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形容的話，此時此刻白藝正處于極度尷尬的境地中。她若是不開口，等于是當面違背了局長的命令，可若是開口……豈不是承認之前對譚西晨有所隱瞞嗎？

白藝真想問問老天爺，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為什么會落入如此一個左右不是人的境地？

全局上下，除了譚西晨、賈永亮這樣的猛人，其實也沒幾個敢在高建林面前造次，再怎么不擺架子的領導那也是一把手，眾人下意識的就會收斂自己的真性情。白藝當然也不敢沖著高建林嬉皮笑臉，只好看著自家隊長，要笑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只希望自己尷尬的處境能獲得對方的同情。

單論心情的話，肯定不是多么愉悅的，但譚西晨畢竟知道好歹，既然都可以向高建林致謝，倒也沒必要繼續為難聽命行事的白藝。

沖著白藝點了下頭，譚西晨很平靜的道：“說吧。”

白藝趕忙回了個笑容，然后正色道：“既然已經發現了肖然和北辰文化的關系，剩下的就好說了，我們不是一直認為這些營銷手段背后有一個團隊嗎，盡管還沒有找到直接證據，但十之八九，這個團隊就是來自于北辰。”

白藝一下子在屏幕上羅列出好幾份簡報，“這是托網監那邊幫忙做的整理，北辰曾經做過的一些營銷案例，模式和手段與今次的相似度很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借此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我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就目前調查的結果來看，委托北辰進行本次營銷的，正是寧芮的單位，從明面上看，是為了在本市行政范圍內打造一個新興景區，以此增加旅游收入。”

譚西晨連忙看向高建林，后者沖他們點了下頭，也就是說，這已是他們的共識。

高建林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警察，自從坐上了局的頭把交椅，他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需要慎之又慎，如今他敢點這個頭，便已經有了定論，只不過還欠缺證據。

譚西晨皺了下眉，并非不解，而是不滿，“明面兒上？白藝，你什么時候也學會用這種微妙的措辭了？”

白藝哽了一下，帶著幾分求助的望向局長。

他好端端的坐在這里，又不是死了，壓力的當然不能全部都甩給年輕人扛，高建林慢悠悠的開口，“對自家人，說話別那么難聽。白藝也不是一心瞞你，只是擔心一下子全部說出來，你會接受不了。”

譚西晨不動聲色的接下了這顆不軟不硬的釘子，“我既然沒有回避偷懶，選擇留下來，那么不管什么，都只能接受不是么？”

“好吧。”高建林自認該勸的已經勸了，此刻哪怕多說一個字，都是火上澆油。倘若事不關己，譚西晨未必看不出同事們是為了他好，可如今別人的好心好意到了他這里，都難免適得其反。“關于寧芮手機里文件夾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如何，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看法？他沒有看法，除了提供解鎖的密碼，他之前甚至都沒有細細看過里面的內容。

高建林那是怎樣的識人眼光，立刻看出譚西晨的逃避心思。當然，任何人都有退縮的權利，這也并不丟人。如果他只是譚西晨，高建林保證一句廢話都不會說，可問題是，如今他是刑偵隊長。

“小譚，譚西晨，是你自己一再申明不會回避，那么，你也不能只要求別人提供情報。現在，我必須聽聽你的看法。”

譚西晨不得不承認，高局的要求并不過分。

他艱難的將自己的思緒一分為二，將屬于私人的那部分統統關進小黑屋里，剩下的部分雖然不及平常敏捷，但好歹也能慢慢思考了，“要打造旅游品牌，其實沒什么，畢竟如今靠旅游創收已經是地方經濟的重大來源之一，既然要創立品牌，宣傳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先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若非如此，譚西晨更加開不了口。他深吸一口氣，下面的內容才是重點，“但是，我們之前查到，雪月山莊的營銷手段已經涉嫌非法盜取公民信息等，就算寧芮的單位與北辰有委托關系，但應該不可能縱容違法宣傳手段。所以我認為如今有兩種可能，要么就是雙方的合作系子虛烏有，要么就是北辰自作主張。”

“合情合理。”高建林點點頭。同時也給白藝打了個手勢，后者不敢怠慢，在屏幕上放出了一張委托書。

只掃了大概，譚西晨的臉色已變得無比難看。

委托書上內容正是寧芮單位委托北辰文化對雪月峽谷景區進行一系列宣傳，還附加了一些尚未來得及開展的活動，更為關鍵的是，紅頭紅章一應俱全——文件的真偽當然需要驗證，但至少看起來很像那么一回事，用來糊弄外行人綽綽有余。

而這個委托項目，單位這邊派出與北辰接洽的聯絡負責人，正是寧芮。

高建林指了指電視屏幕，動作看起來好整以暇，然而語句卻強勢無比，“這份文件也是從寧芮的手機中找到的，看了這個，你又有什么新想法？”

聲音完全是從你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沉悶至極，就連近在咫尺的高建林需要豎起耳朵才能聽清他說了什么，“我開始懷疑，小芮這次堅持和我出來，究竟是為了度假散心，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事到如今，用的竟然還是“小芮”這個昵稱，高建林不由的有些心疼自己的下屬。

“高局——”譚西晨突然喊了他一聲，面上是一種緊繃出來的冷肅，大概是用力過猛，以至于一邊的面頰不受控制及的微微抽搐著。

就著如此一副可怕的表情，他竟然還能條理清晰的說話，“需要盡快查驗這份文件的真偽，而且同時要向該單位核實。就算委托是真的，我還是那個意見，正規的事業單位不至于知法犯法，為了解決問題，之后肯定需要做大量的溝通工作，說不定還要請市政那邊幫著協調。但如果……如果文件是偽造的，那么我們只能認定是小芮打了單位的旗號，要在雪月山莊做一番大動作。”

高建林聽愣了，沒想到瞬息之后，譚西晨便接受了對他而言最殘酷的事實。然而，他如今這般自暴自棄的狀態，也著實讓別人看的膽戰心驚。

沖著白藝、汪州擺了下手，“你們先出去，我和你們隊長單獨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