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雪月湖主打的是夜間風光，但白天游客卻也不少。

到底是新開發出來的景區，配套做的很好。最為難能可貴的是，人工設施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盡可能的保證與自然風光融為一體，既能滿足游客需求，也不會突兀的破壞風景的和諧美感。

而此刻，譚西晨就在那條花了心思鋪設的鵝卵石道路上，來回奔走出了一頭大汗。

白藝提來了兩瓶礦泉水，甩給對方一瓶，然后自己結結實實的灌了好幾口，總算是得了喘息，“我知道你著急，但我們這樣沒頭蒼蠅一樣的找法，根本不管用。”

譚西晨接了瓶子，卻沒有喝，而是將冰渣子的水從頭頂澆了下來。

“誒，你……”白藝不是不想制止，只可惜她的嘴快不過對方的動作，也只好訕訕作罷，算了，此人皮糙肉厚，哪怕存心找死，死的也沒那么快，由他去吧。

譚西晨在臉上狠狠抹了一把，烈日下的冰水有很好的醒神效果，他終于找回幾分理智，“你說的對。人這么多，就算小芮真的來了這地方，在人群中，一個不注意弄不好就看漏了。”

還有更大的一種可能，他沒有說——寧芮抱著那般決絕的態度出來，只怕是要故意躲著他的。

景區里為了營造出各種各樣的景點，犄角旮旯甚多，連帶道路都十分蜿蜒曲折，寧芮只要有心，隨便往哪個角落里一藏，也有辦法讓別人找不到。

“我倒是有個思路。”通常情況下，下一步該怎么調查是用不著一幫小弟費神的，因為譚西晨永遠思路清晰，大家只要嚴格執行他的命令，基本不會出什么紕漏。可如今隊長大人方寸全無的狀態，逼的白藝不得不越俎代庖。

“什么思路？”譚西晨追問的無比急切。

背地里如此急切，當面為何又要鬧的那般不愉快呢？白藝簡直無法理解。

倘若換成高建林在此，老頭一定不吝于展示八卦本事，既要刨根問底，也要將不懂事的后輩訓個狗血淋頭。

只可惜白藝既沒有這樣的身份，她自身也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于是就事論事，“你剛才說，寧芮單獨出來，是為了找住在你們隔壁的情侶。既然要找人，肯定要循著對方的路線，以現在年輕人旅游的思路，那兩位半夜去湖邊看月亮，十之八九會去網紅拍照打卡點。要不我們先去那里看看再說？”

“你知道那什么點在哪里？”

“網紅拍照打卡點。”白藝又重復了一遍，嚴重懷疑譚西晨是活在十年之前的老古董。“我不知道在哪里。不過沒關系，看人流往哪里聚集，跟著找過去就行了。”

雖然有別于正統的調查方式，但他們此刻只能回歸普通人的思考方式，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找到身為普通人的寧芮。

人流的走向與湖的位置背道而行，甚至還有一條拾階而上的小路，堪稱曲折離奇。一直順著走上去，便到了一個觀景平臺，往下眺望，整個雪月湖全景盡收眼底。

怪不得會成為拍照點呢。

即使譚西晨對攝影沒什么研究，但還是一眼看出最佳位置是突出去的一個斜角，地方不大，為了安全還圍了半圈欄桿。有一個年輕女孩正在那里搔首弄姿的擺著各種姿勢，她苦命的男朋友在三米開外，不斷的按著手機快門。

而這個男孩的身后，還有更多的人在排隊等待，盡管不時有人從隊伍中探出頭來，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但居然沒有任何爭執，整個場面稱得上秩序井然。

何為“打卡拍照”，方才過來的路上，白藝給自己隊長掃了個盲。如今親眼觀摩了一番，譚西晨發現自己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進行評價。

對于觀景臺上看出去的風景，譚西晨只是隨便掃了兩眼，已是興趣缺缺。他的關注點全在排起的長隊上，也幸虧眾人玩性正濃，要不被他如此一個一個仿佛抽筋扒皮似的看上幾眼，少不得要演變成一場爭端。

寧芮不在其中。

從頭看到尾，只得了這么一個失望的結果，可譚西晨還是不愿死心，他便又倒著順序看了回來。

前面那個姑娘擺完了十八般姿勢，她男朋友手機的內存也被耗了個一干二凈，她終于心滿意足的讓開了那個斜角，譚西晨的目光正好掃到此處。

那是……

譚西晨一個箭步竄了上去。

“喂，你怎么插隊啊！”排在下一位的女孩也不知等了多久，眼看著終于輪到自己了，卻不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哪里會答應？她這一嗓子喊出來，立刻引起整條隊伍的同仇敵愾，眾人七嘴八舌，眼看著要用唾沫星子淹死那個不守規矩的警察。

身為警察，此時此刻只需將警官證一亮，自然可以平息這場風波。事實上白藝的手都伸進口袋了，但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終歸沒有這么做。

“抱歉，抱歉，我們掉東西了，撿了馬上走。不好意思啊，各位。”虧得白藝還有幾分急智，居然臨時編出了一個尚算合情合理的借口。

譚西晨也十分配合，在欄桿處探出身子彎下腰，似乎真的撿起了什么。前后不到兩分鐘，他便已經退了下來。

然后他便與白藝站在一塊兒，一路向眾人賠笑。

長得好看的人，在很多時候終究還是吃香的，帥哥美女的組合，雖然插隊不對，但看在他們認錯態度良好的份兒上，也沒人再為難。唯獨只有方才出聲抗議的那女孩滿是狐疑，她站在最前頭，對于那個帥哥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他當真撿東西了嗎？

撿的是……一片樹葉？

告別了長長的隊伍，拐進一個無人角落的時候，譚西晨沒有廢話，直接吩咐，“走，去找肖然。”

被警察惦記上的肖然，此刻正在頂樓套房中。

不，當然不是譚西晨所住的那間。對方都已經亮明身份，他除非想要自投羅網，才會擅自進入其住處。

他只是帶著兩名保潔，在打掃那一對情侶住過的房間。

失不失蹤的還沒有定論，但在山莊登記賓客入住的系統里，那兩人的的確確是退房離開了。開山莊做的是開門迎客的生意，上一波客人走了，當然要趕緊打掃出來，迎接下一波新客，況且還在黃金周期間，更加沒有讓房間空置的道理。

要說有什么問題，那便是他身為股東之一，竟然親自來監督此等雞毛蒜皮，都已經遠超大材小用的范疇了。

但是，他不得不來，倘若沒有親自盯著，只怕會擔憂的睡不好覺。

“打掃仔細一點，特別是柜子、抽屜、床底下這些地方，可別留下之前客人的東西。”肖然吩咐保潔，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比啰嗦，“眼下我們山莊正是創口碑的關鍵時刻，若是客人入住后在房間里發現別人留下的雜物，只會覺得我們連起碼的衛生都做不好，對我們的評價會大大降低。”

兩名保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在老板的監視下開展工作，不免如臨大敵，真恨不得就地變成一條八爪魚，將每條地縫都清理一遍。

打斷熱火朝天干活場面的，是幾下不疾不徐的敲門聲。打開之后，肖然就看到兩名陰魂不散的警察。

白藝望了一眼屋里的情景，面上隨即露出一點驚訝，顯然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紆尊降貴親自打掃房間的老板。

肖然倒是不怎么害怕，剛才他已經給自己的行為找了一整套嚴絲合縫的說辭，不怕人問。

可惡就可惡在譚西晨，不僅不問，仿佛半點兒都不奇怪似的。沖他點了個頭，淡淡提出要求，“我們剛才發現了一點線索，需要找肖經理問問，按照之前的約定，還請配合。正好，我的房間就在隔壁，要不我們過去說？”

歸根究底，他只是交了房錢的客人，可如今……肖然被譚西晨反客為主的態度弄得又氣惱又毫無辦法，只能跟著到了隔壁。

既然人是自己找來的，譚西晨當然得先一步開口，“我們剛才出去找人……”

肖然不由分說的截口打斷，“怎么，找到那一對退房離開的情侶了？”

“不，我們去找的，是我的女朋友。”

肖然先是一愣，隨即“嗤”的一笑，“不是吧？難不成我這山莊被詛咒了？丟了尋常人還不算，竟然連警察的女朋友都能弄丟，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譚西晨沒工夫介意他的態度，只說，“是不是真的丟了，尚待證實，需要肖經理的協助。”

肖然挑挑眉。需要他說話的時候，這位又裝聾作啞了。

譚西晨再次提出要求，“我要調閱山莊的監控，所有的。”

肖然攤了下手，也不管像不像，他總之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遺憾。“我還是上午那個意思，我們這里不比商場、電影院之類的公共場合，名為山莊，其實就是酒店，我們是需要尊重和維護客人隱私的。說來，之前把名單拿出來，我已經違規了。你們也不能為難我，讓我繼續知錯犯錯。要調閱監控，請兩位出示搜查令，那我們必然無條件配合。”

沒錯，正是這顆軟釘子，不然的話之前譚西晨二人完全可以去看監控，而不是頂著大太陽在外面如同沒頭蒼蠅一樣的亂竄。

關于搜查令，譚西晨當然向局里申請了，可麻煩就在于眼下正放大假呢，這種時候當然很難指望什么效率。

譚西晨將肖然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遍，才慢慢的說，“如果我已經找到了證據，是不是馬上就能看監控了？”

證據？肖然被這兩個字嚇了一跳。

然而不論他如何絞盡腦汁，也想象不出短短幾個小時，譚西晨能找到什么證據。莫說他只是一個人，哪怕他變成了一條嗅覺靈敏的警犬，這么點兒功夫還不夠他跑遍山莊周邊呢。

譚西晨對他攤開手，亮出了藏在掌心的……證據？

那位等著拍照的女孩沒有看錯，的確是樹葉，不過只有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