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在門口換鞋準備出門時候,朱小北穿著羽絨服跑過來說:“小子昂睡著了,我和你一塊去吧?”
“你這還坐月子呢!外面風大,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我還是和你一起吧!戴著帽子呢,還有圍巾,我會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你看。”朱小北將酒紅色的大圍巾繞著脖子圍了兩圈,脖子一縮,就剩個鼻子露在外面。
“你看,我的大嘴巴都被遮起來了。”朱小北還在自我打趣。
張佳搖了搖頭,有點無奈的說:“你還是在家安全。”
“一起吧!”朱小北小聲央求道。
張佳沒吱聲,直接打開門走在前面按了電梯,朱小北出來輕輕關上門,緊跟著張佳。朱媽媽在出租車上對司機說:“師傅,你等會就在海華郡領小區的馬路邊停車,我女兒來接我。”
“好的,原來是來看女兒,難怪看你帶那么多行李,都是好吃的吧!”師傅道。
“這都是我們西市的特產,這邊沒有的。”
“你女兒可有口福了,大老遠給她帶那么多好吃的。”
“這不是生孩子了,總不能空著手來。”
“那你女兒有眼光,嫁到我們海市,你以后也能跟著享福了。”
“有什么福好享的?我女婿不是海市本地的。他們是在上海上大學認識的,畢業就偷偷領證了,婚禮都沒辦。”
“還是要辦婚禮的,我們老一輩的海市人很講究這些的,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彩禮,陪嫁,酒席都不能少的。”老師傅滿是得意的說道。
“不辦就不辦吧,現在孩子都生了,總不能說不按流程來就讓他們離婚。還不是自己女兒不爭氣。”朱媽媽說著嘆了一口氣。
老師傅透過后視鏡看了看后排對著自己頭發一頓亂抓扎起來的婦人,眼底有一絲不屑掃過,朱媽媽撲捉到了,不過她并不在意。
朱小北和張佳站在呼呼刮的晚風中等了20多分鐘,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出租車從眼前飛馳而去,也看到了停下的出租車,但都不是她們要等的人。朱小北雙手插在口袋里,頭埋的很低很低,過了一會,身體上的不適,讓她蹲了下來。她緩過來時候問張佳:“要不你也蹲下吧!蹲下好像沒那么冷?”
張佳看了看凍得快縮成一團的朱小北道:“我還好,要不你打電話問問阿姨到哪了?要是還要一會,我們就先回小區大廳。”
“也是額。”朱小北掏出手機撥了號過去,“媽,您到哪了?”
“我哪知道我到哪了?”朱媽媽在手機里大吼道。
“媽,您來看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想和您吵架。我們有話好好說,我問您到哪了,是因為我已經在馬路邊凍了好一會了。您不知道您到哪了,您可以問下出租車師傅。”朱小北帶著乞求的語氣說道。
“催什么催?路上堵車我也沒辦法。”朱媽媽回了一句。
朱小北一只手按住左胸口,滾燙的眼淚就掉了幾滴下來,但是她沒吱聲,正準備掛掉時候聽到朱媽媽輕聲細語的問司機:“師傅我們這到哪了?大概還要多久到?”
“再過兩個紅綠燈就到了。”師傅淡淡的回道。
朱媽媽又對著手機那邊的朱小北說:“師傅說還有兩個紅綠燈就到了。”
朱小北沒吱聲直接掛了電話。轉而對張佳說:“你都聽到了吧?”
張佳也沒想到朱媽媽現在如此暴躁道:“阿姨可能是坐飛機有點累,心情不好,你別多想。”
“每次你都告訴我不要多想,其實我也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多了。那樣的話,洗個熱水澡,睡一覺,醒了,都可以重新開始。”朱小北慢慢蹲下說道。
“哎呀,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今晚我出去住酒店,讓阿姨和你住,你們好好聊聊。”
“你不用定酒店了,陳子昂已經在網上給你定了酒店,就是馬路對面紅路燈旁邊新開的那家。”朱小北用手指著右前方。
“那家酒店看裝修就不便宜,干嗎定那么貴的?隨便定個如家就好了。”
“這個離家近呀,星級的,你一個人安全點。”
“那房費我自己出。”
“你不要這樣了,你這次來已經很破費了,就想讓你住的舒服點,兩天的房費都交了。”
“那好吧,我也來奢侈下。”
“那你吃了晚飯,就去酒店好好泡個澡,休息下,這兩天晚上和我一起看寶寶,都沒睡好。”
“田園晚上不是會過來么?”
“她不過來了,她聽說我媽要來,她說她就不過來了,她有點怕我媽。”
“啊?”張佳驚訝的問。
“嗯,她見識過兩次我媽怎么收拾我來著。”
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了,一位穿著土黃色大衣的婦女下車,對著蹲在路邊的朱小北喊道:“蹲那干什么?不知道過來幫忙拿東西?”
朱小北順著熟悉不過的聲音望去,一時有點恍惚,那個身影是記憶中的身影,就是有些蒼老了。
張佳趕忙走過去說:“阿姨,您來了。”
朱媽媽拉著張佳的手說:“你是佳佳,好多年不見,比以前更漂亮了,阿姨差點沒認出來”。
朱小北心里有些難過,三年沒見,一見面就是質問自己坐月子的閨女為什么蹲地上,不過來幫自己拎東西。“果然自己還是想的太美好了,什么時候可以做到對她的話不抱希望?什么時候就不會難過了吧?”朱小北在心里問自己。
隨后直接走到出租車后備箱拿行李,朱媽媽看到了說:“我這沒零錢,只有一百的,你給我把車費付了,78。”
“我下樓身上沒帶現金,給師傅100,讓師傅給你找下就好了。”
“師傅零錢也不夠。”
“阿姨我這有零錢,我去給師傅。”
“那麻煩你了哈佳佳,等會讓小北給你。”
“阿姨不用那么客氣,這又沒多少。”張佳說著就去給師傅付車費了。
朱小北默不作聲的搬著行李,一個小的旅行箱,還有兩個紙箱子。
朱媽媽走過去說:“看你那么瘦,力氣倒不小,都搬下來了?”
朱小北單單“嗯”了一聲。
朱媽媽立馬道:“一來,你就甩臉色給我看?”
“我怎么甩臉色您看了?”朱小北耐著性子。
“那你苦著一張臉干什么?您是嫌棄我來給您丟人了”?
“媽,您有的說沒?我還在坐月子,出來接您,給您搬東西,您還站在這說些有的沒的。要不您告訴我,我應該怎么做,你會滿意?還是說,你一來,就想給我下馬威?”
“就知道頂嘴。”
“阿姨,您過來小北很開心的,她這坐月子呢,還非要出來接您,有什么你們到家了好好說,外面風大。”這時張佳走過來拎起一個紙箱說道。
朱媽媽看張佳拎了一個紙箱,自己也拎起一只,對著朱小北吩咐:“你幫我拖著我的行李箱就好了”。
開門時候,朱小北的婆婆就在客廳站著很熱情的和朱媽媽打招呼,“親家母,你來了,歡迎歡迎,這下終于見到你人了。”
“大姐,您好呀,看著很年輕嘛!”朱媽媽溫和笑著說,一點也沒有剛剛面對朱小北的尖銳。
“哪有,沒有你年輕。”
“我是本來比你小,但是這兩年糟心事不少,人也就老了不少。”
兩位媽媽互相寒暄了一番,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朱小北的婆婆接著去炒菜,朱小北的媽媽就把裝著特產的箱子打開,一個箱子裝的是臘肉,一個箱子裝的是牛肉干,臘腸,還有豆腐乳和米酒。朱小北看著陽臺地上都是自己愛吃的,突然又有點小確幸,不自覺地笑出了聲,她想朱媽媽還是愛她的。正在掛臘肉的朱媽媽看到了說:“看是你喜歡吃的,心情就好了,不給我擺臭臉了?”
“謝謝媽,辛苦您了,就是還得麻煩您一個人收拾,我去房間看下我兒子。”朱小北轉身前對著朱媽媽說。
正準備吃晚飯,菜剛端上桌,門開了,進來的是趙丹。趙丹一邊換鞋,一邊說:“我在門口就聞到了飯菜香,阿姨又燒好吃的了?”
“就家常菜,小北媽媽來了,我這廚藝也就將就下。”
“小北你真是的,你媽來,你也不說聲,不然我從外面再帶兩個涼菜了。”
“我也不知道你今天這么早回來呀,你想表心意話,后面幾天我媽都在這的。”
“今天不想加班,就翹班回來了,我周末休息時候請兩位阿姨吃火鍋去。”
“來了位美女,趕快過來一起吃飯。”朱媽媽擰著紅酒的酒塞說道。
“好呀!”趙丹走過來坐在陳媽媽旁邊,朱媽媽的紅酒打開了,倒了一杯遞給朱小北的婆婆:“親家母,一起喝點。”
“我不能喝酒,沒什么酒量。”陳媽媽說著就把酒杯往回推。
“大姐,你就喝點,不然我一個人喝有什么意思?”
“那我就陪你喝點,但是這個太多了,給你,你給我少倒點。”
“不多,紅酒喝著好睡覺。”
“我喝不習慣。”
“喝著喝著就習慣了,兩位美女也陪我喝點。”朱媽媽將兩杯倒好的紅酒推到張佳和趙丹的面前。
“阿姨,我就不喝了,我這杯還是您幫我喝吧”張佳說著就把酒杯放在朱媽媽面前。
“佳佳,我們都這么久沒見了,你都不陪阿姨喝點,阿姨現在就喝酒和打麻將這兩大愛好了。”
朱小北看朱媽媽一坐下就開始勸酒,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媽,您和我婆婆喝就好了,干嘛還要佳佳她們陪你喝?你又不是不知道,佳佳本來就不喜歡喝酒?”
“朱阿姨,我陪您喝點。”趙丹見狀打著圓場。
“好的,美女你叫什么?”
“阿姨您叫我丹丹就好了。”
“丹丹都陪我喝了,佳佳,你也陪阿姨喝點,阿姨給你重新少倒點。”
“媽”,朱小北剛說就被朱媽媽打斷了,“我們在說喝酒的事,你不要摻合,我就喜歡多個人陪我喝。”。
“小北沒事,那我也陪阿姨喝點,阿姨開心最重要。”張佳用眼神暗示朱小北別說了。
朱媽媽一直在桌上勸酒,朱小北看在眼里,眉頭皺的緊緊的,賭氣似的快速扒完碗里的白米飯,就進房間喂奶去了。過了一會,張佳吃完滿臉通紅的進來坐在窗戶榻榻米上,朱小北說:“早知道就不讓你喝了,我給你泡杯茶。”
“沒事,阿姨心情好,就陪她喝點,又沒什么”
“明天可別再和她喝了。”
“我知道了,你家陳子昂喝酒不?”
“他抽煙,不喝酒。”
“那你家怎么有存酒?”
“額,你先喝點茶,那紅酒之前是他朋友來送的。”朱小北給張佳倒了杯茶。
餐廳不時傳來趙丹和朱媽媽的笑聲,朱小北道:“我真挺煩我媽喝酒的。”
“阿姨應該是這幾年不順,有點借酒消愁的意味。”
“再怎么不順,也不能這么喝。我都懷疑她現在有酒癮了。”
“酒喝多了傷身,還是要找機會好好和阿姨說下,讓她盡量少喝點酒。”
“你當我說的少了主要是我說的話她根本不會聽的。”
“讓你弟和她說呢?”
“也沒啥用,我弟說她最多當面聽,從來沒做到過。”
“你也別太著急,戒酒這事還得慢慢來。”
“嗯,就是都知道,才會這么愁,無能為力的感覺太耗費心神了。又不能不管。”朱小北無奈道。
“小北,你真的長大了。”
“我喜歡長大,可是我的成長似乎也改變不了我媽的命運。”朱小北說完長長嘆了口氣。
朱媽媽和趙丹在餐桌上玩起了猜拳的游戲,誰輸了誰喝,朱小北出去看的時候,兩個人都喝的有些暈乎了,反倒是沒在朱小北面前喝過酒的陳媽媽,一點沒醉,照常在廚房刷碗。朱小北走過去說:“媽,您酒量還可以嘛!”
“也就那樣,我看你媽很喜歡喝。”
“嗯,她就是喜歡喝,酒量還沒您的好”。
“我不行,還是你媽能喝。你進去陪你朋友和小子昂,這邊我來收拾”
“那就麻煩您了,謝謝媽。”朱小北由衷的感謝。
朱媽媽一身酒味推開朱小北臥室的門,進來就徑直躺在床上,沒一會就睡著了。張佳一個人去了酒店。朱小北抱著小子昂睡到了陽臺的榻榻米上,看著床上四腳八叉躺著的朱媽媽,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直至血腥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她的眼神才清明,認命似得爬起來走下榻榻米,去衛生間接了半盆水。一只手剛擰上門把手,陳媽媽走過來問道:“小北,你這半夜起來接水干嘛?”
“我媽喝多了,給她擦一下。”
“你這還在坐月子呢,要不讓我去幫你媽擦一下?”
“不用,我去就好了,媽媽您晚上也喝了酒,肯定也不舒服,早點睡吧!”
“哎,還是小北你孝順,親家是個有福氣的。那我去睡了,需要幫忙你就來叫我。”
“好的,謝謝媽。”
朱小北回到彌漫著酒味的房間,一個人默默地把毛巾打濕再擰干給朱媽媽擦臉,毛巾剛靠近朱媽媽的臉,朱媽媽就不舒服的把臉扭向另一邊,朱小北只好伸手去幫朱媽媽把臉上的頭發掀起來,這才注意到,朱媽媽已經長了好多根白發。看的朱小北一陣心酸,卻又無能為力,她改變不了自己的母親,也改變不了時間的流逝,自己能做的可能就是在她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