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這場無聲的交鋒持續了多久，尤其是身在其中的兩人，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吳新海忽然喃喃了一句。

問出口之后，他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竟然如此不甘心，下面的話是夾雜著惱怒悲憤吼出來的，“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我弟弟死了！我，馬上也要死了！”

按照普世的社交禮儀，這個時候似乎應該安慰對方幾句，哪怕是虛情假意的隨口一說呢？起碼可以緩和對方的心情，也讓氣氛不再這般僵硬。

可是，譚西晨不會說。

罪犯就是罪犯，沒有什么“情有可原”的標準，不管吳家兄弟兩個誰掩護了誰，他們手上都沾了兩條人命，是洗不干凈的罪孽。若是給罪犯安一個情有可原的帽子，那死者又該怎么算？活該嗎？

譚西晨的觀念或許冷酷，但向來都是他的底線。

所以，譚西晨只說了一句，“對你們兄弟或許已經沒有意義，但至少可以還原真相。”

“死后的真相。”吳新海嗤笑。

事實如此，也沒有什么可以粉飾之處，是以譚西晨沉默。

誰也不知道此時吳新海在想些什么，但腦海里肯定已是一片驚濤駭浪，所以他的表情才會一變再變，面上的肌肉不斷抖動，看起來猙獰極了。

最后，他仿佛是下定了某個決心，自顧自的坐回到了椅子上。“譚隊長，我以前從不知道，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因為我必死無疑，所以你連談話的技巧都懶得用，說話如此傷人，難道你就不怕我死咬著不開口？”

譚西晨覺得很好笑，“難道我低聲下氣的哀求你，你就會開口不成？”

吳新海被堵的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的確是這個道理，譚西晨抓捕他，也揭露了他的罪行，換句話說，他的死刑完全是拜譚西晨所賜，生死之仇啊，豈是幾句話能化解的？

“但是我看的出來，你一直在等我，哪怕是在當前的環境下，你也希望告訴我一些事情。”譚西晨往上下左右的打量一圈，當前是個什么環境，他這番動作已經表達的明明白白。

吳新海舔了下嘴唇，也不知是渴了，還是在做最后的掙扎。

譚西晨加最后一把火，“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弟弟的死和張磊的死，之間有什么關系？或者，里面還要再加上一個向卓。”

向卓那個小白臉是他親手宰了的，這沒什么好說。可另外那一位……“我曾經向譚隊長表明過，張磊的死和我無關，事實上，自從初中畢業，我們都沒有聯系過。但似乎譚隊長并不相信我。”

因為兇器都是電鋸，也因為類似的異端現場，才使得譚西晨找上門來。吳新海不知道自己算是栽的冤枉？還是應了那句古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從來沒有說過人是你殺的，但是你要知道，這幾個人的死相互之間有所聯系，并非獨立事件。”

吳新海眉頭的褶皺深的像是被人砍了一刀，想不通這三人之間有什么內在邏輯。向卓和張磊倒也算了，雖然一個確定了兇手，另一個還沒有，但兇殺案定性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吳新江，與另外兩位也差的太遠了了，他是伏法。怎么能將他們三個串在一塊兒？

“想來想去，他們的聯系似乎只有‘我’了。”他殺的人、他的兄弟，以及他的同學。可是不管怎么看，都太牽強了些。

譚西晨沉下聲音，手指在名片上點了點，“他們的聯系在于——冰山。”

吳新海若有所思。

譚西晨細細觀察他的表情，然后說了一句，“看起來你并不驚訝。”

“近幾日想了一些東西。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如今算是理出一個思路了。”隨后，吳新海又不痛不癢的補了一句，“單獨關在牢里，終日無所事事，很有利于思考問題。”

說到這里，吳新海停頓了很久，仿佛是在整理思緒，最后終于找到一個話頭，“關于冰山監控的項目，譚隊應該已經知道了。”

“是，我還知道，銀峰建材不僅做了這一個超出范圍的項目。還有雪月山莊的監控，也是銀峰經手的，項目負責人同樣還是吳新江，向卓也在這個團隊之中。”

吳新海看了他一眼，“不愧是譚隊。既然都查的這么深入了，你的看法呢？”

前面的夸贊純屬敷衍，后面的提問才是真正想問的東西。

“不光是項目本身，銀峰參與該項目的團隊就十分值得深究。”譚西晨這話說的很有技巧，將關注的重點落在吳新江的身上——畢竟這才是吳新海最關注的地方，也更容易套出他的話。

至于項目本身，其中一個疑點譚西晨不愿對別人提起，可即使從來不說，他自己卻是萬般耿耿于懷。

那一對從雪月山莊神秘失蹤的小情侶，監控曾經清晰的顯示出，在他們消失之前，譚西晨曾經跟蹤過他們。

跟蹤？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居然留下了影像畫面？譚西晨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對此事的看法，但他終究沒法自欺欺人，每每想到此時，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普通人遭遇如此詭譎的事件，要么強迫自己忘記，如果忘不掉的話，就只能惶惶不可終日。可譚西晨畢竟不是普通人，他不僅不會設法遺忘，還會刨根問題。

也多虧了這番追查，他真的查出了些貓膩。

或許正如吳新海自己說的那樣，被關押的日子有助于思考人生，曾經他被警察各種審視，如今罪名蓋棺定論，他反而有了空閑去審視警察。看了譚西晨幾眼，便知道對方查出來的東西遠不止說的那幾句。

于是吳新海也懶得再費自己的腦子，張口就問，“同一個項目組，代表了什么？”

“不，不僅只是同一個項目組那么簡單。更確切的說，雖然建設地點不同，但它們就是同一個項目。”

能查出其中關聯，還多虧了李玉瓊，譚西晨接下來就將經偵調查出的結果復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