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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陳倉山
  • 倪桂林
  • 7565字
  • 2020-11-27 10:11:24

古鄉古鎮古村落,祖輩傳承貴在和。

為叫后生抱德在,師從典訓尚勤勞。

1

閆先生到清泉村義學教書后,備受村里人尊重,接著又被聘往鄉里的社學。社學設在西鎮,西鎮是一個具有幾百年歷史的集鎮,位于由省會西行南向交通要道之上,地方平坦,傍臺塬,近渭河,出產多樣,鄉人重學,于是他便有了久居此地之心。過了一段時間,他變賣了自己黃山村的幾畝地,在靠近西鎮的村里買了地,老母親去世之后,他將家里的房屋拆了搬到這里重新蓋了,一家人便都住到了這里。兩年之后,他又被聘請到縣立高等小學堂任教,而一直被他看好的幾個學生,又都考上了縣立高等小學堂。學校發榜之日,他想尋人給他們捎話,沒找到合適的人,就回西鎮讓社學的先生把這一消息轉告給他們,回到自己家里跟妻子說了這件事。妻子問:“有清泉村秦家兩個娃吧?”“秦家那個大的已經不念書幫家里干活去了,現在念書的是二兒子和三兒子,這次考上的是那個叫世孝的二兒子。”閆先生說。

“我記起來了這個娃性子綿,好學,有禮數。”

閆先生點了點頭,接著又說了幾個學生家中的情況,最后說道:“這幾個娃的家教都好。”隨后從自己柜桌上拿了一本名叫《綱鑒易知錄》的書去看。妻子從丈夫的話里知道,一個學生家里是財東,一個家里開藥鋪,而秦家祖上也是個大家子,便說道:“怪不得娃們都爭氣。”停了一會兒,她又說道:“咱玉兒已經十四五歲了,該給尋婆家了,你剛說的那幾個娃家里都好,這地方呢,也平蕩蕩的,把玉兒嫁到這里就好了。”閆先生根本就沒聽妻子說話,他看的這本叫《綱鑒易知錄》的書,是清朝一位學人從《資治通鑒》中取其精華,摘其最要,簡述歷朝歷代明君之德和昏君之失的歷史,也是一部簡明通史。當他看到隋煬帝造龍舟、幸江都、奢徭役、任侫拒諫杖殺忠良,之后翟讓李泌起兵,林士弘稱帝,竇建德稱,劉武周立漢,梁士都和蕭銑、李淵割據稱霸,朝野大亂,戰事頻起、四民喪業時,嘆聲道:“君主無意惜民,臣有殺伐之術。”妻子聽不明白,問道:“我在跟你說女兒的事哩,你在說啥哩?”閆先生莫名其妙地問:“女兒的事,女兒的什么事?”妻子見先生手里捧著一部又舊又厚的書,說話時連頭也沒抬,嘆了一口氣說:“人過三十不學藝,現在興新學,你看那老書有啥用啊。”閆先生沒抬頭說:“你不懂。”妻子道:“你大多的時候不在家,回來了跟你說正經事你又不聽。”閆先生聽了妻子埋怨之言,合了書道:“你說吧,啥事?”妻子把剛才自己說給女兒找婆家的事又說了一遍。閆先生說:“女兒年齡還小,讓她多讀些書自有可貴之處。”“我十六歲就進你家門了,女兒家讀多少書嫁了人也是織布紡線、養兒育女,你有這心往兒子身上使吧。”在屋內的女兒聽見父母說給自己找婆家的事,既害羞又想聽,聽到父親的話心里高興,聽到母親的話不悅,便倚在廂房門枋上說道:“娘,你偏心。”父親接道:“玉兒,不能這么跟你娘說話。”又轉向妻子說:“玉兒的事不急,到時候人品才學俱佳的人有的是。”“算了吧,這人品才學當得了飯吃啊,當初我爹不就是看重你的人品和滿肚子的學問嗎?到現在這日子——”沒等妻子把話說完,閆先生把手中的書一合,“啪”地丟在柜桌上,頭一扭,背著雙手走出門去,顯然妻子的話使他不悅。

秦世孝得到縣立高等小學堂錄取考生放榜的消息之后,便和同村一起上學、一起考試的同學劉子清、竇銓相約一起去看榜。吃完早飯,母親讓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把發辮梳理好,又給他懷里揣了兩個兩合面坨坨饃,給了幾文錢,又再三叮嚀他,第一次進縣城,人生地不熟,看了榜之后不要停留,立刻往回走。他答應著,向莊外的劉村走去,劉子清在村口等他,兩人趕往渭河渡口時,竇銓已經先到了。三人搭了渡船過河、上灘,經過侍郎墳、店子上,淌過金河,上了一段慢坡到了魁星樓,便看見一個牌樓。劉子清說:“那就是縣城東門外的大牌樓。”三人走近后,秦世孝抬頭往上望,大牌樓三間四柱兩層高,柱枋、斗拱,層疊巧套,琉璃瓦頂呈重檐歇山式,戧角上翹。檐下一塊牌匾上是“武都故郡”四個大字,雕刻精美,莊重典雅,整個牌樓漆色斑駁晦暗,木文顯露出暗褐色,但氣魄宏大瑰瑋。牌樓下有中門和側門,中門大,有車、轎、騾馬出入,兩邊的側門小一些,行人來往穿錯其中。過了牌樓便是城門。城門門洞青磚卷砌,門洞上一塊長方立面磨光磚上刻有“迎恩門”三個字,往上是城堞相圍的二層閣樓。進了城門門洞,向西望去兩邊盡是街房商鋪,秦世孝、竇銓知道榜文是貼在高等小學堂門墻上,學堂是在縣署跟前。劉子清以前跟父親來過縣城,但他們都不知道學堂也不知道縣署,問了路人才知道在街西,他們三個人便順著這東西向的大街往前方向走去,中間又問了一位老伯,老伯轉身一指說:“再走幾步向北一拐就是學堂。”他們順老人指的方向走去,便看到有許多人站在那里張望,走近看,墻上貼著考生錄取榜文,旁側就是學堂大門。他們擠到跟前尋找自己的名字,秦世孝發現自己和劉子清的名字先后排在一起,劉子清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又發現隔了三個人之后有竇銓的名字,便興奮地指給秦世孝和竇銓看。三個人看完榜之后擠出人群,劉子清說:“咱到學校里看看吧。”秦世孝說:“以后在學校里的時間長著哩,閆先生說,學校跟前就是縣署,縣署是個啥樣兒咱都沒見過,咱尋見看看。”竇銓說:“咱又不告狀尋他干啥?”秦世孝說:“看看衙門是個啥樣子。”他們三人又來到大街上望了望,看到西邊不遠處臨街有一座照壁,他們走上前去。照壁高大寬闊,青磚包砌,墻頂復加瓦脊,臨街一面灰泥素粉,其上貼有文告,其下左右還有陳舊的判詞批語、過時的告示。他們轉向照壁的另一邊,只見四周布有元寶、麒麟、如意、靈芝、搖錢樹磚雕,象征吉祥如意、招財進寶。壁面上鹿、猴、蓮花、竹黃、雕刻,這些雕刻隱喻進祿封侯、節節連升。照壁背后不遠處便是有官差把守的紅漆大門,他們認定那就是縣衙門了。

縣署的大門是三門六扇,中間的門大,兩側略小,三個門中,中門、西門緊閉,東門敞開,有行人進出。中門據說是官轎出入之門,大門西側有廊廡一通,尖角狀板條欄桿與外隔斷,只留一入口,里面有大鼓一面乃為告狀人喊冤擊打之物。縣署大門與南城門正對。秦世孝、劉子清、竇銓三人看完縣署大門,商商量量又去看城隍廟,他們看到城隍廟門前的牌樓雖與東城門外的牌樓相似,但結構更為繁復。四個柱子中的兩個柱子,在一人多高處由前后兩根八叉短柱相抱,柱腳均為雕有花紋的鼓兒石,其上檁、梁、斗、拱著色均以藍色為主,套以金紅、玉綠,顯得莊嚴神秘。中午時分三人來到東門外的一個賣醪糟的攤子前,劉子清說:“跑了一上午渴得很,咱喝醪糟吧。”秦世孝點頭。竇銓說:“我不喝醪糟,我肚子餓了,我想吃扯面去。”說著向一家賣面的飯館走去。劉子清和秦世孝在賣醪糟攤子前的小板凳上坐了。賣醪糟的說:“有醪糟煮雞蛋、醪糟煮麻花。”劉子清說:“給我來一碗醪糟煮雞蛋,再給兩根麻花。”然后問秦世孝:“你要啥?”秦世孝說:“我要一碗醪糟。”劉子清望著秦世孝說:“你就喝一碗醪糟不餓嗎?”“我帶了饃來。”秦世孝說著從懷里掏出兩個兩合面坨坨饃。等賣醪糟的把劉子清要的醪糟煮雞蛋和麻花遞過來之后,秦世孝把自己的一個坨坨饃遞給賣醪糟的說:“老叔,把這饃給我放里面煮一下。”然后要把另一個饃給劉子清,劉子清不要,讓秦世孝吃麻花,秦世孝搖了搖頭,說:“你快吃。”劉子清知道秦世孝的父親在自己家中常打短工,家境不好,便硬把一根麻花塞到秦世孝的手里,秦世孝推不離手便掰了一點。這時秦世孝的醪糟煮饃好了,等兩人吃完,竇銓吃完面也走了過來,三人便沿原路返回。在路上,劉子清提議回去后拜謝閆先生。秦世孝點了點頭,但他說先回家和大人說了,準備禮品再去。竇銓同意秦世孝的意見,說說笑笑便到了彼此分開各回各家的地方。

2

秦世孝回到家里,把考上縣立高等小學堂的事和母親說了,又說了要拜謝先生的事,母親高興地說:“好,你給你爹爭氣了,該拜謝先生去,等你爹回來商量一下,閆先生是你爹和幾個人跑了好幾趟才請到咱這里的,從義學到社學,教你們費了不少心血,是要好好謝謝。”

第二天下午秦山回來時,兒子考上縣立高等小學堂的事已經在村中傳開,鄰里、村人、鄉約、保正也都前來祝賀。有的說,秦山命大,兒子給爭氣了,也有的說,這放在以前就是秀才了,秦山算是把香插到香爐里了。四叔父也來了,他摸著世孝的頭對秦山說:“咱秦家自你太爺爺之后好幾輩子了,總算又出了你這么一個秀才,這是咱祖上的脈氣,也是先人積的德,你得好好到先人墳上祭告一下。”來人都用贊美的眼光看著秦山父子倆,秦山手里端著旱煙盒應酬著來人,說道:“現在都不講秀才了,不就是個縣立高等小學堂嘛。”說話之間世孝的娘做熟了晚飯,端了出來招呼大家吃飯,鄰里村人見狀一一離去,唯有四叔和大房里的秦祥夫妻留了下來。

晚上秦山兩口子商量兒子拜謝先生之事后,又說起世孝上學的事,秦山說:“按我原來想的,要把幾個娃都供著念書,好將來出人頭地。自這兩年咱添了地、添了牲口,手頭便有點緊,特別是世忠上了社學之后,世德為了顧家不上學了,家里這一攤子事——”巧仙說:“走到這一步了,村人親戚都看著,難也得走下去。”于是秦山便想到給大兒世德尋點事干,再給自己也找個長活干。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世德的媳婦還沒把廚房的事安頓好,秀姑來了,一進門就高喉嚨大嗓子叫著世德、世孝,世德媳婦在院子里叫道:“娘,我姑來了。”巧仙聽見迎了出來,說:“姐,來得這么早,吃飯了沒有?”秀姑也沒聽弟媳問話,自顧自地說道:“世孝考上縣立高等小學堂也不給我捎個話。就這我還是聽我兒周義說的哩。”巧仙說:“你兄弟沒回來,還沒來得及哩。”接著又問道,“周義今年考了沒?”

“他爹不讓念了,說是鋪子里的事他忙不過來,再說周義也學不進去。”

“唉,娃沒考時想讓他考上,考上了要到縣里去上學,麻煩又來了。”

“是啥麻煩,我兄弟人哩?”

“做活去了。對啦,昨天晚上,你兄弟還和我說,冬閑了給世德尋點活做去,你看他姑父那里缺人手嗎?”秀姑點頭說:“我倒沒注意,回去后我跟他說說。”這時世孝從外面回來,見了姑姑,問候過之后又問候姑父,接著又問候表哥周義和表妹周平,秀姑笑著對巧仙說:“你看世孝多會問候人,一問一連串。”然后說:“都好著哩,就是給你妹纏腳時,整天哼哼唧唧的。”世孝說:“現在不是都不讓纏腳了嗎?”巧仙說:“說是那么說,實際上還都在纏哩。”秀姑接道:“你姑父嫌我給你妹沒好好纏腳,擔心將來嫁不出去哩。”世孝笑了笑說:“姑姑不要走,我給牛割草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秀姑望著走出去的世孝說:“我就看咱這些娃都聽話。”

秀姑的女兒平兒,自開始纏腳,那齜牙咧嘴和哭聲確實叫人不忍心,女兒是從今年八歲開始纏腳,要把一個腳掌連纏帶勒,把腳趾骨全部卷曲貼在腳心里,最后整個腳變成像粽子一樣的小腳,確實是要受罪的。當娘的用丈許白布給女兒纏綁腳趾之后,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讓當娘的自己也覺心痛,但又不得不給松松,接著又給往緊里裹裹。有時兒子周義架不住妹妹哭叫,偷著給松綁一下,父親見了便會吼罵一頓。女兒人在長、腳也在長,纏腳的事常叫娘為難。

巧仙聽著秀姑對自己女兒纏腳的事和對世孝的夸贊,知道她的心意,隨后兩人又說起世孝到縣城上學的事。秀姑說:“世孝到縣城上學就住到我那里,吃用不讓你操心,世德做活的事我回去和他姑父說,能雇別人還能沒咱自己人干的活。”

午飯后秀姑問:“秦山啥時能回來?”

巧仙說:“今日一早兒還說要早回來,說有啥事要商量,結果這都快天黑了也沒回來。”

秀姑說:“我不等了,等他回來你把我說的話說給他聽,娃考上學是先人積德積的,上學是大事,有啥難處跟我說。”說完轉身要走,巧仙叫世孝出去送姑姑,世孝一直送姑姑過了渭河到了店子上才返了回來。

秦山晚上回來,聽巧仙說了姐姐秀姑來的事,說:“世德做活的事我得去跟他姑夫說。咱不張嘴總不能讓人家把話往咱嘴里送,親戚是親戚,人情是人情,親人也要按路數來。”

秦山的姐夫自在縣城東門外開了皮匠鋪,剛開始是做些農家大牲口用的籠頭、軛頭繩、韁繩、拉套的皮件、騎鞍、馱鞍,隨著馬車的發展,他的生意日趨紅火,后來又增加毛皮作坊,作坊內從原來的兩個人增加到六個人,從皮子的熟制有板有眼地變成了一個皮件行。秦山來到姐夫家,見到店鋪架閣上擺的各種農用、車用、人用的繩索、鞍、套、皮、麻等單制、混做的物件,與后院里刮皮、熟皮、割制工作后,感慨姐夫從一個農家子弟到學手藝、開店鋪,如今又辦起作坊真了不起。他見到姐夫、姐姐問候之后,和姐夫進里屋坐下說了幾句閑話,才說想叫兒子世德來學點手藝的事時,沒等他開口,姐夫說:“你姐昨日跟我說了,作坊那邊是要增加一個人,只是那熟皮子的活整天和皮硝、燒堿打交道,氣味又大,恐怕受不了。”秀姑接道:“你就不能另給調一下?”秦山說:“我想沒啥,啥活兒不是從臟到干凈、從重到輕干出來的。”姐夫說:“你叫世德來,我安頓。”

天快黑時,秦山回到家里,正要跟兒子世德說去姑父家皮貨作坊干活的事時,世德卻說道:“爹,我聽吳鄉約說,縣里有人托他尋一個郵差,在一個叫草涼驛的地方,一個月一塊銀圓,我想去。”父親說:“我今天才和你姑父說好,讓你去他那作坊里學手藝去哩。”

“學手藝,那得學徒三年,出師后才能有工錢。”

“郵差不就是當遞腳送信嗎,你爹我前些年也跟人跑過。山里土匪經常出沒,格外叫人操心。”

“人家能跑咱就能跑,我都答應人家了。”

這時堂兄秦祥的媳婦來對秦山說:“兄弟,你哥的煙癮犯了,正在屋里罵人哩,你給幾個錢我去買兩個煙棒子去。”

秦山說:“嫂子,我剛回來,屋里飯好了咱先吃飯吧。”

“吃飯是小事,你哥這癮犯了可不得了。”她說著也打起了呵欠。秦山從身上摸揣出幾個銅板給了嫂子,世德媳婦端來了飯招呼她吃飯,她說:“你們快吃吧,我還要趕緊去給他買煙哩。”說完飛快地走了出去。吃飯時,巧仙說:“這三天兩頭兒來要錢、借面的,啥時是個頭啊,我估摸著三間房的錢早拿去了。”兒子世德說:“這得寫了約說清楚才是。”秦山說:“我心里有數兒。”接著給巧仙說了他和劉財東續了一年長工的活路,巧仙說:“世孝去上學,世德去跑郵差,你又給人家干長活,咱地里的活誰做哩,叫我說打短工比較好,一時一時地,咱屋里忙時就不去了。”秦山說:“我又不是把自己賣了,這做短活掙不下錢,做長年一年下來幾擔麥哩。”妻子嘆了一口氣,心想,家里現在這境況,娃們啥時才能指望上呢?

3

秦山個頭高,身體壯實,自年輕時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成為一個干農活的好手,農村人講究的撒籽、犁地、踩麥垛他都在行。據說他一把麥撒出去,用腳隨便去踩,一腳下面七粒不多不少。犁地不管是大犁還是小犁,都是犁鏵均勻而平整有序,踩出的麥草垛就像飄在水里的一只大船,既活而又平穩。他在劉村劉財東家做短工,不管干啥不惜力氣,所以劉財東一有活就打發人叫他。劉財東要雇長工的話傳出之后,秦山找到東家說了自己的想法,劉財東巴不得有這么個人給他家干,但是他不相信他能扎下身子守在他家里給他干活,搖了搖頭說:“那樣一來,把你的身子就拴住了,你家里——”劉財東話沒說完,秦山接道:“應人事小,誤人事大,我秦山既然應了就決不做誤人之事,如果誤了掌柜的事愿以傭金相抵。”劉財東熟悉秦山的為人,遂說定了這件事情。

秦山家底雖近年有了變化,但仍然只是處于溫飽狀況。他小時讀過蒙學,知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話加上父親臨去世時要讓孩子念書的叮嚀,自己也有藏在心里的期盼。而且秦山看戲知道考秀才、中狀元當官之后,給一個家庭帶來的榮耀和尊貴。他也知道“富貴”兩個字的含義,所以他下決心要在掙得一份殷實家業的同時,供兒子念書。

二兒世孝在縣里學堂深得閆先生的偏愛,進步很快。一天秦山在去西鎮的路上碰見了閆先生,忙問道:“久未見先生,身體好吧?”閆先生點頭說好,接著說道:“聽說你在劉財東家里做長工,力艱行苦啊。”秦山說:“我是為一家之計,先生在為眾人辛勞,更為可敬。”閆先生笑道:“好說,好說。”遂說起秦山二兒子在學校的學習情況:“你那兒子世孝用心習讀,近日作文尤見長進,特別是在一篇興教于民、治國立策的文章中說,學重天下法達于民,禮樂仁治何無慈義忠信以及崇儒修身盛衰自興,大道之行非取祿于懷,而重不失乎民。這段話非常好,我在課堂上當作范文推薦給了同學們,這孩子讀了不少書,他已能解讀四書,我想將來有望。”秦山聽了心中高興,說:“都是先生教導有方。”閆先生說:“我對他說了,還得努力不敢懈怠,只是我聽說你那三兒世忠,在社學雖心穎聰慧卻貪玩有甚。”秦山說:“我已幾次告知社學的先生從嚴。”閆先生接道:“人性使然,各有所好,先生教授也只可引領不可強求,回到家中多多開導才是。”

秦山既為二兒子得到先生贊許高興,又為三兒子貪玩生氣,回到家里便將見到閆先生說兒子之事跟妻子說了,幸好二兒子也回來了,便叫妻子做了一頓面吃。

從鎮上社學回來的世忠,進門見母親正在搟面,扭頭問灶火里拉風匣的嫂子:“大嫂,咱家來親戚了?”娘接道:“沒來親戚,你爹回來了。”“都好幾天沒吃面了,我爹不回來你就不給咱搟面。”世忠說。娘說:“你爹聽先生說你二哥在學校里學得好,心里高興,見你二哥今天回來,就讓做一頓面吃,咱都沾你二哥的光了。”世忠聽了說:“吃飯還沾光哩。”

吃飯時,秦山接過妻子端來的飯問:“世孝哩?”妻子說:“是不是喂牲口去了?”她接著問三兒子:“你二哥呢?”三兒子在房門外答道:“我二哥給牛去添草,現在來了。”娘走出房門見三兒子端碗坐在房檐臺上,二兒子正端著碗從廚房里出來,說:“你們兩個都把飯端屋里去吃,菜碟子在里面呢。”三兒子說:“我爹眼睛翻人哩,我不去。”這時屋里傳出話來:“世孝、世忠,你們兩個都進來。”

聽見父親的叫聲,兩個人端著碗一前一后走進屋內,一個靠在挨著炕的板柜前,一個坐在廂房的門檻上。母親讓弟兄兩個往自己飯碗里夾菜,二兒子給自己碗里夾過之后,又給兄弟夾了一些放在碗里,轉身看見父親碗里的飯吃完了,忙放下自己的飯碗和筷子,雙手接了父親的碗去廚房舀飯,坐在門檻上的世忠沒起身,只把身子斜了斜。秦山抬眼瞅了瞅。秦山吃完第二碗飯,將碗用舌頭舔凈放下,一邊給自己的旱煙鍋里裝煙,一邊說道:“我今天見你們的先生了,世孝愛學,還要精進。世忠你聽著,你也十歲的人了,不要光知道耍,本事是學出來的不是耍出來的,如果我再聽見你在學堂不聽先生的話爬墻上樹,你就小心著。今天我瞅空兒回來看看,改天我回來,你給我背《弟子規》,記好了。”然后又對二兒子囑咐道:“你也大了,我和你哥不在,屋里的零碎活你回來就多操點心。”說完把旱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然后把煙鍋往腰帶里一別,走了。

妻子知道丈夫回來是為教訓三兒子的,遂瞅了瞅三兒子。三兒子端著碗低眉順眼立在廂房門旁,見父親走出門后,便嘟囔道:“總說我。”母親說:“你也是,再不聽話在學校里生事,小心你爹收拾你。”大兒媳進屋收拾碗筷,世孝在兄弟頭上摸了摸,說:“走,我跟你說咋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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