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孝期,端上來的飯菜俱是不見葷腥的。
陌驚弦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圍著,但是這是她的房間,她的貼身丫鬟和嬤嬤,他沒有說話。
陌微涼看了他一眼,在有雨等人擺好了飯后,道:“你們也下去吃點東西吧,吃完了再來伺候。”
秀嬤嬤看著她:“這不大妥當。”
他也沒有說話。
陌微涼淡淡的說道:“如今能夠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已經很是難得了,又何來什么妥當不妥當。”
秀嬤嬤被她說得心里難受,沉默了一會兒,才跟著有雨等人退出去了。
陌驚弦沒有理會,端著碗筷默默吃了一會兒,發覺一道清炒水晶菜味道十分不錯,清脆爽口,下意識的夾了一筷子,想要遞給對面的陌微涼。
卻見她捏著湯匙,喝了一口熬得糯糯的山菌雜燴粥,又換了筷子,夾了一塊兒白玉豆腐吃了,轉向夾了一個素丸子也吃了,放下筷子,端起粥來,又喝了一口。
吃相很秀氣,但是吃得一點也不少。
他默默的將筷子里的菜送進了自己嘴里,嚼了兩口咽下,狀似漫不經心:“你胃口不錯。”
她手一頓,又慢慢吃了起來,動作舒緩,還有幾分優雅好看,但是進食的速度一點兒也不慢。
擺在她面前的菜式她都嘗了,覺得好吃的還多夾了幾筷子,粥也喝了大半碗。
以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的食量來說,她確實胃口很好,
“嗯,這幾天胃口都不錯。”
跟一個吃飯吃得香的人一起吃飯,陌驚弦也覺得這頓飯吃得十分舒服。
原本他還以為她身子不好,沒有什么胃口,或者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同桌吃飯,她會十分不適,沒有想到她反而接受良好。
這倒讓他有些驚奇。
“我們,經常一起吃飯嗎?”他捏緊了筷子。
她微微一愣,又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在她的記憶里,他們上輩子是不是經常一起吃飯。
怎么說呢?
她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從他的眼睛下移到他的唇,又一路往下滑,頓在他胸腹間。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飛快的轉開了頭,端起粥來幾乎要將自己的臉埋進去:“沒有。”
他滿頭霧水,但是看到她閃躲的模樣,心頭一動,一個念頭浮現,又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氣氛莫名尷尬了起來。
陌微涼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有些欲蓋彌彰,正懊惱著想要找個由頭轉移話題,一抬頭,目光卻撞進了他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了碗筷,朝著她傾身過來。
他臉部的線條極流暢,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五官俊朗,目光深邃,當他專注的看一個人的時候,仿佛全世界都被他摒棄在一旁,眼里只盛得下他眼前的那個人。
讓人很容易就會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
他的呼吸正好噴在她臉上,她下意識的就吸了進去,頓時滿心滿腔都是他的味道,干凈又郁烈,帶著濃濃的侵略感。
他的眼眸泛起一抹驚訝,又帶著深深的不解和探究,就像一把鉤子,牢牢勾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飆到了極限!
完了,她腦子里殘余的理智在嘲笑她,告訴她她完蛋了。
“縣主。”
有雨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陌微涼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人撈了起來,沉溺的迷離感從她身上迅速退去!
她驚慌的躲開他的視線禁錮,轉頭看向門口的有雨:“什么事?”
她的慌亂嚇了有雨一跳,她邁進門的動作都頓了一下:“縣主,這個時辰您該用藥了。”
陌微涼定了定神:“端上來吧。”
有雨驚疑不定的端著藥走進來,小心翼翼的看了陌驚弦一眼,將藥端給陌微涼。
陌驚弦坐直了身子,但是目光仍舊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敢看他。
這是做了虧心事,還是另有原因?
“都收了吧。”陌微涼看他似乎也吃飽,接過藥碗。
有雨應了一聲,將桌上的飯菜都收了下去,給他們添了熱茶。
陌微涼捧著藥碗,面不改色的喝完,這才將紛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都出去吧,這里不用伺候。”陌驚弦喧賓奪主的吩咐。
有雨看了陌微涼一眼,見她點頭,這才退了出去,順帶著關上了房門。
看著房門被關上,陌微涼心一跳,剛剛壓下去的驚慌又有點要泛濫的跡象。
陌驚弦看著她就像一只小兔子,屁股底下好像埋了釘子一樣,隨時都要蹦起來,奪門而逃。
而他,就像是一只不懷好意的大灰狼,揪著兔子毛茸茸的小尾巴,讓她沒有辦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想象著小兔子被他把玩在手心的感覺,覺得十分不錯:“可以試試。”
“什么?”
她離他太近,似乎就被包裹在他的氣息之下,他的一言一行都讓她感到坐立難安,反應有些過大。
“沒什么。”陌驚弦直覺他再湊過去她就會真的奪門而逃。
雖然覺得她這個樣子很有意思,但是她真的跑掉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哄回來,真是麻煩。
他暫時收斂了一下,主動轉移話題:“你身子怎么樣了?”
她敏銳的感覺到那種帶著侵略感的氣息有所收斂,總算是鎮定了一點:“喬太醫說我開始有所好轉了。”
喬英的原話說:“我感覺我幾十年學的醫術都學到狗肚子了去了,你這病完全不按病理,極有自己的個性!”
如果不是她用的藥、吃的飯一一都經過喬英親自查驗,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了!
喬神醫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寸步不離的跟著她,想要查清她到底是怎么好起來的。
甚至連鋪蓋都帶過來了,要睡在她的腳邊,以免有人半夜來給她送藥他不知道。
最后被陌十九給趕走了,只允許他每天定時來給她診脈,再修改藥方。
身體開始好轉,要說她不驚喜不開心,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她都已經做好準備,福寧郡主一事過后她極有可能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了,但是誰知道那天她居然只昏厥了幾個時辰!
就是從那天之后,她的身體開始好轉,雖然沒有一步到位的好起來,但是她能感覺到,似乎有什么加之于她身上的東西開始松動了。
她的胃口好起來了,精神也好起來了,身體也隨著在慢慢恢復。
她原本就病得莫名其妙,如今也恢復的莫名其妙。
陌驚弦伸手過來,手指精準的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眼看著他的手指落在她的皮膚上,帶著一點溫熱。
一瞬過后,才驚覺起來,這樣肌膚相親有些不妥,下意識的要收回手,卻被他料敵先機,反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掙,沒有掙開。
“你很奇怪。”他專注的看著她,視線在她身上織就了密密麻麻的探索。
她強行鎮定:“哪里奇怪了?”
他眼神一動:“你在怕我,你怕我什么?”
她咬住下唇,一開始想要避開他的視線,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脆轉頭直接對上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很復雜,有憤怒,有惱恨,還有一點幸災樂禍。
他臉上的疑惑和不解都直截了當,這似乎取悅了她,小巧的菱唇微微勾起,眼睛一瞇,掩藏住了她真實的情緒。
“我,不告訴你。”
他有些頭疼,她這樣干脆直接的耍賴,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來日方長。
搖搖頭,暫時將這異樣的感覺摒棄掉,他主動說起來:“我親自將人送到了亳州,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她可以暫時住在那里,也可以借道亳州,隱姓埋名之后,再尋出處。”
陌微涼聽到這里,想要起身給他致謝,卻發現他還握著自己的手腕,沒有一點放開的意思。
他也發覺了,不但沒有松手,還伸過來另一只手,拂開她的手掌心,在上面放了一個東西:“路上撿到的,送給你玩。”
是一個顏色瑰麗的貝殼。
亳州臨海,也許是他在海邊撿到的,千里迢迢帶回來,送給了她。
她心里有些澀澀的,沒來由有點發軟。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陌微涼有一瞬間的迷茫,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保住福寧郡主的命,如今這個心愿已經完成了,她還要做什么?
他看著她:“你想要和郡主一起,遠離御京這個旋渦嗎?去亳州,或者別的地方,隱姓埋名,逍遙度日嗎?”
想嗎?
她當然想!
“可是你呢?”她想到他的下場,心臟就一陣一陣抽痛。
他勾起唇角:“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你想走,我來……”
“我陪你。”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需要我。”她回望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回避,“你需要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總能幫到你。我陪你,直到你完全不再需要我為止。”
她伸著手指點著自己的太陽穴:“我所知的一切,都將為你所用,雖然不能讓你必然能夠達成所愿,至少是一個助力。”
他目光幽深:“再說一遍。”
她不明所以。
“再說一遍。”他聲音帶著誘哄,“說你要陪著我。”
她心一顫:“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