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躺在床上。

“今天，是元宵節。家家團圓的日子，此時大明城內應該家家戶戶放著煙花吧。”朱祁鎮有些羨慕地想到。

他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睡夢中，他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炮仗聲，以及炮仗在空中炸開的聲音。

他突然驚醒過來。

伴隨著朱祁鎮的疑惑，一道刺耳的尖嘯聲襲來。

砰的一聲，一枚黑黝黝的炸彈落到他蒙古包不遠處，瞬間炸開。被高溫燒得通紅的彈片刺穿帳篷，點燃了蒙古包。

大火點燃了一個又一個的帳篷，滾燙的火焰高溫席卷著朱祁鎮的臉龐。無數枚炮彈接二連三地落下，蒙古兵哀嚎著四處奔跑，同時也拉響了尖銳刺耳的警報。

四周都是混亂的景象。

沒人知道這些炮彈是從哪里飛過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們的敵人在哪里。

受驚的戰馬也脫了韁繩，止不住四處奔跑，橫沖直撞，被馬撞死的士兵不在少數。

而其中一枚炮彈更是落到朱祁鎮床邊不遠處，將他的胳膊劃傷。

朱祁鎮也蒙了，不知道怎么突然成了這幅景象。

還沒等下醒悟過來，一聲沖鋒的嚎叫聲又突然想起，伴隨著戰馬嘶鳴，地面也開始震動起來。

“殺！殺死這些瓦剌人。”

此時夜色朦朧，瓦剌軍帳東面不知什么時候濃煙滾滾，一排又一排的騎兵開始沖鋒。他們穿著沾滿泥土的棉服，臉上蒙著灰布，每隔一排的騎兵手里都高舉著火把，把四周瓦剌人，蒙古兵四處逃散，狼狽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明軍騎兵拉著韁繩，控制戰馬跳過最外圍的柵欄，躍進瓦剌人軍營里，舉著彎刀大肆揮砍，幾進幾出，來來回回殺了個對穿。

猩紅溫熱的血液濺灑在帳篷上，染紅了床單。

很多蒙古士兵舉起武器，但是沒有得到指令下，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下一秒鐘，就人首分離。

另一個軍營里，脫脫不花被軍帳外面混亂的聲音吵醒了。他睡的很輕，很快就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顧不得穿衣服，快步走出軍帳。

外面已經是一片火海。

瓦剌人的軍隊并不是密集地扎營在一處地方，而是每隔幾百米左右設置一個軍帳，這樣好處是一處受到襲擊，其他幾處能快速支援，也避免了被一鍋端的可能。

“發生什么事了！？”

一個臉上是血的蒙古兵連忙跑來半跪在地，“太師，我們遭受了襲擊。明軍的騎兵們正在沖殺東營，我們正在組織反抗。東營的首領被炮彈砸中，已經犧牲了。”

“什么！這群漢人瘋了！”脫脫不花又驚又怒，顧不得穿上御寒的衣服，拿起兵器就往外沖。

脫脫不花抽開彎刀，大呼：“士兵們，背信棄義的大明偷襲了我們。這群骯臟可恥的卑鄙小人，讓我們拿起武器，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我們死去的兄弟。”

他話剛講完，軍營的號角就吹響了，聲音宏大而嘹亮。

軍營里的其他蒙古兵迅速出營，組織好了隊伍，拿著兵器就開始奔向被襲擊的東營。

朱祁鎮趴在床底，聽著外面混亂廝殺的動靜，一動不動。

大明昨天剛派完來使，前腳剛走，后腳就搞夜襲，夠卑鄙呀。這特么都跟誰學的。

朱祁鎮聽著外面動靜開始減弱，也沒有絲毫想出去的動靜。

外面現在處于混戰狀態，殺紅了眼，見人就砍，誰管誰是誰。什么，你說你是皇帝？不好意思，天黑沒看見。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朱祁鎮猜測這次大明夜襲瓦剌的目的根本不是救出他，相反是想搞死他。

炮彈不長眼，閉著眼隨機亂轟，根本沒考慮他這個太上皇還在里面。

“好你個朱祁鈺，想弄死我是吧。”朱祁鎮咬牙切齒地豎起手指。

當然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仗打完了總歸要打掃戰場。

他跑到明軍騎兵那里，人家不一定收他，這些人都是朱祁鈺的人。瓦剌這里也不能待了，新仇舊恨一起算，脫脫不花逮著他絕對兩刀劈了他，都不帶眨眼的。

帳篷外的聲音逐漸小了，廝殺聲也沒了。然后伴隨著是馬蹄聲急匆匆離去的聲音，似乎明軍也離開了。

四周變得靜悄悄的一片。

朱祁鎮耳朵豎了豎，他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就猜到瓦剌其他部隊來支援了。

他再次仔細打量了帳篷外的動靜。

不能再等了，時不待我，機不再來。

他當機立斷，從外面的蒙古兵手里撿起一把彎刀防身外，就開始狂奔。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朱祁鎮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明軍騎兵走的是一條路，瓦剌部隊趕來的又是一條路，朱祁鎮就選擇了剩下的一條路。

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朱祁鎮體力不支，被腳下的東西絆住。

是兩具蒙古兵的尸體。

朱祁鎮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楚腳下兩句尸體的面容。

其中一具尸體朱祁鎮認出來了，這不是每天給他守帳篷的那個蒙古兵，賈乙么。朱祁鎮還賞過這蒙古兵賈乙一些碎銀，沒想到居然死在了這里。心里不免有些悲涼。

“兄弟，安息吧。”

朱祁鎮手掌撫過他臉頰，替他閉上眼睛。

他剛起身，沒想到腳后跟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腳踝。

朱祁鎮心臟猛跳，血液僵硬，慢慢轉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腳腕給地上的尸體抓住了。

“你不能走？”

蒙古士兵嘴唇干燥，虛弱地說道，似乎是想喝水。

朱祁鎮慌張地把腰間掛著的水壺扔給他，“水給你，你別抓著我腳了。我得趕緊跑路，再晚一點，小命沒了。”

蒙古兵賈乙單手接過水壺，猛喝一口，另一只手仍然牢牢的抓著他的腳，不肯松開。

“你不能走...咳咳....”

“你，你這是干什么？”因為擔心會有追兵上來，朱祁鎮更加慌亂了，“我以前還賞給你過銀子，記得不？趕緊放開。”

蒙古兵卻僅僅抓住，不肯松手。

他知道，他知道松開手就完了。他身為照看皇帝的侍衛，把人給看丟了，這是嚴重的失職，要是脫脫不花追究起來，他的下場會很慘。

朱祁鎮卻顧不得那么多了，猛抽出腳，向著一個方向繼續狂奔。

蒙古兵眼睛死死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猛喝一口水，用刀杵著地，強忍著站起來，磕磕絆絆朝著朱祁鎮消失的地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