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測出什么事？

譚西晨屏氣凝神的靜待著，他意識到蘇可藍終于說到了關鍵，他不是不想催，但是他感覺到對方的害怕，甚至可以用驚懼來形容。譚西晨一眼就能看出來，蘇可藍此刻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致，哪怕再添加一絲外力，都會繃斷。所以不管多么著急，也不宜再刺激她。

也幸好與張磊的溝通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盡管還不算真正的時過境遷，但起碼也有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不然她今天也不會等在這里。

蘇可藍深吸了口，盡可能條理分明的講述，“關于虛擬世界的那些，你大概已經了解了，我先不多說，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如果不是怕打亂她的思路，譚西晨真想仰天長嘯——我了解什么？我什么都不了解好么！如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那就多說幾句，無論怎樣今天也得把話說明白了！

只可惜當下這么個情況，譚西晨也只能閉緊嘴巴，先談張磊，之后再談世界。

蘇可藍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張磊告訴了我一些關于項目的細節，我從中意識到——事件的進程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進程？”這個詞著實太奇怪，譚西晨忍不住重復一遍。

蘇可藍皺眉，實在是整件事復雜至極又條理混亂，即使她有心說明，也很難找出那個線頭，“關于閾值實驗，你已經從陳路那里聽說了。”

聽是聽過，不過譚西晨沒有點頭，因為他并沒有聽明白。隔行如隔山，不僅張磊，連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外行。

蘇可藍對上譚西晨“解釋一下”的眼神，也很配合的道，“簡單的說，實驗的目的就是為了測試人們對世界切換之后的接受程度。對冰山而言，最好的效果就是切換是無痕的，人們不僅能接受切換后的新世界，最好根本覺察不到世界已經被切換了。”

“所以說，并不僅僅只是冰山科技一棟樓變成了商場，而是整個世界都變了！”譚西晨的音調都提高了幾分，總算明白蘇可藍剛才那句“關于虛擬世界的那些”究竟指的是什么了！

譚西晨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存有幾分逃避心態的，從憑空而現的商場，再到露營公園的游戲大戰，甚至近些日子還住在陳路那個破基地里，有些事實容不得他信不信，已經擺在他的面前。

說來，他還曾經提醒汪州出入基地帶好冰山名片的通行證，雖然多少有點玩笑的成分吧，但下意識里他還是覺察出了世界出了大問題。

只不過邏輯上還是存在諸多說不通的地方。

不僅因為職業關系，還有提琴大叔不止一次追問過的“情感和邏輯，相信哪個？”這都讓譚西晨對邏輯有了近乎苛刻的追求。

他大概也是運氣欠佳，別人追求邏輯，理所當然的會理順來龍去脈，得出真相。可是到他這里，越是遵循邏輯的軌跡，周遭的一切就越是混亂。

偏偏蘇可藍還要不依不饒的提問，“在你看來，閾值實驗和世界切換——冰山科技應該先完成哪件事？”

“當然是實驗。”盡管此刻譚西晨心不在焉，但問題答的倒是很快，因為理所當然。

別的不論，要對整個世界動手腳，前提是不能與全世界的人為敵，這世上起碼大半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存的世界被更改的面目全非。一旦發覺異常，可就不是動亂那么簡單了！

除非“切換”本身就是冰山的最終目標，只要切換成功，之后世界變成什么模樣他們都不關心。

倒不是譚西晨非要給冰山扣上一定“野心家”的帽子，他只是突然想起了田云杰筆記本中記載下的那些話——

要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需要什么條件？

暴力、金錢。

縱觀古今，無外乎就這兩種情況。

但或許在將來，只需要在電腦上輸入幾行代碼，便能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本來也以為閾值實驗是后期所有行動的前提……”說到這里，蘇可藍又心煩意亂的補充，“沒錯，這個實驗的負責人是我，我以為只要控制了實驗進程，就能夠控制很多事情。但萬萬沒想到，我失算了。”

“冰山繞過了實驗？”譚西晨提出猜測。

他也真是不容易，一個外行人兼一個局外人，不僅要跟上蘇可藍的講述，而且還要從亂七八糟的碎片中扒拉出可憐的真實。最要命的是，多數的碎片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包括蘇可藍給的這些，也存疑。

“不對。”還不等對方回應，譚西晨自顧自的先搖頭，“就算冰山真的繞開了什么，也不可能是實驗本身，他們……只是繞過了你！”

除了苦笑之外，蘇可藍也確實找不出第二種合適的表情。

譚西晨理順了這一段，與此同時，背脊上也有一層冷汗滲了出來。想他一個偵破了無數刑事要案，見慣了各種尸體的一線刑警，在這一刻忽然體會到了什么叫做——

毛骨悚然。

“冰山用另一種方式進行了閾值實驗。而且，我應該接觸到好幾次與之相關的事——第一次看到，就是銀峰的小白領王燕燕藏在筆記本里那張陰森森的素描，里面幾十張單人床上躺著的，正是實驗對象。”

蘇可藍點頭，“那應該是比較初級的階段。”

譚西晨一邊抑制著心里不斷涌起的恐懼，一邊分析——原來這才是那家建材公司被卷進來的根本原由。

那個所謂不能夠實施的項目，深陷其中不能脫身的也只是吳新江本人而已，而他的公司原本與冰山關系不大，除了那個超出經營范圍的監控項目。

項目是吳新江牽頭發起的，至于他究竟是故意拉自家公司下水，還是無心之失，如今已經不可考證了。不過讓銀峰參與的理由倒是能夠猜猜，王燕燕留下的畫雖然筆觸凌亂，但內容倒是直白，很清楚的表明了銀峰建材安裝的攝像頭就是為了監控那個放了很多床的大廳的狀況。而譚西晨也親自下到冰山地下室檢查過攝像頭的編號，事實還是蠻清楚的。為了監控實驗而安裝的攝像頭，當然不能讓更多人知道這個項目，反正都已經讓吳新江參與進來，輔助項目當然也盡可能就地取材，從他的身邊下手。

譚西晨輕輕搖搖頭，心生惋惜，王燕燕那么一個單純的小白領會慘遭割喉，果然不是毫無緣由的。雖說好奇心害死貓，但好奇心是人之常情，或許王燕燕對不應該看的秘密產生了興趣，但真正可惡的卻是殺她滅口的兇手。

還有向卓。

過去查辦平安夜分尸案的時候，譚西晨一直有一個疑問，為何死者向卓會和吳新江在同一個項目組里？吳新江既然是組長，對于自己的情敵，至少也該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態度，可居然會將向卓留在自己組內，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他究竟是怎么忍受的？

對此，李玉瓊倒是從經偵的角度提出一種猜測，那個監控項目從金額方面是有問題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于是李玉瓊就推測會不會是吳新江故意將向卓拖下水，來一個借刀殺人。

似乎是說得通。

只不過譚西晨卻一直保持懷疑，畢竟那一個項目統共才多少錢？不到兩百萬而已。就算全部都落入了向卓腰包，也不值當他鋌而走險。最后哪怕東窗事發，向卓這么一個從犯能夠承擔的責任也相當有限，而當時吳新江連電鋸都準備好了，可見他心頭之恨強烈到怎樣程度，三五年的牢飯而已，只怕不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譚西晨推測，拖向卓下水的的確是吳新江，金錢說服不了一個人，那么就只有動用權勢，畢竟吳新江是頂頭上司，向卓捏著鼻子也只能聽從安排。只不過拖下水了，借來殺人的那把刀卻并非經濟案件，而是……冰山科技。

與張磊類似，吳新江承擔的工作差不多，而且兩人的聰明程度應該也差不多，所以吳新江應該也覺察出藏在項目之后的致命危險，他小心翼翼的瞞著自家哥哥，便是不想將吳新海牽扯進來，不過這個危險的大坑用來陷害向卓倒是剛剛好。

從這一點來看，吳新江當年被判死刑，其實也不是那么無辜。

然而這件事不能深想，越想就越是讓人惱火。之前譚西晨糾結吳新江的臉上究竟有痣沒痣，還為此找了許多證據，他甚至一度懷疑公檢法被收買，真正的兇犯被李代桃僵。直到今天算是徹底明白了，原來他們不是被收買，而是被利用，冰山科技雖然只是隱在幕后推波助瀾，卻因為手段巧妙，將吳新江和向卓來了個一鍋端。

只是，相對于殺害吳新江，在光天化日之下割了王燕燕的喉嚨，這事就做的簡單粗暴毫無美感。

問題應該是出在譚西晨身上，約見王燕燕是臨時起意，而且那姑娘實在太普通了，只怕冰山科技過去從來沒懷疑過她手里居然捏著一條關鍵線索。等到發現不對勁之后再動手，顯然來不及設計什么天衣無縫的計劃了。

不過當著兩名刑警的面當街殺人，此舉已不是喪心病狂能夠形容的。

從中譚西晨讀出了一個信號——冰山科技是真正的有恃無恐！

雖然他們也喜歡玩弄一些不留痕跡的手段，可一旦有必要，他們也不在乎直接動用暴力。

著實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