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串的問題在腦海中起起伏伏,沒個消停。但最終汪州一個都沒有問。
因為他意識到,問這些除了為難譚西晨之外,并不見得能夠得到答案。若是連譚西晨自己都不能理解世界,又如何給他答案呢?
于是,最后出口的問題成了,“為什么此刻我能看出來?”
為什么?譚西晨腦海中一個閃回——
此行之前,陳路找了個空當單獨見他,給了他一個金屬手環。
“這是什么?”此時譚西晨耳朵上已經掛上了耳機,既然都有了通訊設備,陳路當然不會畫蛇添足再多給他一件。他將那手環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也沒鬧明白這玩意兒的用途,少不得要問問。
誰知陳路竟然很不負責的一攤手,“不知道。”
“什么?”能讓譚西晨怔愣的事并不多,當下卻遇上了一件。
“這個和你腦子的那件東西一樣,都是邵先生的遺物。”
譚西晨皺了皺眉。關于遺物的說法并沒有什么問題,但字眼本身卻難免會讓人有些不舒服。手指上掛著那個金屬環,譚西晨轉了幾圈,“用途是什么?”
陳路同樣回答不了。只說,“邵先生曾經交代過,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攜帶‘衍生成果’的人,就把這個交給他。再給他帶一句話——”
譚西晨發現手環上有個搭扣,一邊將之打開,一邊很隨意的問,“什么話?”
“邵先生說——你可以將手環看做一個‘增幅器’,在一定范圍內,能夠擴大成果的能量。至于要不要戴上它,由你……”
陳路話還沒說完,只見譚西晨將金屬環繞上自己手腕,“咔”的輕響,搭扣閉合。
“你……你……”陳路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你不怕這東西被動了手腳嗎?”
“我怕什么?”久違的痞里痞氣的笑容浮現在譚西晨臉上,透著徹底豁出去的無所謂,他曲起手指在自己額角敲了一敲,“反正腦子里都已經被你們動過手腳了,這大概就叫做債多了不愁。”
陳路無言以對。
另外,他也有些顧不上回話。因為他發現,手環被譚西晨戴好之后,不知是受到脈搏影響,還是有別的什么觸發條件,光滑的金屬表面上竟然亮起了一個針尖大小的綠點,表明這東西已經開始運行。
居然是有能量供給的。陳路萬般不敢置信。
東西到陳路手中已經很多年了,為著邵仲庭的緣故,他幾乎是片刻不離的帶在身上。即使舍不得將之拆卸看,但諸如立體成像掃描之類的檢查手段,一樣不少的都用過了,自認對金屬環的構造已然了如指掌。
原來,真的只是自以為了解了而已。
譚西晨當然也看見了環上的綠點,不過一瞥陳路的表情,便知道對方和自己同等驚訝。于是他也懶得再多問什么。
先試著戴兩天再說,倘若真的覺察出什么不妥,他也不怕破壞東西,大不了用電鋸之類直接拆掉。
不過譚西晨倒是真沒想到,居然會試出這樣的效果。
連續有過雪月山莊墜崖、冰山科技消失的經歷,譚西晨不得不接受自己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場面的事實,卻未曾料到,今日汪州和伊芙也會與他所見一致。
手環被嚴嚴實實的藏在衣袖中,別人看不見,譚西晨自己卻知道,若說此刻的情景與這玩意兒無關,那還真沒別的懷疑對象了。
譚西晨似乎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向汪州說明一下,就聽耳機里傳來新指令。
汪州就見自家隊長動作微微一頓,緊跟著全身肌肉緊繃,瞬間進入蓄勢待發的態勢。
“左前方的木門,到了!”
之前都是譚西晨悶不做聲的帶路,這還是他第一次將耳機里的指令轉告給他們,顯然是提前讓他們做好應戰準備。可汪州、伊芙循聲看過去,卻免不了一愣——
那門,實在太破了!
說是木門,居然并非完整的木板,而是將好幾塊形狀不怎么規則的木條釘在一起,而制作門板的人,木工手藝差的讓人不忍直視。更可笑的是連接軸,合頁八成生銹了,整扇木門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印象。
幸虧之前種種稀奇古怪的見聞,倒是也給了汪州足夠的心理準備,他深深吸了口氣,就要上前推門。
譚西晨一擺手,示意他退下。這也是身為刑偵隊長的習慣,面臨真正的危險,他總是會身先士卒。
手掌接觸到木門的一剎那,譚西晨感到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似曾相識來自于那次冰山科技地下之行,他一路通過維修通道,推開盡頭那扇門扉,就是這樣的感覺。
“吱呀”一聲,木門應聲而開,一道對譚西晨而言并不陌生的白光透了出來。
“咦?”伊芙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還好她反應夠快,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應該沒有驚動什么人。
說實在的,以伊芙雇傭兵的身份,槍林彈雨生死一線什么沒經歷過,能夠讓她驚訝的東西實在不多,可眼前情景,怎么想怎么違背常理——門后的光線明亮但并不刺目,雪白的光線灑進了每一個細微的角落,在一些拐角的連接處帶出銀灰色的金屬反光,這是一條頗具后現代感的走廊。
伊芙憑借自己對于空間的天生敏感,意識到這條走廊所處的位置應該是……
地下。
什么大街、小巷之類的無縫轉換倒也忍了,大不了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景象,可若是天上地下隨意穿梭,伊芙本能的感覺到危險。而這種危險更是超出她認知的,她根本沒有應對之策。
別人難以接受,譚西晨的腦子里卻浮現出一個念頭——果然是這里。
他甚至還往斜上方看了一眼,來自銀峰建材的攝像頭,要多眼熟有多眼熟。能找到地方就好,譚西晨倒是一點兒都不在乎故地重游,再次踏足冰山的地下世界,說不定是命運念在他近來倒霉到極致的份兒上,施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能夠彌補遺憾。
譚西晨什么說明都沒有,只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字,“走!”
另外兩人倒是沒有二話的跟上了,畢竟是來執行任務的,至于答疑解惑,等回去了之后再慢慢聊也來得及。
唯一有點反常的就是不明白譚西晨為何非要深入。其實,找到了地方,他們此行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了,起碼證明陶行知等人破解的追蹤路徑是管用的。譚西晨非要進去看一看的舉動,無疑顯得有點畫蛇添足。
不過一行人都是藝高人膽大,倒是也不怕來個深入虎穴什么的。
門后的通道光線極好,但卻空無一人,以至于將他們三人的腳步襯的格外響亮,尤其是產生的回音,更加令人緊張。
汪州和伊芙從進門的那一刻便持槍在手,汪州是警察,倒也算了,可伊芙……也算了,既然是雇傭兵,武器就是她吃飯的家伙,總有辦法能弄到。
反而是譚西晨,只是反手握著一把匕首,他最近似乎非常偏愛這種冷兵器。
如此走了一段,汪州就覺得有些奇怪,通道的結構不說多么復雜,但也并非筆直到底,然而遇到路口,譚西晨竟然連停下來看一看的動作都沒有,毫不猶豫的前進,仿佛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張此地的地圖。
“我們還要繼續深入嗎?”汪州忽然戰戰兢兢的問,指了指頭頂——上面的監控器是過道里唯一在動的東西,不斷的調整角度,一路跟隨著他們,好似黑洞洞的槍口。
即使譚西晨沒有抬頭看,也聽見了機械運轉時的動靜,他無所謂,這不過就是上一次冰山地下行的重演。
如果一切都照舊,那么前面就是——
伊芙發現了,“前面有個大廳,進去看一下吧。”
她當然知道貿然進去會有危險,說不定這鬼地方所有人都躲在大廳里,那么他們進去的效果便等同于捅了馬蜂窩。不過好不容易來到這里了,不進去看一眼,實在是很難甘心。
基地那邊,伊芙還是多少了解的,眼下陳路的處境很難,如果她這邊能帶回些有用的消息,應該對他是有幫助的。
伊芙分析的也沒錯,要在某個地方尋找線索,首選核心區域。上一次譚西晨也是同樣的思路。
對于大廳里有什么東西,譚西晨已經親眼看過了,至于這段時間是否產生了什么新變化,他也不是特別關心,他直接往側邊走廊一拐,“走這邊。”
伊芙當即皺眉。但她也沒得選,汪州那小子已經如同尾巴一樣跟著譚西晨去了,剩她一個人,也確實什么都干不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拐過一個彎,出現在前方的就是那條醫院病房構造的走廊。
譚西晨沒再猶豫,直接就朝他錯過的那個房間走去。
“譚哥,那邊是死路。”這一次表達反對意見的卻是汪州,他們是來探查的,若是掉入陷阱脫不了身,豈非得不償失?
況且,已經隱約聽見了朝這邊接近的腳步聲。
腳步多而紛雜,顯然來的人不少。
汪州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他們做了什么才打亂此地平靜,還是說此地是禁區,因為他們進入了不該進的地方,所以立刻觸發了警戒機制?
死路就死路,譚西晨絲毫也不在乎,只管往前沖。這些日子,他多少次后悔沒有推開那扇門,如今再一次走到近前,哪怕進去之后會面對一排槍口,他也義無反顧。
汪州發現自己的勸阻被譚西晨徹底無視,但他也不能不管,畢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往陷阱里跳,于是,他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拽他一把。
可是,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間,汪州就愣住了,他看見了房間門口的電子屏。
確切的說,是電子屏上的名字,寧芮。
寧芮失蹤多久了?別說他們這些外人了,只怕連譚西晨都算不清楚。
失蹤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且看那照片,依稀有著寧芮的輪廓,但還只是個中學生模樣的小姑娘。
汪州一怔的功夫,譚西晨已經擰開了門把——看起來相當高科技的門鎖居然是擺設。
心心念念的一扇門,打開之后究竟會面對什么?譚西晨有過無數的猜測,甚至于幻想,其中最恐怖的一種,或許會看到寧芮的尸體。
但畢竟已經見過寧芮的死亡證明,所以,他認為自己也不是接受不了。
他非要糾結于此,想要的無非就是一個結果。
至于結局是好是壞,已經無法苛求了。
開門也不過就在一兩秒之間,然后,譚西晨看到了他孜孜以求的答案。
不是尸體,甚至不是躺在病床上長眠不起的病患,她坐在床邊,身姿挺秀,甚至連精神都很不錯。
然而,她不是寧芮。
是蘇可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