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西晨冷冷的問，“你是打算吵醒整個醫院的人，以便乘亂逃跑，從而避免回答問題嗎？”

“不是不是！”大概是不愿被人想的如此猥瑣，斯蒂文連連擺手。“我這是高興，一不小心太高興了，就有點過了頭。”

譚西晨實在看不出這有什么值得高興之處，于是越加覺得來人嬉皮笑臉沒個正型，更加沒什么心情與之周旋，正要催促他快說，說完了趕緊滾，卻忽然聽到走廊有腳步……

斯蒂文顯然也聽到了，而且他還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一個護士小姑娘往這邊匆匆走來，方才又是大笑又是驚叫，果然還是把值班人員招來了。

可是病房內的空間著實有限，沒什么選擇的斯蒂文又是一個箭步，這一回卻躥到了窗下，躲到了窗簾后頭……一雙腳還晾在外面。

譚西晨當然看見了，不過沒管，一則是彼此不熟沒有提醒的義務，二則連他自己也是泥菩薩。好在譚西晨偽裝的難度并不大，躺下，閉眼，就可以了。

繼續裝睡的譚西晨回顧之前斯蒂文的動作，認定此人果真不一般，他動作敏捷，爆發力也很強，即使“雇傭兵”三字還存疑，但可以肯定，他從事的必然不是尋常人的工作。

片刻之后，病房門被推開，一個睡眼惺忪的小護士探進頭來掃視了一圈，“并未發現”異樣，下意識的“咦”了一聲，懷疑自己是太困才會聽到幻覺，搖搖頭又走了。值班歸值班，哪怕規章再嚴，也不能規定人通宵不能打瞌睡。

“運氣真好，遇到一個眼神不好的小姐。”斯蒂文從窗簾后溜達出來。他其實也知道，眼神不好只是一方面，更關鍵的是普通人沒這層觀念，誰會想到有瘋子會爬十二樓呢？

被意外打斷了一通的譚西晨，也懶得再繼續催促了，只是坐起來盯著對方。

斯蒂文唉聲嘆氣，來之前就料到了肯定會落下風，畢竟是他們這方眼巴巴的主動送上門，對方只需來一個“不感興趣”，就足以將他們秒殺成渣。

好吧，不管怎么說，譚西晨一上來就想到了“冰山”，如此敏銳的直覺對他們而言已經稱得上意外之喜了。

也懶得再顧慮什么的斯蒂文神神秘秘的說，“冰山啊，是一個龐然大物，但人們經常被其露在外面的尖角騙了，大家都忘了，冰山還有七分之六的部分藏在海面之下。”

果不其然，這種人所謂的“好好回答”實在沒什么信用度，說了都是白說，此番回答，隨便找個搜索引擎，都能得出差不得的答案。

然而，或許是因為此人臉皮厚吧，說了如此沒營養的話，看其表情竟然像是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收斂起了嬉皮笑臉，死死盯著譚西晨看，似乎不愿錯過他的任何細微反應。

斯蒂文甚至打定主意——如果譚西晨評價他說的都是廢話，那往后的步驟都不用再進行了，對于一個洞察力不夠敏銳的人，他還是趁早打道回府，免得浪費時間。

幸好，譚西晨只是凝眉細思，好幾分鐘之后他才又問，“你是想說，冰山看不見的部分遠比看得見的更多？”

他已然想起了藏在冰山科技下的神秘空間。

當時他沒能探查每個角落，但是也能判斷出來，那空間絕對不會太小。

斯蒂文看起來很想熱烈鼓掌，可也生怕又一次惹來麻煩，雙手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一下，便忍住了。但這并不去妨礙他的語調里又添上了熱情洋溢的成分，“哎呀，不愧是最好的刑警，判斷力果真一流！”

不知他這“最好”是根據什么標準得出來的結論，總之譚西晨沒有理會這種水分過大的恭維。

奇怪的是，等了好一會兒，只見來客飽含熱情的看著自己，卻不再說話。譚西晨冷冷道，“你煞費苦心把我叫起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單方面‘回答’我的問題？你想談些什么，如果再不說，天就要亮了。”

“那個……”斯蒂文莫名其妙的變得扭捏起來，如果不是某些動作實在與他五大三粗的身材不符，弄不好還要捏捏手指頭，但他還是半低著頭，眼睛一瞟一瞟的往譚西晨身上瞅，“別說是到天亮，就算是到了明天天黑，我還是不能說呀，不到時候，不到時候。”

譚西晨瞇起眼睛，對方雖然什么都不說，但“不說”本身已然透露了很多東西。

或許有了幾分心照不宣，斯蒂文接著說，“有了今天的會面，下一步應該做什么，譚隊想必心中有數。這樣如何，你查你的，我干我的，一周之后還是這個時間，我們兩人再面談？”

語調聽起來像是在征求意見，但事實上斯蒂文本人已經退到窗邊，反手推開窗戶，翻卷而起的窗簾頃刻間將他的影子吞沒了。

有一瞬間，譚西晨的手已經按上了緊急呼叫鈴，最后還是選擇放棄，但絕不是擔心此人會因此被捕，只是意識到就算將人留下，也沒有意義。他今夜出現，純粹只是來打招呼的。

況且，就算將人留住了，又該將其交到誰的手上？難不成要交給雷宏偉？

此刻再回憶先前的對話，撇開所有嬉笑，其實斯蒂文的一舉一動無一不是在試探，包括三個問題，也只是變相的考驗。

譚西晨好歹因為“冰山”二字通過了。

但很可惜，那也只是第一重考驗，緊接著而來的第二重便是接下來的一周，什么叫做“下一步應該做什么心中有數”，分明是要觀察他的行動。

不過也沒關系，誰規定試探是單方面的呢？

先前的那陣夜風吹完了，窗簾落了下去，斯蒂文已然蹤跡全無。唯有窗臺上留下了那本褐色筆記本，算是此人好歹表達了幾分誠意。

第二日，雷宏偉不放心還是來了醫院，一進病房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看筆記本的譚西晨，而他的神色幾乎稱得上……安寧。也難怪醫生沒有按照原定計劃繼續使用鎮靜藥物，那畢竟只是權宜之計，藥物多多少少都是有副作用的。

發現他進來，譚西晨竟然放下筆記，主動打起招呼，“老雷你來的正好，有件事要請你幫忙——我想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