來看，游蕩者他們野心十足，百無顧忌，而最恐怖的是，他們有實現其野心的能力和知識。

甚至不用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黑火藥配方，或者爛大街的燒水泥、吹玻璃，更別提蒸汽機，內燃機原理之類技術性的玩意兒。光試著把超市的經營模式規模化，或者搞出個似是而非的保險業來，就足以在異世界引發一場經濟地震。

羅平盤算了一下，憑自己忘得差不多的高中物理，找鐵匠打出臺蒸汽機，需要的不過是大量實驗罷了，充其量最多兩年就能搞出來。

而異世界，按照羅平的觀察，還處于刀耕火種，牛拉人扛的畜力時代，生產力也就是中世紀水平。而按照地球科技的發展歷程，從中世紀到第一次工業革命，中間還隔了足足將近三百年。

用兩年時間，讓一個文明的生產力加速三百年，因此帶來的巨大社會變革以及矛盾，稍不留神，因為社會財富分配不均，爆發內戰都處于意料之中。

想到這里，羅平嗤笑一聲，覺得這是異想天開。

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主觀能動性再怎么強，天時地利人和缺一樣，事兒就辦不成。

但真的是這樣嗎？

羅平去廚房拿了一些香腸和面包回到病房，一邊嚼咕著，一邊把這件事往深了想。

如果耶倫真的是游蕩者，顯然他已經搭上了一個能量不小的組織，甚至要染指帝國大貴族的獨生女。如果這事兒真做成了，他說不定真的能抱住紐卡姆公爵的大腿，到時候弄個蒸汽機或者搞出個新的商業模式大筆撈金，好像并不困難。

而我呢？

羅平看了看腳下。

這兒是騎士王俱樂部，我已經內定了張先生的下一次紳士晉升名額。如果我愿意，多跟瓦倫丁小姐套套近乎，抱紐卡姆公爵大腿的速度比耶倫還要快，抱得還要緊。

紳士聯盟的資源和紐卡姆公爵的資源我全都能用。

羅平像是要孕吐似的捂住嘴巴。

我穿越還不到一個星期，就能開始著手計劃挑起塞勒涅帝國內戰了？

那么歷史上，究竟有多少游蕩者能做到跟我一樣的事？他們又掀起了多么大的混亂？

絕對不止有他一個游蕩者在尋找返回地球的方法，習慣了空調網絡便利生活的游蕩者們，怎么可能喜歡中世紀的石頭房子？

游蕩者天然的立場就意味著，只要他們來到異世界，就必然會挑起足以載入史冊的混亂，說不定翻閱歷史上，異世界上所有能排的上號的戰爭背后，都有游蕩者的影子。

而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羅平輕輕撫摸著肚子，不由喃喃自語道：“女神大人，請告訴我，如果我要完成的事必定會傷害到很多人，甚至會傷害到我可能十分珍惜的人......我還要繼續下去嗎？”

肚子里發出細小的鳴叫，咕咕咕的，好似腸胃痙攣。

“羅平，這件事你必須做嗎？”

留在異世界？

羅平想起了被開膛破肚的自己，以及墜樓而下的無名老大，不知生死何處的滑稽，還有據說凌虐致殘后綁在車后被活活拖死的車姬。

“是的，我必須做，哪怕犧牲我自己，我也必須做到。”

“仇恨？”

“是的，仇恨。女神大人，您要讓我放棄仇恨嗎？”

突然，腹部傳來腸子被扭曲打結似的劇痛，羅平只覺得自己連怎么呼吸都忘了，整個人僵直不動，冷汗在兩秒鐘時間里浸透脊背，渾身肌肉抽搐得如同要從骨頭和關節上跳出來。

莫名的痛苦來得快去得麻利。

“女——女神？”

“羅平，不要忘記仇恨，不要忘記仇恨。仇恨是驅動你活下去的薪柴，仇恨是——你——是點燃你生命之火的燃料，仇恨是——”

不等彌夏斯說完，羅平就強忍著笑意打斷她：“我明白了，女神大人。”

這條笨蛋，想試著來段兒排比句裝個逼，編出來第一句后面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羅平，你明白就好。如果他們是你珍惜的人，不妨將你的仇恨說與他們聽，是否接受你的傷害，全取決于他們。”

這是讓我統一戰線的意思嗎？

“我明白了，女神大人。一會兒我去拿點兒藍莓冰淇淋。”

“羅平，很好，我會賜福與你的。”

這家伙，有藍莓冰淇淋吃，節操就不要了。

不過，她突然讓我肚子疼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也有刻骨銘心的仇恨嗎？

羅平撓撓臉，現在還不是打聽彌夏斯過往的時候，不過從她那里搞些好處的時機倒是成熟了。接下來，他可能要面對不少危險，如果沒有充足準備的話，別說挑起塞勒涅帝國內戰了，再來一次游蕩者之亂，他可沒信心從上百個暴徒的包圍中逃走。

“對了，女神大人，您之前說的能量液，我已經積攢了多少？我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了嗎？”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彌夏斯終于開口了。

“8滴。”

“女神大人，我能用這8滴能量液換取怎樣的力量？”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羅平感覺到肚子傳來一種溫熱的酸脹感，不知是彌夏斯在自己肚子里待久了，還是什么原因，羅平覺得這種酸脹感可以直接翻譯為焦慮。

這笨蟲子難道說謊了？其實她根本沒能力強化我的身體？

“羅平，我的信徒。”

臉皮真是夠厚的啊這貨。

“女神大人？”

“羅平，我記得我應該提醒過你，獲得我的恩賜，獲得強大的力量是要付出代價的。”

羅平腦筋一轉，如果吃飽喝足當一個大胃王酒鬼的話，這種代價還真是幸福——如果還能繼續下去就好了。

“8滴能量液，我可以用5滴能量液，將你的身體力量提升百分之三十，剩余的3滴能量液是我的供奉。”

羅平訝異地挑起眉毛：“身體力量提升百分之三十？那是不是說，如果我再積攢16滴能量液的話，我的身體力量就能翻一倍？積攢8滴能量液用了不到一周，這還要算上有好幾天沒吃飽飯。16滴的話，也就兩周時間？”

“不可能的，羅平。”彌夏斯打斷道，“你的身體各項素質提升幅度越高，所需要的能量液就越來越多。如果你想讓身體力量再增加百分之三十，你就需要積攢至少五十滴能量液。”

“這就是您說的代價？”

“呵，如果這就是代價的話，女神的力量可太廉價了。”

都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跟誰豬鼻子里插大蔥呢？

羅平心里“褻神”，嘴上馬屁拍得特別響：“女神偉力豈是我等宵小之輩所能想象一二，還請女神明示。”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聽不懂，因為這涉及到了神靈的知識。”

“這是我的榮幸，女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