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紅粉嫁衣俏佳人。

我搖了搖頭，將視線從那穿著錦繡綢緞的新娘身上移開，老板既然沒有動作，那我便照著冥婚走便是。

只要不入九幽，那就有的是機會脫身。

陰宅大門敞開，露出里面站成兩排的下人，以及大院之后被白布白花布置好的大堂。

若非大堂正中貼著個大大的囍字，這擺設倒是像極了靈堂。

新娘在老板的攙扶下走到我的旁邊，而后將手伸出放在我面前。

我愣了愣，老板那如同死魚眼般的眼睛便對著我挑了挑，我這才反應過來，牽著新娘那冰冷的手，朝里走去。

雖然這婚禮跟我以往所了解過的古代婚禮流程有所不同，但也只能這樣了。

一路上，兩邊的仆役都低著頭一動不動，我心想不愧是紙人。

除了我和新娘外，老板和那個管事也跟在身后一同走了進來，我估摸著這兩個的身份在這冥婚里應該算不錯的。

只是，那大堂之上，兩幅座位卻空空如也。

不過想來也是，新娘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只因冥婚一事留在世間，家中長輩只怕早就輪回幾世了，那兩張椅子自然是沒有人坐的。

然而到了這里，冥婚幾乎可以說是進入最后階段了，如果說，不能在兩相叩首前離開，那我這輩子估計就要留在這陰宅里等肉身壞死然后投胎輪回了。

在大堂中站定，四周無人，管事自進來后便站在一邊低著頭當起了木頭人，而老板則是站在我身邊，一板一眼的喊起來。

“一拜天地！”

一聲吆喝突然喊出，我差點被嚇到跳起，我說老板什么身份，竟然能跟進來，沒想到居然是負責這個的。

可他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不能把小命交給老板，這三磕頭下去，可是要死人的！我必須得走！

嗯？

就在我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新娘頭頂的紅布突然掀起來了一絲，一張宛若紅玉雕琢而出的朱唇映入眼簾。

剎那間，我只覺得腦海被塞進十幾噸的炸藥然后點燃。

轟的一聲，整個人便只剩下空白，耳邊傳來嗡鳴聲，整個靈魂仿佛燃燒起來了一般，一個根本不可能會出現的念頭從腦海中憑空生出。

我一定要娶她！

不對，我不想娶她，這不過是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尸，外表看起來漂亮，但里面說不定已經爛成了一團泥。

放開我，放開我！

我渾身劇烈顫抖著，像是在掙脫鎖鏈一邊掙脫著根本不存在的束縛。

沒用，我絕望的看著眼前那紅布下的朱唇翹起一絲弧度，然后，緩緩低頭。

一拜天地。

一股冰冷瞬間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

有的人或許會想，活著過一身也是過，死了照樣投胎，做個鬼魂過一生也是過，還有這么好看的新娘陪著，干嘛不上。

這不過是客觀的想法，任何想自殺的人，當他直面死亡的時候，那種恐懼和后悔，可是比生命中任何痛苦都要恐怖的。

而且，三拜之后，靈魂便會永遠淪為新娘的奴隸，而非平等平坐的新郎官。

最直接的就是，三魂盡失，成了個沒有自我意識連陰媒都不如的空殼。

“二拜高堂。”

老板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這才將頭抬起來，而這個時候，新娘的紅布已經褪去三分之一了，除了朱唇外，宛若粉雕玉琢的瓊鼻也露了出來。

我內心瘋狂的掙扎著想要逃跑，但是身體卻仿佛不是我的一般，機械的坐著這無法改變的一切。

轉身，站立，低頭。

我死命將頭側過去，雙眼宛若要瞪出來一般死死的盯著老板，我相信他能看懂我的眼神。

快動手！

如果我現在能說話，我都想吼出來了，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超級學渣在考試的時候和前面的學霸約好了最后五分鐘傳答案，結果時間只剩下兩分鐘學霸卻愣是沒法反應。

你特么放我鴿子？

當然學霸吼不出來，頂多考試結束之后跟學霸拼命。

而我，連拼命都做不到。

二拜之后，我已經陷入了絕望，渾身已經完全無法使上力氣，眼前新娘頭上的紅布已經褪到了雙眼處。

我只好安慰自己，我好歹是結了婚死的。

只是，沒來得及跟劉仁和馬秋詩他們告別，真是……

“別說話，后退，走。”

就在這時，老板的聲音卻突然出現在我耳邊，但老板根本沒說話，反而露出一絲笑容，大聲喝到。

“夫妻對拜！”

話音落下，四周突然陷入死寂，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就連新娘那晃到一般即將落下的首飾都凝固在半空中。

整個大堂，只有一個人能動……

我抬了抬腳，保持著弓著身子的姿勢，一步步朝后退去。

老板的那句話還在耳邊回蕩著，我沒有朝門外，也沒有朝其他地方，只是一個勁的后退著，但是，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直到我感到腳下被什么東西絆到跌進了棺材之中后，我才敢大聲喘息起來。

“你還想在里面躺多久。”

就在這時，老板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我連忙騰的一下坐起來，看著四周熟悉的荒地，感受著四周燥熱的溫度，我那顆劇烈顫抖的心臟才漸漸平靜下來。

“接著。”

老板看到我一臉慘白的樣子，不禁笑了笑，丟了瓶礦泉水給我。

“喝口水壓壓驚，你的命還挺硬的，如果不是你胸口的玉牌印一直護著你，你可能早就迷失了，紅秀娘的冥婚可不是說走就能走出來的，我在這開了這么多年的店子，進小巷碰上冥婚還能從冥婚活著跑出來的，你還是頭一個。”

“頭一個？什么意思，你不是說能保證我脫險的嗎？”

我并沒有因為脫險就千恩萬謝的感謝老板，反而陰沉著臉看著老板。

“哈哈，對，說當然是這么說的，但這是我的保證，你自己能保證么。”

老板雙手抱在胸前，一臉調侃的看著我。

我被老板的這個問題給問懵了。

感情這老板以前是賣保險的嗎，給人保單就只是保單，被保人死不死就不管了的？

“好了，別糾結了，你或許不知道，紅秀娘在這鳴書坊也算是老人了，就算是你師傅來了，估計都得給她個面子。冥婚不是害人的東西，這就像地震水災，在人類看來是災難，但是在自然看來是必然發生的。

沒結成婚就死的人那么多，可這冥婚可不多見，光是從冥婚生成的條件來看，就不是你我能夠……”

“紅秀娘？”

冥婚的事，就算老板不說我也懂，這個碰到了只能自認倒霉，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逃不掉的。

但是我確確實實的從里面跑出來了，本來還有些驚訝于老板的手段，可現在仔細想想，能夠將紙人做的那么靈性的，就拿我認識的人來說，只有老板一個，而且我敢保證其他匠人絕對做不到老板這個地步。

而老板口中的紅秀娘又有著那么多紙人，老板對冥婚的事又這么了解，難道說，他們兩個有什么聯系不成？

“秀娘是個稱呼，自她出現以來我們……總之你知道就行，冥婚的事不是完全解決了，不過至少對你沒有了多大影響，你也沒必要完全將自己和秀娘的因果切斷，這樣對你并沒有好處，不如將因果牽在此處，以后說不定還能對你有所幫住。”

老板將笑容收了起來，剛剛他明顯是說漏了什么，不過我也沒有興趣繼續去打聽老板的事，畢竟老板是好人這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不然剛剛他完全可以將我賣了，跟那個秀娘扯上關系和人情，憑借這冥婚主人的本事，一點天地因果應該還是能夠幫老板消除的。

但是他沒有，雖然最初我也懷疑老板落井下石，可最后他的確將我拉了回來，至于為什么要等最后關頭。

我其實也猜到了一些，當時大堂雖然沒有其他人，可新娘卻一直是站在我旁邊的，紅秀娘本事絕對不小，如果一開始老板就動手，百分之八十紅秀娘會發現老板所做的一切。

不過，有一點老板沒說，那就是拜天地時，魂魄會被一股力量牽引住，心神稍有不定，就有可能陷進去，變成一個花癡，而且還是成親中的花癡。

要知道，在古代，像紅秀娘這種大家閨秀是不能出門的，結婚之前也沒人能看到新娘的臉。

所以新郎往往都是在夫妻對拜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媳婦兒長什么樣子。

這么一來，就要靠媒婆和運氣了。

而紅秀娘拜堂，就有一種這樣的魔力，讓拜堂的對象陷入自己撿到了絕世美人做老婆的癲狂當中。

若是整個陷進去了，那就算老板走過來拖著我走我估計都不會離開。

好在我當時維持了心智，如此想來，還真是有些后怕。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我是不是應該走了。

冥婚看起來花了很長時間，其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太陽還掛在天上，四周也沒了那種陰冷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冥婚的原因，紅秀娘不在這里的緣故。

這么想著，我轉過頭看了另外一副棺材一眼。

里面，赫然躺著一個身穿嫁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