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慕蘭作勢要行禮，原想著陌微涼不論如何都不敢受自己這個禮的，必會打斷她，到時候她再順勢停下就是。
可是誰知道她頭已經(jīng)低了，膝蓋已經(jīng)彎了，禮都行過了，抬起頭來卻看見陌微涼笑意盈盈的受了她的禮，一副理所應當?shù)哪樱D時氣的臉都白了。
陌微涼欣賞了一下美人兒煞白的小臉，滿意的道：“雖然是你無理，但你既然向我道歉了，我原諒了你便是。”
趙英娥差點沒忍住，結(jié)果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王妃冷冷的看著她一眼，趙英娥連忙低下頭，不敢言語。
陌微涼卻對周王妃視而不見，石慕蘭為難她，福寧郡主都礙于輩分沒有打斷，周王妃要是敢搭腔，福寧郡主也不是吃素的。
現(xiàn)在不過是小輩之間的口角，還不到她們出場的時候。
石慕蘭咬牙：“原來在鄉(xiāng)君眼中，我一片拳拳之心，竟然只是無理取鬧嗎？”
“不是嗎？”
“鄉(xiāng)君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讓人嘆為觀止，”石慕蘭冷笑，“難怪婉茵為了給你祈福，熬了幾日抄出佛經(jīng)供奉到相國寺，你不領(lǐng)情不說，還嫌棄她沒有為你刺血折壽！”
石慕蘭的聲音不低，加上不知何時四周的談話聲漸漸停了下來，她的聲音都傳到了嘉平帝的看臺上去了。
嘉平帝招來總管太監(jiān)：“楊福順，那邊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話，似乎是陌鄉(xiāng)君與石小姐在說話。”
“去把她叫過來。”
“是！”
石慕蘭還在義憤填膺：“你不領(lǐng)情便罷了，何必糟蹋人家一番心意呢。”
陌微涼滿不在乎：“你說我有隱疾我就有隱疾了？石小姐醫(yī)術(shù)這般高明，陳老太醫(yī)都要自愧不如你了。”
“至于說到祈福，說起來，我原本就好了的，那一日突然又一頭栽倒，可不巧，正是袁小姐將佛經(jīng)供奉到相國寺的那一日呢！”
說起來陌微涼就覺得袁婉茵真是不走運，她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她送的那天她就突然昏倒了，傳出去說袁婉茵自己都說不清。
趙英娥驚呼一聲：“真有此事！？”
福寧郡主看見周圍的夫人們都目光熱切的看著自己，無奈點頭：“那天正是石太師六十大壽。”
在座的夫人小姐都是參加過石太師大壽的，都還記得當日福寧郡主接到消息后，臉色煞白的匆匆離去。
“說起來，那天袁小姐確實說了有將給陌鄉(xiāng)君祈福的佛經(jīng)送到相國寺。”
“對對對，我也記得，當時石夫人還夸贊袁小姐宅心仁厚呢！”
“不僅如此，石夫人還送了她一支鑲寶石的簪子。”
“喏，現(xiàn)正在她頭上別著不是。”
石慕蘭臉色一僵，她雖然不信，但是架不住這么多人幫她一起聯(lián)想啊。
陌微涼原本病好了，你送個佛經(jīng)，人家就又病倒了，你說你是祈福，但是你心里許了什么愿，誰又能知道呢？
鎮(zhèn)魘、巫蠱之事可大可小，端看當事人怎么處理了。
袁婉茵看著四周的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樣了，急的眼圈兒發(fā)紅：“陌鄉(xiāng)君這是何意？那佛經(jīng)還在相國寺供著，鄉(xiāng)君若是有所懷疑，只管前去取了一觀便是！”
石慕蘭頓時氣勢一盛：“說的是！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空口白牙污蔑婉茵！”
周王妃卻暗暗皺眉，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陌微涼小嘴一抿，她本來就大病初愈，人都瘦了一圈，裝起委屈起來先天條件優(yōu)越，顯得十分楚楚可憐：“石小姐誤會了，我并沒有說袁小姐借祈福之名行巫蠱之事。”
周王妃心一驚，剛想開口，陌微涼卻直接道：“只是袁小姐既然在菩薩面前這般得臉，為了我一個小小的病浪費了菩薩的恩典實在可惜，袁小姐合該求一個國泰民安才是！”
楊福順腳步一頓，冷汗就下來了：這個陌鄉(xiāng)君實在太狠，殺人誅心啊這是！
石慕蘭還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既然知道……”
“慕蘭！”
周王妃厲聲喝止，石慕蘭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疾言厲色，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
周王妃打量著陌微涼，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
陌微涼身穿一身火紅的獵裝，肩上披著流云雪緞披風，腳蹬鹿皮小靴，腰間纏了一根織金短鞭，一頭長發(fā)挽作男子發(fā)冠模樣，全部攏在一頂小小赤金蝶舞團花冠內(nèi)，她稍稍一動，那小小的蝴蝶就微微顫動，展翅欲飛。
正是十二三歲的少女最鮮嫩的年歲，臉龐嬌俏，紅唇含笑，眼神卻淡漠如同歷經(jīng)風霜的老人，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zhì)在她身上化作一股獨特的魅力，讓人轉(zhuǎn)不開目光。
“家國大事豈能隨意嬉戲。”周王妃淡漠的看著她，仿佛在俯視一只螻蟻，“陌鄉(xiāng)君逾越了。”
周王妃久居高位，身上帶著淡淡的威勢，尋常人讓她這般以目光壓迫，都要有些心虛。
陌微涼身為誠王妃時，就經(jīng)常被她以這樣的目光挑剔。那時她沒有能力也不能反抗，每每敗下陣來，如今反而覺得也不過如此。
虛張聲勢罷了。
陌微涼朝著周王妃屈身一禮：“王妃教訓的是，微涼僭越了，這就去向皇上請罪！”
周王妃臉沉得都要滴出水來了，剛想要說什么，卻瞧見楊福順已經(jīng)笑盈盈的上前來了，一時之間竟失了先機。
“奴才給各位娘娘請安！”
嫻妃這會兒不裝啞巴了：“楊公公親自前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回嫻妃娘娘的話，皇上召見陌鄉(xiāng)君。”楊福順轉(zhuǎn)向陌微涼，微微一禮，“還請陌鄉(xiāng)君移步。”
“勞煩楊公公了。”陌微涼回了一禮，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一眼周王妃鐵青的臉，帶著勝利者的笑容離去。
周王妃就是再不甘，這一場鬧劇也落下了帷幕。
陌微涼像一團跳躍的火焰般小跑至嘉平帝面前，團團拜倒：“微涼拜見皇上！皇上，微涼好想念您啊！”
嘉平帝看著青春飛揚的少女一臉孺慕的看著自己，心情大好，將她招到身邊，笑道：“你又欺負別家小姑娘了？”
陌微涼哼哼：“我就欺負了，我的病能好，是皇上庇佑，是陳老太醫(yī)妙手回春，是我娘親日夜守護、精心照料的，可不是哪只阿貓阿狗隨隨便便抄個佛經(jīng)能夠治好的！”
“偏偏與我半點干系沒有，我還得感恩戴德，不然就是忘恩負義，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嘉平帝一默，又笑：“你居然是講道理的？”
陌微涼大郝：“皇上，這么多人呢，留點兒面子。”
嘉平帝哈哈大笑：“行了，不要淘氣！周王妃是你的長輩，不可頂撞。”
“謹遵圣命！”
陌微涼扭頭看了獵場入口處一眼，遠遠瞧見英國公夫人帶著趙英娥等一干女眷已經(jīng)進去了。
嘉平帝知道她坐不住，而且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她的“病”究竟好沒好，就擺擺手：“得了，朕看你心都飛了，自去玩兒吧。”
“多謝皇上！那臣女就去給皇上獵幾只又肥又美的兔子吃！”
“朕看你就是只淘氣兔子！”嘉平帝又叮囑了一句，“多帶幾個侍衛(wèi)一起去。”
陌微涼一指看臺下的幾個護衛(wèi)：“不如皇上借我?guī)讉€護衛(wèi)？”
“借了朕的人，可不是幾只兔子就能打發(fā)了的。”
嘉平帝還是一點頭，被陌微涼挑中的幾個護衛(wèi)便領(lǐng)了命。
“那皇上就等著，看微涼獵來什么好東西獻給您！”
“那朕就等著瞧！”
陌微涼屈身一禮，帶著護衛(wèi)挽著弓，策馬便進了獵場。
嘉平帝看著她遠去，那如火的背影微微刺痛著他的眼睛。
他向來心思深沉，積威甚重，朝中重臣都不敢妄自揣測他的想法，面對他的時候都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隨著他在這個位子上坐的越久，這種情況就越發(fā)嚴重，就連石太師、內(nèi)閣閣老們都不敢輕易駁了他的話。
至于后宮妃嬪和公主們，因為要謀求他的寵愛，雖然表面上裝的一團和氣，實際暗里機鋒不斷，勾心斗角如同斗雞。
他看了數(shù)十年，早都看膩了。
只有陌微涼，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恣意驕縱的，她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對他的崇敬和信任，所有心思都擺在臉上。
也許這是他成為孤家寡人之后，難得的最后一點赤城了吧。
他正出神，卻聽見一名護衛(wèi)自獵場內(nèi)策馬來報：“皇上大喜！獵苑出了一只白虎！”
白虎那可是祥瑞！
留在看臺這邊的人都聽到了，一時間驚呼聲此起彼伏！
嘉平帝大喜：“果真？！”
“啟稟皇上，那只白虎自獵場北面而來，許是見到獵場內(nèi)許多獵物，便進了獵場，被外圍的護衛(wèi)看了個正著！如今正攆著一群鹿往西南方向而去！”
“秋獵得見祥瑞，真乃我大凌之幸！”
“天佑我大凌！”
“這是皇上文治武功，上天降下祥瑞以示嘉獎！”
平時這些大臣們拍起馬屁來就是一套一套的，而今天降祥瑞，更加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著外圍護衛(wèi)合圍，切不可傷到那只白虎分毫！不行，朕要親自去圍捉！”嘉平帝站起來，“備馬，取朕的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