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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抓捕“食人狂”

1

“死了?”丁潛吃了一驚,不露聲色地問:“他們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嚴果用力搖晃自己那顆巨大的紗布腦袋,精神再次瀕臨失控。

丁潛知道已經進行到了食人案的關鍵點。嚴果的狀態很危險,但他不能還像上次那樣就此放棄。他在跟杜志勛賭。

“在開宴之前,他們還吃了什么東西嗎?”

“就……就喝了一點兒茶水。”

“你端給他們的?”

“嗯。”

“誰沏的茶?”

“我媽。”

“在你發現那些人死了之后,你媽媽蔡老師,她在干什么?”

“她……她……”嚴果蜷縮起身子,瑟瑟發抖。

“她做了什么?”

“她……她是好媽媽,她一直都是愛我的,她是愛我的……”嚴果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對丁潛的話產生抗拒,眼淚順著她的眼角不停流淌。

她已經驚恐到了極點。

瀕臨絕望。

丁潛忽然感到喉頭干啞,張開嘴,他想問“是不是你媽媽下的藥,還把你和那些人囚禁起來,要吃你們”?話到嘴邊,他卻偏偏問不出口。

心理醫生從來都不是心腸柔軟的人,他們看見過太多的心靈創傷,看到過太多的悲歡離合,他們充滿關切的表情只不過是職業技巧,其實他們的內心早已經麻木了。

然而,病床上這個女孩無助哭泣的樣子,讓丁潛想起一個人。

她也曾經這樣無助過,乞求過,絕望過……

而他就坐在她面前,眼睜睜地看著,無動于衷,帶著心理醫生那種職業的可惡的微笑。

他疲倦地閉上雙眼,嘴里苦澀。他不敢看嚴果,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那個身影,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病房門開了。

一個不速之客闖入。

那人走到丁潛身邊,丁潛都沒有發現。

“你在給她催眠嗎?”那人看著眼前的情景問。

丁潛霍然睜眼,仿佛從深淵中剛剛爬出來,滿頭大汗,臉色蒼白。這才驚覺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絕麗的大美女。

柳菲。

特案組的冷面法醫。

“你怎么了,丁老師?”柳菲看出他臉色異樣,問道。

“哦,沒……沒什么?”丁潛心慌意亂地解釋,“我正在給她催眠,很快就要有結果了……”

“呵,算了吧,人家昏過去了。”

丁潛這才注意到,嚴果已經不勝壓力昏迷過去。她蜷縮的姿勢就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動物。那恐怖又凄慘的經歷恐怕會讓她一生都不得安寧。

丁潛平靜了情緒,又恢復到之前波瀾不驚的狀態。

他看了柳菲一眼,問道:“是杜志勛讓你來監視我的?”

“你想多了,是我自己要來的。”

“你自己要來?”

“雖然你在會上跟杜志勛發生爭執,出現了很大分歧,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有兩下子。散會之后,我特意去了趟物證科,把從蔡鳳琴家收集來的餐具都化驗了一遍,結果在茶杯和茶壺里發現了氯硝西泮的殘渣。”

“氯硝西泮,那不是抗抑郁的藥嗎?”

“是,你們心理醫生治療抑郁癥用它,它其實還是一種強力安眠藥,可以治療重度失眠。不過它是處方藥,在普通藥店買不到,得到醫院里由醫生開處方藥。”

丁潛想了想說:“我雖然沒有實際接觸過‘食人癖’的患者,不過作為人格障礙的一種,也應該屬于精神類的疾病,患者在病癥發展階段很可能也會表現出抑郁、癲狂的癥狀,查查市里幾家大醫院的精神科,也許能找到蔡鳳琴的開藥記錄。”

“那用不著了。我來其實就是告訴你,蔡鳳琴不是‘食人癖’。”

“什么?”

“我說,這個案子里根本就沒有什么‘食人狂魔’。”

丁潛驚訝地看著柳菲,見她神情篤定,不像是隨口一說,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

“我把被害人身上那些牙齒印做了統計歸類,輸進了信息庫,結果發現那些牙齒印與中華田園犬……就是咱們的土狗,它們的牙印特征完全一樣。我懷疑這些被害人身上除了彼此撕咬過的傷口,其余大部分傷口并不是所謂的‘食人狂’啃咬的,而是被野狗吃的。”

丁潛稍稍一震,隨手指指床上的嚴果。“那她臉上的牙齒印又該怎么解釋?那可都是人牙咬的,是你親自檢查的。”

“也許……是兇手再跟被害人扭打時,把她咬傷了。”

“能咬傷成這樣?這個解釋太牽強了吧,第一起案子中兇手把被害人的臉完全咬得面目全非,第二起案子也是一樣。若非兇手有特殊的心理癖好,不可能做出這么離譜的事。”

“那也未必是‘食人癖’。一個‘食人癖’的兇手好不容易綁架了6個人,寧愿逼迫他們彼此撕咬、讓狗撕咬,自己卻不動口,這還是‘食人癖’嗎?”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氣氛越來越激烈,柳菲倔強地說:“反正我認為蔡鳳琴根本就不可能是兇手,她也是被害人之一。”

“如果她真是被害人,那么嚴果就不會對她那么恐懼了。這至少說明,她肯定對自己的女兒做過可怕的事情,給她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以至于,她在潛意識中都在刻意回避談論自己的母親。這絕對不是正常的母女關系。”

“哼,不過又是在賣弄你那套催眠術,誰知道它到底有沒有效果。”

“既然咱們誰都說服不了誰,干脆打個賭怎么樣?”

“打什么賭?”

“很簡單,如果你贏了,我就請你吃頓高檔西餐,如果我贏了,你請我。”

柳菲想想倒也不吃虧,點頭同意了。吃什么倒無所謂,只要能讓自以為是的丁潛低頭認輸就成。

“準備出血吧,你輸定了。”柳菲先給丁潛打個預防針。

丁潛正想說話,被柳菲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柳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鐘開新打來的。鐘開新一直在偷偷追求柳菲,雖然這層窗戶紙始終沒有捅破,可是這家伙有事兒沒事兒總在她身邊轉悠,傻子都能看出來。

2

柳菲一看是他隨手就給掛了,剛掛掉,鐘開新馬上又打過來,柳菲臉色慍怒。

丁潛見狀深表理解:“是你男朋友吧,接吧,沒什么不方便的,我出去不打攪你。當法醫找對象不容易,我理解。”

你理解個頭!

柳菲差一點兒就問候他奶奶了。

就這水平的心理醫生,啥都看不懂還裝作什么都明白在這兒胡說八道呢。之前對他的欽佩一筆勾銷,她現在覺得,宋局長極力推薦這個人幫忙調查案子絕對是個錯誤。

她白了丁潛一眼,掏出手機接聽。對面馬上傳來了鐘開新死乞白賴的聲音:“小菲啊,你現在在哪兒呢?”

“有什么事,我忙著呢,沒事兒我掛了。”柳菲沒好氣地說。

“別掛,別掛,有大事兒。是組長找你,我們大家都到齊了,準備出發,就差你了。”

“出發?去哪兒?”

“你還不知道呢。我們剛剛接到報警,那個‘食人狂魔’又出現了,把人都咬傷了。”

“你說什么,你說清楚點兒!”柳菲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跟丁潛打了賭,那個“食人狂”就出現了。

“你還記得我們在案發現場看見的那個小孩安大寶吧,有點兒弱智的那個。”

“我知道,他怎么了?”

“是他媽媽報的警,說那個‘食人狂’要襲擊她兒子,她上去阻止,結果把她給咬傷了。我們現在馬上就要趕去平安鎮了。你趕緊過來吧。”

“有什么緊急情況嗎?”丁潛見柳菲神色異常,急忙問道。

“沒你什么事,刑警隊開會要我過去。”柳菲冷冷回答。

她這是存了點兒私心,不想讓丁潛知道真相,就隨便敷衍一句把丁潛一個人擱在醫院了,免得這家伙又生事。

回到刑警隊,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隨時準備出發。杜志勛的臉色尤其陰沉。

他之前比較傾向認為安強就是所謂的“食人狂”。現在在安強關押期間,“食人狂”又作案了,無形中就等于排除了安強的嫌疑,推翻了他的推測。

看到柳菲來了,杜志勛說:“柳醫生,把你的工具一起都帶上,我們可能用得上。”

用來做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前兩起案子的血腥變態,大家都有點兒頭皮發麻。

郭蓉蓉忽然道:“組長,丁老師不知道去哪兒了,要不要通知他跟我一起去啊。我有他的手機號。”

“他去了也沒什么用。”杜志勛一口回絕。

特案組5位警員,另外又從平江刑警隊湊到了5個人。一共10個人一起行動,為了抓捕這個傳說中的恐怖“食人狂”,做足了準備。

一個小時之后,他們開車趕到了平安鎮。

在鎮里唯一的簡陋的醫院里,他們看見了報案人,也正是目擊者張桂蘭。

杜志勛跟眼前這個女人打過交道,知道她很潑辣,喜歡耍點兒小聰明。要不然一般女人也不敢跟一個幾進宮的勞改犯結婚。

此時的張桂蘭斜靠在病床上,臉上脖子上有好幾條血道子,左肩膀還有右手到手腕都纏著紗布,還隱隱地滲出血,看樣子就是受傷的部位。

那個叫安大寶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拿著兩只拖鞋玩打仗,嘴里嘟嘟囔囔地給配音。

“是你報的警吧。”杜志勛走到病床前,對張桂蘭說。

張桂蘭打量了杜志勛兩眼,忽然認出他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渾蛋,就是你把我丈夫抓走的。他根本就沒殺人,你誣陷好人。你誣陷我丈夫。”

杜志勛眉頭一皺:“你丈夫的事兒,我們自有公斷。說說你為什么報警。”

“我……我讓你們說的那個‘喪尸’襲擊了。你看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是讓那家伙咬的。要不是我拼命逃脫,我差點兒就被他吃了。”

“你現在把經過講一講,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杜志勛對這個女人并不是完全相信。畢竟她之前跟自己撒過謊。

“說起來還是昨天中午……我家那個小祖宗跑出去玩兒,回來以后就有點兒不大正常。在我面前裝僵尸那樣走路,還沖我嗷嗷叫喚。我一下就想起他爸被你們關起來的事情了,一來氣就給了他兩巴掌,把他關在屋里一晚上。今天早上他又出去玩兒,回來又給我學僵尸。我特來氣,這孩子怎么這么不長記性,但我反過來一想就覺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開始學那東西了,怎么說也不聽。于是,我就留了一個心眼,下午讓他出去玩,我就在后面偷偷跟著。你猜怎么著,這小東西膽大包天了,居然一個人跑到蔡鳳琴家的院子里。那里死過那么多人,他一點兒都不害怕,我當時本來打算把他叫出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你知道我看見什么了嗎?”

張桂蘭突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問杜志勛,倒把杜志勛問愣了。這個女人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賣關子。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見大寶跑到窗臺那兒扒著窗臺往里面看,一邊看一邊還在那兒笑。我當時就嚇出了一身白毛汗。我聽我家老安說那屋子里死的那些人一個個都坐著死的,圍成了一圈,都看不見臉了,臉皮都給剝掉了。我兒子就趴在窗臺上看,我趕緊喊他讓他回來,可就在那時候窗戶開了,里面冒出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一把就抓住大寶,把他拽了進去。”

張桂蘭說到這里,臉上才露出恐懼的神情,心有余悸地看著蹲在地上玩兒的兒子。

大寶看上去倒是沒受什么傷,傻乎乎的在那兒玩得不亦樂乎。這讓大家都很不解。

“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杜志勛追問。

“……我看大寶被拽進屋里,也顧不上別的,趕緊沖進里面。我看見那個家伙把大寶按在床上,張著嘴要咬他脖子,哈喇子直往下掉,那樣子太嚇人了……我怕大寶被它咬到,撲上去想把孩子搶過來,結果,那東西就撲上來咬我,給我胳膊啃下一大塊肉,它還要咬我的脖子……”

3

張桂蘭回想起來,后怕地哭起來,嗚嗚地說:“我當時拼命地推他,我要是被他咬死了,大寶就沒媽了,誰來照顧他啊,嗚嗚嗚嗚……”

“你是怎么掙脫的?”

“……謝天謝地,屋外忽然傳來狗叫,那家伙聽見狗叫好像被嚇到了,就松開了我,往窗外看。我趁機爬起來,抓起身邊的椅子狠狠砸他腦袋,把他砸疼了,這才跳出窗戶逃走了。把他打跑了,我才看見自己身上、手上全是血,手上的肉都被咬掉了,疼得我都癱地上起不來了。但我怕那個東西一會兒又回來,就咬著牙一點點爬出了屋子,一直爬到院子門口,我才想起來我還揣著手機,就打110報警了。”

“那個襲擊你的家伙沒有再回來吧?”

“回……回來了。”張桂蘭聲音顫抖,“就在醫生開車趕到的時候,他們把我扶上車,我忽然看見院子里,就在廁所墻角那兒蹲著一個黑影,兩個眼睛像狼一樣。就是他,我知道肯定是他。警察同志你們可千萬要把他抓住啊,要不然他肯定不會放過我,他要吃了我們全家!老安現在也不在家,他來了我們孤兒寡母的根本打不過他,只能等死了……”

女人帶著哭腔央求。

杜志勛瞧著她,過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好,你放心。既然我們來了,就一定幫你抓住兇手,保你母子平安。也請你好好配合我們。”

女人忙不迭地答應。此時已不計前嫌,把杜志勛當成他們母子的救星。

“你剛才說你跟那個……東西搏斗過,那你是不是看見他長什么樣了?”

“嗯,我看見了。”張桂蘭回答。

所有警員的目光一下同時落在她身上。

這起‘喪尸食人案’最讓人頭疼的就是沒有目擊者。看見真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憶了。加上案情離奇,給警方偵破帶來了很大麻煩。張桂蘭遇襲實屬出人意料,她成了食人案里唯一一個見過兇手又頭腦清醒的目擊者。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待張桂蘭開口。

“你為什么管那個兇手叫東西,難道他長得不像人嗎?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其實我覺得還像一個人,有手有腳的,就是,就是長得太嚇人了。頭發亂七八糟的,臉黢黑,衣服都碎了,齜著牙,見人就咬,就像一個野人似的。”

“是這樣啊。”

杜志勛回身對其他警員說:“看到沒有,我們要找的食人狂就在眼前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我猜他還在附近,幸運的話,我們很快也能看見他。”

有人打了一個響嗝。

杜志勛看了一眼胖大壯碩的年小光,年小光趕緊把嘴捂上。

“你有什么意見嗎?”杜志勛問。

“沒有,老大,我就是……一緊張就這樣……”說著又打了一個嗝。

杜志勛不理他,對大家說:“出發前檢查好自己的槍,彈匣要滿彈。一會兒我們就從出事的地方開始搜查,男的在前女的在后。隊形一定要緊湊,不能分散。郭蓉蓉,你負責柳醫生的安全,要寸步不離知道嗎?”

“嗯,放心吧組長。”郭蓉蓉拍著胸脯保證。

年小光不滿地小聲嘀咕:“不都說男女平等嗎,怎么每次打頭陣送死的活兒都是我們老爺們兒啊。”

鐘開新掐了他一把:“說話吉利點兒。”

杜志勛安排完,特案組和增援刑警共10人,上車趕往蔡鳳琴家。從鎮醫院到蔡鳳琴家沒多遠,一踩油門就到了。特案組的車在前,杜志勛沒讓車停得太近,到了安家的魚塘,他就讓停車了。

下了車,他掏出手槍,讓大家提前拉開保險。

這樣做也是為了應對突發情況。

一連串推彈上膛的聲響此起彼伏,戰斗氣氛馬上就來了。

杜志勛身先士卒,帶著人快速向蔡鳳琴家接近。

10個人鴉雀無聲,一路上都小心地傾聽附近的動靜,警惕著每一扇門窗,每一棵樹后,每一個背光的陰影里,誰都猜不到那個“喪尸”或者“食人狂”,究竟會隱藏在哪兒。

10個人,10把槍,一直來到蔡鳳琴家的大門前都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蔡家的大鐵門半開著,地上又多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把嚴果逃跑時留下的血跡都掩蓋了,還有用手爬過地面留下的血手印,看著觸目驚心。當時身受重傷的張桂蘭帶著強烈的求生欲望,充滿恐懼地爬過了這個院子。

杜志勛舉槍走進院子,沿著血跡一直走到窗臺邊,一扇窗開著,地上有半個好像腳印的痕跡。

“組長!”

柳菲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前面,跟在杜志勛身后,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不知她發現了什么忽然喊住杜志勛。

杜志勛回頭看見柳菲一個人,郭蓉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正想發火,柳菲從兜里飛快地掏出乳膠手套套上,她眼睛很尖,伸手從拉窗和滑道之間拽下一片布條。

“這應該是兇手逃走時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看起來,他跟我們穿戴都差不多,這可是我們第一次拿到兇手身上的東西。”柳菲仔細瞧著手里的布條,興奮地說。

她掏出物證袋把布條放進去,似乎還覺得不過癮,不跟杜志勛打招呼就爬上窗臺,跳進了房間。

房間里一片狼藉,與上次來看到的兇殺場面完全不同,處處可以看見搏斗過的痕跡。警方留在現場的證據編號牌都被打亂了,桌椅東倒西歪,地上還有新鮮的血跡。

柳菲出于職業習慣,現場越亂就越有一種莫名的興奮,那說明她能找到更多的更有價值的證據。

很快她就欣喜地叫道:“這里……”

“有什么?”杜志勛問。

為了不破壞犯罪現場,他沒進屋,站在門口往里面瞧著。

“頭發。”柳菲用手托著一團亂糟糟的頭發,很像是廝打中扯下來的,“這不像張桂蘭的頭發,她的頭發比較整齊,也比這長很多……這是兇手的頭發!”

4

杜志勛的眼睛里也發了光,看來張桂蘭這一次說的是實話。

“只要能抓住這個‘食人狂’,人贓并獲,他就跑不掉了。”

“老大,發現他了——”

屋外傳來年小光甕聲甕氣的大嗓門。

就這一嗓子,連麻雀老鼠都嚇跑了,別說狡猾的兇手了。

杜志勛也顧不上生氣了,急忙跑出屋子,看見大家都往后院跑,膽小的年小光拖在最后。

杜志勛問:“人在哪兒?”

“剛才我們正在四處搜查,從狗窩里突然躥出一個黑影,飛快地往后院跑了。”

“黑影?是人嗎?”

“是別人先發現的,我也沒看清。就看見一個影子往后院那邊跑了。”

杜志勛不禁冷笑,“這家伙還真夠有膽量的,傷了人還不走,追。”

警察們沿著黑影逃走的方向一路緊追,把那個黑影一直追到了一大片荒草地里。杜志勛指揮警員散開,撒網一樣趟著荒草往里搜索,所有人都舉著槍,不敢有絲毫松懈。

誰也不知道隱藏在草叢里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外面都快炸開鍋了,柳菲仍然在專心致志地搜查現場,她有著超強的專注力,這讓她能在任何環境下集中精力,屏蔽掉無用的信息。

她對外面傳來的嘈雜充耳不聞,興致勃勃地收集著有用的證據,頭發、紐扣、碎肉、斷裂的指甲……這些零散分布在各個角落的細微物證一旦被她整理到一起,就能成為最有價值的線索。

她忙了好久,收集了幾十包物證袋,終于可以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子喘口氣。

杜志勛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看樣子是沒抓到人,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待在屋外。

要說10個警察都沒抓住一個兇手,確實有點兒說不過去。不過誰也沒見過“食人狂”到底什么樣兒,是不是吃人的家伙體力也異于常人就不知道了。

如果能抓到那家伙,柳菲倒真想給他來個活體解剖,好好研究研究。

“就算人跑了,我們這次也掌握了他足夠的證據,一樣有辦法抓住他。”柳菲一邊安慰杜志勛,信心滿滿地說。

杜志勛沒接話,看起來還有點兒郁悶。

柳菲想給他匯報一下情況,聽見他在廚房里稀里嘩啦地翻東西,不禁奇怪,問道:“你找什么呢,組長?”

說話間,她已經進了廚房,卻聽門口有人回答:“你說什么?”她轉回身,看見杜志勛正走進來。

她打了個激靈。

明明聽見組長在廚房里,怎么一下跑到了門外?

要是組長剛從外面進來,那廚房里的人是誰?

就在柳菲驚覺時,從廚房里躥出一個黑影,從身后死死抱住她。

柳菲看不見襲擊自己的人,能感覺到那頭又臟又臭的亂發撲在自己腦后,從那人嘴里散發出一股又酸又刺鼻的臭氣,他緊緊抱著柳菲,那瘦骨嶙峋、硬邦邦的骨頭柳菲看不見但能感受到,他張著大嘴,在自己的脖子旁晃來晃去。

從杜志勛的眼神中能猜出他十分緊張。

他舉槍對準柳菲身后,其實在柳菲眼里那把槍就是在瞄準自己。

“放開她!”杜志勛發出低沉的警告。

身后那個人沒松開,鼻子里發出陰冷的哼哼聲。

“我讓你放開她,不然我就開槍了!”杜志勛晃動著黑洞洞的槍口躍躍欲試。

柳菲不知道這家伙只是嚇唬嚇唬,還是真有這個打算。雖然杜志勛平時在靶場訓練的時候槍法不錯,不過那都是固定靶,現在換成移動靶效果怎么樣就難說了。

萬一他的子彈偏一點點,她好不容易長了20幾年的絕色瓜子臉就得血色綻放了。到時候,不用她從棺材里爬起來報復,就是那些排隊排到五環以外的追求者都能把杜志勛煎炒烹炸了。

想象自己意外身亡,艷尸橫陳的樣子,柳菲還真有點兒小小的期待。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磨牙聲,柳菲的雪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猛然想起,抓住自己的可是一個“食人狂”!他在朝自己的脖子磨牙嗎?

雖然在醫院與丁潛就兇手是不是“食人狂”爭執不休,還打了賭,柳菲信誓旦旦地說丁潛輸定了,可是事兒落到自己頭上,她也心虛,她總不能一動不動賭對方不敢咬她吧。

杜志勛忽然沖柳菲喊:“小心脖子!”

柳菲本能地趕緊往旁邊一歪腦袋,就聽“咔嚓”一聲,耳邊傳來了上下牙床用力咬合的聲響。

那是準備咬她脖子的力度。

柳菲嚇出一身冷汗。她見過《動物世界》里野獸撲到獵物身上,咬斷脖子的情景。真人版的還沒親見,那感覺估計不能太好受。

砰——

震耳欲聾的一聲槍響。

杜志勛開槍了。

柳菲顧不上耳朵被震得嗡嗡響,低頭看自己身上。還好沒中槍,但她馬上也發現,這一槍也沒有打中“食人狂”。那家伙仍然死死地抱著自己。這不是最差的結果,可也不是什么好結果,自己的脖子仍然很危險。

杜志勛這一槍就沒敢瞄準了打,只是為了嚇一嚇“食人狂”,不讓他馬上進攻柳菲。

“食人狂”果然被槍聲嚇到了,盡管沒有放開柳菲,但呆愣了一會兒。

接著,他扯著脖子朝杜志勛嗷嗷怪叫,叫著叫著忽然大聲咆哮:“你該去死,為什么不去死,你為什么不去死……”

叫聲尖銳刺耳。

居然聽不出是男是女。

就在“食人狂”狀若癲狂時,柳菲趁機拉開了白大褂,露出了又白又長的玉腿。

這是什么劇情?

杜志勛面現窘色,拿槍的手都哆嗦了。

柳菲當然不是有意要刺激杜志勛。在她絲襪底端套著一個皮帶,上面插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她雙臂被食人狂緊緊箍著,小臂還能動,她轉動靈巧的手腕,用手指夾住刀柄抽出手術刀,反手抓在手里。

“食人狂”正在她耳邊狂叫,她一刀刺進他大腿里。

“食人狂”的狂叫立刻變成了慘號,抱住柳菲的胳膊不由得松開。

5

柳菲抬腳朝他腳尖狠狠跺上一腳,跟著一個肘拳杵在他瘦骨嶙峋的肋骨上,把“食人狂”撞了一個趔趄。

柳菲力氣不大,但攻擊的部位全都是人體要害。

“食人狂”捂住受傷的腿疼得躺在地上打滾,慘叫連連。

杜志勛抓住機會,沖上來把他死死按在地上,用手銬銬上。

他這才長長噓口氣,后背都讓汗浸透了。想想剛才驚險的一幕,連他都覺得后怕。

他看看柳菲,倒還算鎮定,除了臉色有點兒蒼白,絲毫沒有其他女人那樣的軟弱不堪,驚魂未定,需要安慰的可憐相。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一張美女的皮披在機器人身上。

柳菲整理一下衣服,問杜志勛:“你怎么回來了?”

“我們剛一直追到后面的河岸那兒,卻找不到他的影子了。我當時就多了一個心眼,這家伙膽大包天,總喜歡往蔡鳳琴家跑,我就想回來看看,順便檢查一下。沒想到這家伙真夠狡猾的,給我們殺了一個回馬槍。”

幸虧杜志勛趕回及時,跟“食人狂”前后腳到,這才幫柳菲解了圍。

柳菲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兇手,正在痛苦地呻吟,那一刀刺得挺狠,手術刀鋒利,切開的口子又細又深,血流不止。

柳菲對杜志勛說:“我剛剛收集了足夠多兇手的證據。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把這家伙帶回去好好比對一下。就算他不認罪也不行。”

“就是他,沒錯。”杜志勛肯定地說,“你還記得這家伙剛才說的話吧。”

“記得,怎么了?”

“在給嚴果催眠時,嚴果在失控的狀態下說出了完全一樣的話。”

“完全一樣的話?”

“你當時不在場。丁潛認為,那是有人對嚴果說過相同的話,這個人給她的精神帶來了極大傷害,連他說過的話也能刺激到嚴果。她在被催眠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地說出來。”

杜志勛很不愿提這個人,不過涉及他了,只好簡單地給柳菲講一下。

柳菲點點頭沒說什么,她打開勘驗箱,居然還能找出一卷紗布,她準備給兇手做一個簡單的包扎。

杜志勛剛才開那一槍,槍聲傳得很遠,在附近搜索的警察聽到槍聲都陸續往回趕。正好看見柳菲和杜志勛擒獲了“食人狂”。大家既興奮又新奇,一個個都擠在門口,爭著搶著想看看這個神秘殘忍的“食人狂”長什么樣。年小光膽子不大,好奇心還特強,他一個人卡在門口進不來,把其他人都堵在了外邊。鐘開新半拉身子被年小光擠在門框上,壓成了烤魚片,此時一點兒都不開心,嘴里喊:“年胖子,你能不能動動身子,讓我進去?”

“我動不了,我屁股讓人頂住了。”年小光很有內涵地回答。

“靠。”

柳菲打開紗布要給食人狂包扎,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家伙。

他的模樣跟張桂蘭描述的差不多,頭發亂蓬蓬、臟兮兮的,幾乎遮住了臉。衣服又臟又破,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異味,聞著就像動物園里的動物。

不過這家伙骨架并不大,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食人狂”,是個健碩恐怖的類人怪物。他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柳菲把他腿上的傷口用繃帶纏住,看了看他隱藏在亂發下的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心生好奇,忍不住伸手想撩開他的頭發看看他長什么樣。

“食人狂”似乎還有點兒膽怯,防御性地向后縮縮身子。由于雙手背銬,行動很不方便。

柳菲伸手撥開了擋在他額前的頭發。

現出一張皮包骨的臉。嘴里還在嚼著香腸片,看來剛才是鉆進廚房找吃的呢。

柳菲盯著這張臉,半天沒說話。

“怎么了?”杜志勛問。

“居然是……是個女的。”

“女的?”

杜志勛湊過來仔細看,“食人狂”那張臉瘦得顴骨高聳,上下牙床凸出,活脫脫一只老猴子。臉上也全是灰泥,但依然能夠看出是個女人的長相。

殘忍殺害數人、讓人聞之色變的“食人狂”居然是一個女人。

這個真相實在夠震撼的。

杜志勛強抑心中的驚訝,沉聲問“食人狂”:“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食人狂反應木訥,目光渙散,似乎對杜志勛的話沒有什么反應。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什么,回答我,你是誰?”

“食人狂”的目光轉向他,絲毫看不出剛才的狠戾兇殘,完全是一副倦怠的病容。

“她失血過多,需要馬上送醫院。”柳菲提醒。

盡管這家伙罪不可赦,但警員們還是不得不先救活她。

杜志勛讓年小光和鐘開新把她抬上車,直接送到了最近的縣醫院進行輸血搶救。他還沒忘了給她拍一張照片,拿給張桂蘭辨認,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人襲擊的她。

張桂蘭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說:“對,就是她,就穿了這身衣服,就是這個樣子,謝天謝地,你們終于把她抓住了……哎,你等一下啊,我再看看……”

不知為什么,她抓著杜志勛的手機不撒手,仔細看起來沒完。

“你要看什么?”杜志勛問。

“她咬我們的時候,我沒看清她長什么樣,現在她臉擦干凈一點兒了,我怎么看著有點兒眼熟呢。”

“眼熟?你在哪里見過她?”

“你還有沒有照得更清晰點兒的照片?”

“你等一下。”杜志勛打電話給鐘開新,他和年小光正在縣醫院里看著兇手,杜志勛讓他拍一張臉部的特寫照片發過來。

照片發來了,杜志勛調出照片給張桂蘭看,沒想到張桂蘭“啊呀”一聲驚呼,嚇得把手機扔了。

“你干什么?”這可是杜志勛剛買不久的手機,叫她一下就扔地上了。

“她……她……我認識她……”張桂蘭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渾身哆嗦著,看著不像是裝的。

“你認識她?她是誰?”

“她就是蔡鳳琴。死人那家就是她家。”

“蔡鳳琴?!”杜志勛吃了一驚,“你……你確定嗎,這個人都變成這樣了?”

“雖然比以前瘦了,可就那個樣子,我確信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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