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彎腰撐在二樓欄桿上,將煙噙在嘴里,用牙咬著,抬手解下表帶,試了試方向,猛地砸了下去。
很重的一下,砸在膝蓋上,腕表掉在地上,碎了。
杜景然捂著膝蓋跪在地上,嘴里呼著疼,臉色憋的通紅。
江湛捏著煙,從樓梯上下來,先前跟著杜景然過來的男人就差退到門外了。
清宋拎著扳手過去趕人:“我大哥在教訓狗,是狗你就留下來,不是狗就滾。”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男人就跑出幾十米遠了。
江湛走到杜景然面前,蹲下來,拎著他衣領,眼睛里的戾氣這會兒正濃:“學學怎么做人,別等到了頭破血流了才知道適可而止。”
看著像在教他怎么做人,實際上他能聽出來,這些話都是警告。
杜景然咬著牙,膝蓋上的疼一陣接著一陣:“江湛,就算你成了世界冠軍,杜若還是會丟下你。”
因為杜若最討厭的就是江湛出名。
江湛挑眉,垂著眼似笑非笑,許是最近惹得事太少了,總有人覺得他是個好人了。
他站起來,朝鶴辭要了打火機,側頭點上,金色的火光同白色的煙霧交織在一起,模糊了側臉的輪廓。
江湛看了一眼地上的煙屑,抬腳踩在他腿上往前拖移,直到將地上的煙屑和口水全都順掉,才作罷。
他吸了一口煙,面無表情地將煙拿下來,煙屑彈在杜景然身上,一字一句警告。
“這里的人你動不得,這地兒你也來不得,想好好活著在賽場蹦跶,以后就離這兒遠點。”
“不然,你這榮耀怎么上來的,我就怎么讓它下去。”
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善人,從初中開始。
抽煙、喝酒、打架、逃課,所有壞學生做的事,他無一例外。
如果真的有好壞之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壞的那一邊。
喻小小已經看愣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干起壞事來,還能這么有魅力。肩寬腿長,生了一張看著就不乖的臉,眼睛充斥著戾氣,看人時總是沒有溫度,渾身透著一股子野氣。往那一蹲就是一道風景線,這要是放在學生時代,妥妥的荷爾蒙爆棚的校霸人設。
一根煙燃盡,江湛扔掉煙頭,用腳捻滅,回頭交代了一句便走了出去:“衛生打掃干凈了,再放他離開。”
清宋舉著扳手,愣了半天:“湛哥真他媽帥。”
傍晚,夕陽取代太陽,今晚的晚霞格外艷紅,城市像是籠罩了一層紅暈,云朵也藏在紅暈里。
世今醫院。
手術室外的燈亮著,門口圍著一群患者家屬,哭哭嚷嚷著,空氣里的消毒水味格外刺鼻。
手術室里寂靜無聲,無影燈打下來,淡淡白光,溫和不刺眼。
黎宴一身藍色無菌服,戴著醫用手套和口罩,渾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眉眼,長睫垂著,額間生出一些薄薄的汗絲,眼神淡漠不摻雜一絲雜質,聚精會神地操作著手術。
“鑷子。”
“止血鉗。”
音色很沉,像九月的晚風,分明無波無瀾,纏繞在耳畔邊上,卻牽連著幾分凝重。
“滴——滴——滴——”
靜謐許久的手術里突然傳出心電監護儀的預警聲,儀器警報一直縈繞在整個手術室里。
黎宴抬眸瞥了一眼,數據顯示異常,心電圖數據變化快速。
“黎醫生,病人心率下降。”
病床上躺著的是位男患者,才二十歲,臉上都是血,看不清長相,小轎車超速,迎面撞上失控的大卡車,左胸刺入異物。
黎宴低頭繼續手術,盡量穩住手術刀,睫毛低著,不慌張控制的剛剛好。
突然,幾滴血甩出來,她身上,側臉,無菌服上半身都是。
護士不是第一次進手術室,還是被眼前的情況驚了一下:“黎醫生,病人血壓下降。”
“紗布。”黎宴平穩開口,睫毛壓得的很低,遮不住眼瞼處的幾滴猩紅和她眼里的紅:“抽吸。”
手術口的血止住了一點,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聲音卻一直沒有間斷。
“滴——滴——滴——”
“黎醫生,病人——”護士語調發顫,人也越來越慌張,好在不是第一次進手術室,慌張拿捏的正好。
護士的聲音被打斷,黎宴抬眸,口罩上面的眼睛彎了一下:“血管鉗。”
不是笑,也不是責怪的眼神,倒像在安慰,平白讓人心最慌意最亂時靜了下來。
左胸口刺入異物,手術成功率很低,冷靜,淡定,跟死神搶人,是她這位主刀醫生這一刻唯一能做的。
“鑷子。”
黎宴接過護士遞過來的鑷子,有條不紊地分開病人傷口,在血肉模糊里保持著冷靜,繼續清理殘留異物。
隨著沾著血的異物一點一點取出來,心電預警聲戛然而止,數據慢慢恢復正常。
“滴——”
護士眼睛一彎,松了一口氣:“病人心率血壓正常。”
黎宴睫毛動了一下,低著頭說:“別放松警惕,準備縫合傷口。”
傷的太重,只是暫時扛過了手術室這一關,能不能醒過來,能不能活下去,還要看造化。
一旁的輔助醫生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辛苦了,縫合我來。”他臉上有笑:“你去洗洗臉。”
黎宴搖搖頭:“沒關系,我來吧。”
縫合掃尾結束后,黎宴放下手術刀,對著幾位醫護人員稍稍頷首:“大家辛苦了。”
四位醫護點點頭,經歷了剛剛那樣的事,顯然都還心有余悸:“黎醫生才是真的辛苦了。”
心率一切算是暫時正常了,黎宴回頭交代:“病人轉重癥看護室,觀察三天,暫時不要讓患者家屬探視。”
“好的。”護士點頭應下。
交代完,黎宴顫抖著手,將手術工具放進托盤里,跟著護士走出手術室。
門外,守著幾人,是病人家屬。
“醫生,我兒子怎么樣啊?”
是位婦人,見有人出來,擦擦臉上的淚,緩步走過來,一張臉布滿淚痕,眼睛周圍紅的不像話。
病人情況很不穩定,黎宴沒承諾的太滿:“手術雖然很成功,但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后續情況需要留院觀察看看。”
婦人自然懂這句話,抓住她的胳膊,幾乎要跪在地上,央求著:“醫生,你一定要救救他,他要是沒了,我該怎么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